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509、第五章 永恒颂葬 (1)

　　魔法师的恶灵离去之后，艾杰利学园的骚动并未马上平息，诸多学院设施与乡镇受到破坏，学园财务立刻陷入赤字，高中部也宣布无限期停课。

　　听说生物危机是幌子，其实是诡异的恶灵作祟，还有活尸出现，当下已获得解决，不知为何又立刻有一大群人回到学园热血澎湃想要帮忙，但除了破坏后的废墟，倒是没看到可疑的影子出没。

　　一些后期才撤出学园的人在西联市各大避难点中到处加油添醋地描写他们如何遭遇可怖的死人攻击，扶老携幼千钧一发逃出生天，同时还有许多学生选择留下战斗，包括始终留在前线上数次有生命危险的夏族公主迄今仍未离开，引发无数人的同情幻想与正义冲动。

　　不到三天，学园核心区已经到处闹哄哄，早先就已经在核心区抵御活尸怪物的势力团队加上回归学生、担心的家长、外界人士、救难队还有其他奇奇怪怪的人物挤满未受到破坏或还堪使用的建筑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艾杰利学园迫切需要的救星。

　　早先已经疲惫不堪的院生也乐得把较单调简单的重建工作丢出去，只是到处巡逻确认危机完全过去的警戒任务仍要持续进行上好一段时间。

　　高中部受到的损失最少，几乎是完好无缺，因此学部生许多都回到位子上，义正词严地主张高中生有上课的义务和权利，同时置生死于度外。

　　「异种生物和传染病是很恐怖恶心没错，但不知道为何殭尸恶灵让人觉得好刺激……」商九宫坐在一年七班的教室里，毕竟空位还是不少，她身为三年级的学姊，个子娇小的少女穿着制服霸占别人的位子倒也没有很突兀。

　　「阿九，妳跟吉祥学长这次真的很厉害。」白羽拿出课本读着，却是心不在焉地用手掌压着书页，抬头对商九宫说。

　　「哎呀，反正就遇到了。光是我们就累得够呛，那些连武功魔法都不会的一般人还拿刀拿枪跑回来凑热闹，真是一种奇观。」商九宫懒懒地用掌心枕着下巴。

　　「大概是因为学园公布的数据中，没有殭尸病毒这种存在，被咬到也不会被同化变成殭尸。」所以在一般人眼中，怪物就变成某种可以击倒得分的活动靶，其实可怕的是看不见的巫术，但这种忠告要是说出来有用就好了。白羽对目前学园的情况，感觉也相当复杂。

　　「还好大致上已经结束了，只是四元封界还没有修复。」学生自动组成义工队到处帮忙，不算坏事，但安全管理上令人担忧，所以学园清点人数后决定让高中部复学，减少课堂数，让已到校的学生并班上课。

　　当然没人会真的认真读书，但能够和同学交头接耳地谈论惊险的灾难消息，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也产生了严肃的使命感，许多人表现出较以往更成熟的行为，乖乖配合学园的安排。

　　少年望着一组空荡荡的桌椅，那是马尾少女的位置，破流没来高中部上课，他到其他教室大楼调查，二年级的泷清雅和小三也没出现，另外也有很多高中生还在西联市避难观望，干脆就先寄读在当地学校了。

　　结果白羽在高中部唯一一个遇到的熟人竟是商九宫。

　　「今年秋天我就毕业了呢，还不到一个学期就发生这么多事～」商九宫的语气并非感慨，倒是有点飞扬。

　　不过她也是高三下学期才转进来的学生。

　　「这样下去也不知道大学部还读不读得下去？嗯，反正夏天还没过去！再说啦！这阵子这么冷我都忘记几月了。」商九宫轻松的挥挥手。

　　「索性进入学院呢？」白羽这样提问。

　　「我不习惯认真的团队任务，也不想乐团练习时间被瓜分太多，再说也不知道进哪个学院比较好混，人家只是想有学校念就可以了。」这里也有乐天知命的孩子。

　　「白羽，你还好吧？」商九宫担心地问。

　　学院古堡在这波内部灾难中毁了，他被指示到学部宿舍暂住，这是白羽很自然地坐在教室里的原因，他没别的地方好去，也可以说他在等待学园宣判自己的命运。

　　还能留下吗？哪怕只是当一个高中生在这里获得通识学历，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回到院生们的圈子吗？起码高中部的人不知道白羽的秘密，或许这段时间还能多和几张熟悉的脸孔说说话。

