《学园物语》林賾流

86、第三章 那些造命们 (3)

　　「我的能力的确在你之上，不过请别用那个名词称呼我，自从找到答案后，我不会再迷惘了。我是人类。」因为这是博士亲自定义的，那么和风便能毫不犹疑地相信这件事。

　　「我讨厌你，你只是妄想披上人类外形就摆脱天生本我的小丑。」天机貌似谦恭有礼，却微笑着说出讥讽的话语。

　　和风坚定地注视破军和天机，尽管听见「本我」这个科学家对设定一个造命的基础人格的专有名词时，仍有残留的刺痛发作，因为是被设定的，不是自己生成。

　　但和风并未因此动摇，本我和私我，这是不把造命当人看而作为商品的术语，换句话说，就是服从与背叛，是的，造命的本性，经常是被人类设定在服从的象限里。

　　「人类的思维不过是外界讯息进入大脑中整合，出现的内构世界，看见一朵美丽的花，他们的锥体细胞传给大脑的数据，和电脑神经传到我核里的数据完全相同。孤立的大脑连接全身神经和核连接电脑神经，新世界的今天，文明发展能将人体机制在超核科技上重现，不过就是和人类利用遗传物质繁衍的意义差不多。你可以当自己不是人类，不过请别以为我和你一样。」

　　他终于理解为何绿京坚持和风是人类的说法，因为他们本是用相同模式生存着，造命，或者说生物；远古时候，人类也非现在的形象，他们是许多生物共同演化的结果，而人类又按照自己的愿望，创造了和风。

　　他们生活在当下，怎能一味用旧世界的分类标准定义人类的狭隘领域？

　　在这个如花朵萌发的繁多生命样态之新世界，而教科书上的言语意味了多少？难道绿京还不够资格颠覆它们的颟顸？

　　「你没有灵魂。」一边和破军配合攻击着和风，天机并无战胜的把握，但他要绕过这个超级造命的防护范围，接近那些柔弱的血肉之躯，阻止那些人才是他的使命。

　　「我有，而且比人类要具体。」他的数据，和风安心地说。

　　无论他毁灭几次──如果有人真能毁灭和风，博士也会再将他创造出来，这难道不是轮回？比起人类脆弱的海马回，还要更加来得不朽而坚固。

　　因为和风不会遗忘，他也不会错记，一旦发生的事他会像镜子反射本体般坦率地回应。

　　天机一扬袖□□出长针。

　　不愧是Majesty最后的作品，但他们也不差，一时竟分不出胜负，和风并未对他们下杀手，反而持续采守势，无论是怜悯还是看轻他与破军，他都不愿接受！

　　「不然你说人类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灵魂到底是什么？物质？能量？还是两者之间？和我们的数据有何不同？」和风相当有耐性的抵挡下破军的刀锋，转头对天机道。

　　「天机！别和这家伙啰唆！有那闲工夫不如帮紫微报仇，我要杀了那小子！」破军纵身跃起直刺和风面门，然后再被对方以毫厘之差闪避后震怒地大吼。

　　「我以为他应该能理解我们……」天机展开折扇挥向和风，同时喃喃说道。

　　「因为被封死核心的造命没有轮回的机会，所以此刻──就是我们的一生一世！」语罢，额心圆眼张至极限，散发出无形杀人波动。

　　另一方面，因绿京与和风争取到了时间，白羽到达寝室入口并将项坠中的红星石镶入感应缺口。

　　「艾洛，你知道吗？拉梅特里和我的姐姐都曾说过，人就是一部庞大复杂的机器。不过，一个人也就是一部而已，觉得自己是人就要更珍惜自己，就算是用智慧核代替大脑思考也一样。」

　　抱着幼小的人形，将红星石碰触着感应面板，白羽说着。

　　面板上浮现出金色字句。

　　──我看见羔羊揭开七印中的第一印的时候，就听见四活物中的一个活物，声音如雷说：你来。我就看见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

　　石门往两旁分开，第一道门之后果然如《启示录》上所记载，又出现相同的第二扇石门。

　　七岩印，真是严密的戒备，可想而知里面是何等人物的寝室，或许是名为寝室却是金库之类，为了保护真正的秘密打造的空间。白羽暗忖。

　　「我的意思是，你要相信一个人，恨或是爱，还是期待对方来相信你，都是你自己的收获，那样的感情不必依靠他人也能存在。」

　　白羽不知自己为何要对怀中的艾洛这样说，也不确定对方是否有听进去，他只是感到这个计算机的化身彷佛比他自身所拒绝的要渴望得更多。

　　势如破竹的打开第二封印，剧痛忽然袭击了脑海，又化为浪涛传入四肢百骸，白羽不由自主的松开艾洛跪倒，用力压住太阳穴想抵挡那令人发狂的刺激。

　　天机以折扇挡着唇边微笑，额上的第三眼圆张，注视着白羽，瞳孔是散发光晕的孔雀绿和靛蓝。

　　「精神感染，挺不错的功能。」这样下去，不用一分钟白羽就和废人没有差别，绿京属于长命族又带了一点ＥＳＰ遗传，并没有普通人易受感染，他保持镇定地观看和风和破军间的对决。

