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84、第三章 那些造命们 (1)

　　秋风再度刮动草尖，撩拨湖岸细碎草鸣，衣衫已经染上水雾潮湿，立于雾浓风冷的太初池畔，纷扰的人群持续调查讨论或其他行动，也有一些默默等待着变化到来的人。

　　沉稳的步伐压到了蹲着拔草发泄烦闷的破流身后，她敏感地站起转身，少女愁云带雨的五官登时出现阳光，来者共有两人，其中一人身着黑绸练服，背着同样玄黑的长剑，高大身量却敛住逼人气势，宛若鸽群在不知不觉间飞落身后的和煦感觉。

　　「贾斯霍洛学长！」见到战略技击学院的直属学长，破流欢欣地唤了一声，抬眼看学长身边着长袖风衣烟不离手的男子，略为蹙眉。

　　「我的学生那艘科技船上吗？」风衣男子吐出烟圈，虎牙闪着寒光，咧出坏坏的笑容。

　　跟着破流的直属学长贾斯霍洛一同现身的风衣男子正是咒术学院的学院长龙风，同样是外表令人难以联想到真实身分的存在，更看不出与洛歌斯学院有何共同的打扮或气质。

　　「龙风，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那些海盗不晓得会不会伤害人质。」记起创立纪念日开幕典礼时的短暂交集，小学妹的同窗好友看来并非强力之人，现在被挟持到了神无舰上又是吉凶未卜。

　　黑衣青年略有担忧，咒术学院的恣意狂放他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但人质营救通常是战略技击学院的课题，由此可见，前者遇到这类事件的处理作风还是有失纤细。

　　「啊！你是白羽的学院长！」总算想起对方来历的破流，有些谨慎地打量咒术学院的老大级人物。

　　「不是说要找馆长来吗？」泷清雅一掌压住小女孩的头，将妹姬不断绕着他批评的小身躯推开，已经对小女孩的无赖挑衅反感到极点，再差一些就要直接拉着那头银发将人甩入太初池。

　　「你们不会就是馆长吧？」听说艾杰利有九大图书馆，指派给九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手管理，九人足以担起和学园大型结界「四元封界」分庭抗礼的守卫武力，个个虽然实力未明，可以确定的都是劳亚大陆顶尖高手。

　　「馆长不可以兼任学院长吗？小弟弟？」居高临下看着又一个将馆长误以为七老八十的老人之辈，龙风凉凉反问。

　　「哼。」轻嗤一声，泷清雅冷漠地撇过脸。

　　「学长你也是……」

　　「我以学生身分为主，馆长只是荣誉职。」贾斯霍洛简略回答破流的惊讶，回首望向神无舰。

　　「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

　　「速战速决，不过是一群海盗。今天的天气也很适合！」学院长冷笑，愿意被拖过来就是为了现在。

　　双掌贴合拉出紫电光球，龙风自光球中拖出兵刃，蓝色光纹沿着剑身蜿蜒而下，上方雨云呼应剑的召唤聚集，云间隐约可见雷电奔腾。

　　「等一下，不用谈判吗？」一只小手蓦地拉住风衣，妹姬昂起可爱的小脸盯着龙风问。

　　「这个嘛！叔叔会在刀啊还是子弹打到人质前，就把那些海盗埋单的。」

　　龙风颇讶异妹姬的举动，然而初生之犊不畏虎，或许对这个年纪孩子来说，艾杰利馆长并不具备任何意义，尽管对亲身体验过他们力量的人而言，「馆长」两个字好比世界上最可怕的妖魔。

　　「我对馆长的实力一向信心满满，反正把人救出来就好，用什么方法都没关系。」

　　环胸旁观局势发展的时川浪游却不曾过度忧虑，既然学园决定让馆长出面，他可乐得清闲，再说他一直都觉得小学弟运气蛮好的，紧急时候总是化险为夷。

　　古往今来的记载让这里的学生都知道一件事，挑艾杰利作乱是自取不幸，当然时川浪游也是创造历史纪录的一分子。

　　绝对压倒性的魄力，通常是馆长展现出的第一面，往往也成为对手有幸看见的最后一面。

　　「可是……」贾斯霍洛还想说些什么，周围骤起的狂暴气流让他改变主意架出结界，护住了站得比较近的泷清雅和妹姬。突来冲击让小不点的鹰宫妹姬在结界中仍险些跌倒，背后被人一提，却是讨厌的蓝发少年稳住她的跌势，妹姬胀红了双颊感到脸上无光。