　　彼方破军已扬起长刀，往和风身上砍下却又被巧妙地闪避，两者的运动能力都在科技能创造的极限，破军每每要戮进胸口贯穿核的刀尖也被和风弹开。

　　「白羽，站起来。不要回头，继续往前走。」因为和风一定会赢，他们只要专心前进就好。

　　不再回头关注后方情形，趁痛楚稍微减缓，白羽相信绿京的指示挣扎着搭上石门，让金字继续浮现打开通往白鸟寝室的入口。

　　「不像纯流星壤的破坏那么粗暴，我的能力只会让电脑神经变得迟钝和脆弱而已。停止精神感染，我用这个造命来交换你的忠诚。承认你的失败，向你的主人请罪，请你停手吧。」和风平静地说。

　　天机愕然看着和风，他单手掐着破军颈项将他举起靠向插在柱上的纯流星壤剑，只需再接近几寸破军就会遭遇与紫微同样命运，中枢与核心受到无可挽救的同化腐蚀，而破军却在和风的手指间因不明原因昏迷停止动作。

　　「你懂什么？Majesty钟爱的宠儿，你与我们本不相同。」天机看着草绿色长发的造命低语，瞬间就撂倒了破军，这匪夷所思的落差，难道连从人类手中诞生的造命，也要学人类那样只能归咎于命运不公吗？

　　「我可以读取你们的原始设定，并没有加入战斗至个体毁灭的强迫指令。」和风开口说。

　　和风的价值难以估测，目前没有第二个造命配有「直接锻炼」流星壤的能力，先别提流星壤技术迄今仍被少数人独占，这个功能本身就是一个珍异非常的商业机密，单就无任何造命是其敌手这点优势，要是消息走漏，只怕当初要摆脱的追兵还要更多。

　　封闭了造命的感官知能和攻击能力，效果和旧世界的人彘酷刑极为类似，被攻击的造命不会死亡，但听、闻、触、视等依赖电脑神经的感觉能力都会消失。声波、热、湿度、动能、坐标锁定，所有感知功能都被抹去，成为一块徒具心智的石头。

　　「再失去一个同伴，即使是你也会哭泣吧？可是倘若那个少年因此受伤，我会连你一起毁灭，因为这是哥哥的意思。」

　　天机听了这些话，苦笑着闭上第三眼。

　　「你要我像人类一样忍受失败的耻辱，好换取同伴的生命吗？和风还有Majesty博士，好，就如你们所愿，请把破军还给我。」

　　他们是有个性的，通过意志来行动的个体，因此一旦违反了意志，和那些按照默认指令毫无思想的机器不同，会因此感到极端的痛苦，这也是为何支配了他们意志的「信念」会如此坚固的原因。赋予他们这种高傲与完美特性的，不就是Majesty？

　　Majesty只要和风，而让其他造命被人类所利用支配，天机明知这一点，却无法不因此反抗，彷佛这样做能够取得某种平衡感。

　　流星壤在黑暗中依然如恒星般燃烧着光，是火也是冰，是质量也是变化，是矛盾的证据。

　　博士与造命穿过缓慢闭锁的石门跟上那名少年步伐，留下散乱长发的青年彷佛即将融化于黑暗，难道只是丝线的长短才导致这种下场？

　　天机抱起破军，尽量让他远离银剑的光晕，并将他放置在已无任何动静的少女造命身边，紫微姣好的脸蛋只剩下边缘翻起扭曲的半面，全身也有多处仍不断扩散的凹洞灼伤。

　　这都只是表面形骸而已，天机知道破军的核心在狂暴地抗议着，而紫微还有数秒的时间，然后将伴随着数据消灭永远消失。

　　爱上了永不可能响应自己的人类，是件很寂寞的事。

　　他知道，破军知道，但他们没有干预紫微，因为他们认为这样的变化出现在同伴身上很微妙，就像天机自己清楚，被设定为男性的他和作为女性预设的紫微，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异，那只是服务人类心理满足感的设计。

　　但是日复一日的守候，擦身而过的问候与回眸的微笑，同样经验这些小小的资料累积，却只有紫微给出了激烈的回馈，他和破军则忠心而安静地面对自己的主人而已。

　　人类的爱是什么他并不明白，但他见证了造命的爱，浓烈而纯粹。

　　此后，过了有数小时之久，昏暗的玄关曾有过这么一幕景象。

　　无被和风直接碰触因此受创较轻的夏族男人，动作轻柔地抱起倒卧不起的女孩，一旁吃力迈步的黑发少年手中则握着一缕灿亮得如同紫水晶筛出的晶丝，两人习惯性地走入黑暗中。

　　他们从来就只是，就算希望和恐怖都飞走了，仍执挠地守着空盒子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