　　时川浪游亦不敢怠慢，唤出「十字」将海新一行人保护在约束范围内。

　　「让我会会神无舰的魔法障壁！」水属元素在兵刃周围凝出云气，洛歌斯学院长龙风单手提剑后拉，左手与剑柄握合，带动了浓重的滞云，奋力向前挥去，一枚半月光环切裂了湖面，割出两片滔天水浪飞向神无舰。

　　两方力量互碰反弹，太初池近岸湖水大为震动，倒推回来的含水空气壮阔如巨浪，令沿岸警联和学园人员退步掩袖避免水气呛住呼吸。

　　神无舰这方也蒙受巨震，船身一度倾斜，约有五公尺之长的月牙环嵌入神无舰周围魔法阵群中，在船身附近空域引起金黄光球爆炸，破坏主力的月牙环濒临咬入船身金属造成实际破损的瞬间，终于被魔法障壁消化。

　　面对这夸张到超现实的一剑，众人为之哑然。

　　「我已经砍很用力了，挺坚固的嘛！」龙风摸着下巴稀奇道。

　　卷起袖子预备再挑战一次，却让贾斯霍洛紧急阻止。

　　「且慢！」大掌握住光纹剑身，凝聚了破坏力量的武器竟被压抑回原本无锋的石剑。

　　「龙风馆长，你的行动太过激进。」

　　「贾斯霍洛，你别忘记连戒九馆有各自的行事准则。」

　　龙风挪挪口角的烟，气氛随着两个馆长的对峙有些僵凝，但偏偏无人敢打断眼前对谈。

　　「我只是要告诉你，凯因让我们来就是要在不破坏神无舰的前提下解决这次问题。学园长的指示是，瓦解神无舰的魔法融合设定要付出的赔偿价格可能是艾杰利五年的预算，代价太大，要我们想别的方法突进。」

　　神无舰看来也禁不起龙风的二度摧残，再受一击只怕是无法恢复魔法阵群完美的防备状态。

　　「真麻烦。」龙风吐着烟圈，对凯因附带的要求不以为然，但神态间可见颇多忌惮。

　　妹姬踮了踮脚尖，似乎在期盼什么。

　　「你们这样不行啦！我爹地去找专家来了！要不就一起讨论！」

　　插入贾斯霍洛和龙风间，矮不隆咚的个子连剑在头顶都视若无睹，妹姬双手扠腰，看着两个她认为特别有意思的男人。

　　「小鬼，妳懂得这些吗？」龙风收剑立于腿旁，倒没有真和贾斯霍洛起冲突的打算，对方也不是轻易便惹得动脾气的人，至少馆长兴之所致就可来场比斗，还不需借故挑衅打架。

　　「别小看我！我也是警联的正规人员！」妹姬等不及专家缓慢步伐，干脆跑去拉人，回头抛下一句。

　　「哦？」龙风饶有兴味地应声。

　　当小女孩从浓雾后带回一抹纤细人影，时川浪游首先恍然大悟，狭长的凤眼闪着光芒。

　　的确是专家。

　　和风轻甩着垂到小腿的草绿辫尾款款而来，怀中抱着的，自然是以天才性独高论文名满星城的学问之神Majesty，本名绿京的资深学者。

　　曾遭政府暗杀，后遗症导致外貌蜕为七岁儿童的绿京病容犹在，他自从进入艾杰利学园后，更细部的行踪则成为难解之谜。

　　「时间紧迫，我直接说吧！两位馆长，相信艾杰利已经委托连戒图书馆调查我的出身和善后处理，应该知道我与和风来自大魔窟街的学术组织『ＯＤ』。」绿京神情有点困倦，正要展扇启动商业计算机。

　　「绿京。」和风不赞同地低唤，使用商业计算机对博士来说太过耗损精神，对健康则有相当妨害。

　　「不碍事，我讨厌欠人情。」绿京带着一种顽童特有的劣质态度，让人头痛又不好苛责。自从人变小后，再也端不出过去庄严的学究风范，沮丧的绿京竟然走回头路，大大方方利用一张童稚小脸能带来的所有资源。

　　「怀兹企业是ＯＤ研究资金主要来源之一，不讳言，神无舰大半就是ＯＤ产品，十年之间神无舰的中长程研究计划陆续开展，虽然调和科技魔法这门领域不是我的专业，但是在设定魔法阵需隔离的魔物条件这一程序，倒是有加入研究团队。」有些沙哑的嗓音，绿京以稍缓但仍具流畅度的语调陈述。

　　「简单地说，神无舰的魔法系统是遇强则强，逢弱就弱，只要是高低限制值以外的科技或是魔法，都能穿过魔法阵群，外来力量也适用这个道理。船舰内外的精灵元素被强制设定按照系统策略运行组合，会排列出不同阵图抵御攻击。因此只要是身边没有精灵元素环绕的人，就能穿越防卫墙，就像那些海盗一样。」

　　这个无机系统严格隔离自身以外的精灵元素，营造出在魔法活跃区内仍能自由移动的迷你科技区。

　　因此，严防身边聚集庞大精灵元素的御术师，这类法师就算不攻击也会首先被挡在强化的最外层结界，作为名闻遐迩的商业舰，神无舰的安全保障并非在允许船客各自携带保镳，而是从外杜绝危险分子，游于其中的则是禁止持武的普通人类。

　　这样的机制纵使违逆自然造就了人工小科技区，也隐含了致命危险，如复杂脆弱的人体，一旦有病毒越过了免疫系统发作就能从内部大肆破坏。唯有在怀兹企业周边研究机构细密网络的支持下，才维持了神无舰的正常运作。

　　「时川先生，请你对神无舰射一箭，附上魔法。」

　　绿京盯着时川浪游道。

　　时川浪游随手折了一根草茎，低声吐了一段咒文：「『冥冬之牙，应吾心意来归，冰狩弓』！」

　　掌心生出寒冰晶丛，立即凝成一米半长弓身，将草茎搭在中指食指之间，时川浪游拉出了淡蓝水线形成的满月，瞇起右眼瞄准。

　　和风也在同时间，组出了机械长弓，搭上银箭，两人同时开步松弦。

　　草茎擦过冰弓瞬间，冻结成细长冰柱，挟着劲风射去，虽然只是简单的水系魔法，强度却因个人有别而不逊于科技武器。

　　银箭同步跟进，两者俱带着肉眼难以认清的速度穿入迷雾中，喀然轻响，冰箭在魔法壁外粉碎成尘，银箭则深入守备，高硬度的锐利箭尖扎入船身，箭尾微微颤动。

　　两位弓手收起装备恢复原态，时川浪游对水系魔法碰壁的感觉很是有趣而挑眉看向绿京，彷佛问此举是否令他满意。

　　「原理和四元封界很像，但是高度敏感，先挡后攻，普通的纯物质打进去就没有反应。」时川浪游中肯地评论道。

　　「院长，看来你们两个要和平地进去有点困难。毕竟自然力的影响不是自主能排斥的。」如同一个人不能在普通环境下自主排开身边的空气、水分、温度、重力一样。

　　一级生耸耸肩，时川浪游也在被排斥行列中。本以为能够靠自己擅长的魔法技术直接进行救援，却卡在神无舰的保护问题。

　　「看来只好找具备武技不会魔法的人进去援救了。」不能是一般警察，得是能力足够避免和海盗缠斗且能立刻救出人质的专家才行，要向不对外界开放的神无舰进行人海攻坚，可能会触动船舰本身的防御系统，舰长赛路路已经告诫过这种危险，贸然让大量警察登舰救援可能会牺牲自己人。

　　贾斯霍洛开始思量起战略技击学院的适当人选，而正值校庆中联络极为困难。

　　「我跟和风去好了。」绿京张开绿玉扇，数据和各种几何图标在扇面上跳跃变动。

　　「以和风的能力加上我存在商业计算机里的实验数据，和魔法阵同频应该办得到，而且我有点担心神无舰里的情况。」绿京悄悄合扇，抵住苍白唇瓣。

　　魔物学，物种调和学。这两种必须时常和完全突变或残缺异生物相对的专业，久而久之易让研究者形成一种惯性直觉，彷佛能和异种生物活动产生奇妙的联系。

　　绿京个人将这种职业病解释为「波的类迭」，但是，太过深入接触魔物或亚种混血生物的精神和行为活动，因此趋于疯狂而自残伤人的生物学家愈来愈多。

　　学术界之所以将长命族视为优势并非毫无道理，长命族的精神力普遍较一般人强韧，意志经过长时间的磨砺也不会因衰老而崩溃，普通人几乎不可能撑过四十年以上的精研资历，少年时代迄今在专业领域打滚了至少七十年，绿京已无法对这种非科学的直觉一笑置之。

　　因他深深了解这些领域的危险性。

　　尽管神无舰封住了所有内在的气息，绿京低垂的眼睫却流露一点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