　　但是哪怕一次也好，白羽从来没有怀疑过学园会封印拘禁他，因为他一直被保护着，到连自己都觉得惭愧的地步。

　　黑发少年露出苦笑。

　　「还活下来的人都很忙，这次受损严重的都是历史悠久的学院。」白羽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但是搬到学部宿舍跟小三当室友前，白羽曾经乘千虫冲到派佩翠尔庄园，有学姊抽空告诉他，白袖跟泷清雅曾在学园动乱时间停留在庄园里接受希沙庇护，可惜当他赶到那里后，希沙回复白羽，他想见的人都平安无事，只是已经离开了。

　　白羽无功而返。

　　回到宿舍，小三也经常不在，白羽看得出他一直都在学院任务中忙得不可开交，房间等于白羽一个人住，连续好几天都是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一清二楚的生活。

　　有许多人想见，许多话想说，有许多事情想做，但是当他一度回到颓圯的古堡废墟时，那些冲动立刻碎成灰烬。

　　白羽走进一处大树洞间的破碎走廊，小心翼翼回顾曾是怀特温的故居，又成为洛歌斯学院的古堡，企图在到处纠结侵入的潮湿树根与阴暗碎石中找到过去熟悉的路径，一束从缝隙中射入的金色阳光让他惘然了。

　　这里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地方。

　　※※※

　　「喂！小学弟！唷！小学弟！有没有听见我在跟你说话！」靠走廊的窗户探进一个人嚷嚷着，然后就自顾自地抱臂在走廊上来回走动。

　　「谁啊？好像不是高中生。」商九宫拍拍白羽手臂指着外面，他只好起身去迎接。

　　「你是……邦那斯学长？」怀特温事件里第一个失踪的院生，平常是学院里著名的捣蛋鬼，白羽在咒术学院相处对象大都是时川浪游、妖藻，偶尔还有萨珈和雪右玲子，其他院生就点头之交而已，尤其第一学期刚开始时院内大型任务调走许多院生，高中部放寒假后白羽又回老家，和陌生院生互动机会其实很少。

　　「学长怎么会来高中部？」白羽有些讶异地问。

　　「那个呀！我们洛歌斯的新院址决定了，浪游说叫你来看看，方便的话就由我带你去。」邦那斯不好意思地搔着脸颊说。

　　原来被怀特温绑架的人对事件经过毫无所知，一醒来就听说学园到处都冒出活尸，不顾身体虚弱想要参战，但学园却没给他们表现机会，为了预防被绑架者身上还有巫术控制，这些人全部被隔离观察直到区域战斗完全落幕为止。

　　简单地说，就是拖后腿的代表，包含邦那斯在内的一票棘手人物，为了弥补罪恶感，目前可说对学院命令百依百顺，看到为他们出生入死的高中部少年后也觉得尴尬又愧疚。

　　白羽张口欲言，想跟对方解释其实都是自己的错，却不知如何启齿。

　　「好的，不过可以先让我回宿舍拿一样东西吗？」邦那斯说没问题，白羽便向商九宫大略说明情况后告别，跟着咒术学院的前辈离开高中部。

　　白羽和邦那斯共乘到驿站，牵回的卢，然后跟着他策马小跑，不知为何，邦那斯没有急着赶路，白羽也理所当然慢慢跟着。

　　路上他们和泷清雅巧遇，这还是白羽在怀特温入侵迹象平息后第一次看到蓝发少年，想要停下来说话，对方却没那个闲情，但白羽还是把他拦下来打招呼。

　　泷清雅骑着一匹奇异黑马，比他们洛歌斯的战马都要高大健壮，大概只有战略技击学院的贾斯霍洛学长坐骑能一较高下，蓝发少年手里提着用黑布包裹的长型物体，看起来像把装饰长剑，这个姿态使他宛若奇幻电影里的魔法骑士。

　　「干嘛？」泷清雅没有特别欣喜或出现其他激动反应，好像之前那些可怕骚动不曾发生，不过白羽凭直觉知道他此刻非常不爽。

　　「你要去哪里？」白羽好奇地问。

　　「晨星精舍。」泷清雅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黑布物品回答。

　　希沙委托他携带的水晶项链能在无光的森林里照亮前方，方便泷清雅继续赶路，同时在活尸忽然从脚下复活伸手抠抓猎物时短暂麻痹不死怪物争取反应时间，但这条骨董项链也的确如希沙事先提醒过的，在泷清雅一心前进将琥珀带入学园求救途中不知不觉遗失了。

　　现在他只差把事情办好再将梦魇还回庄园就能告一段落，泷清雅下定决心要在今天将这票麻烦处理干净，看到白羽也只是意兴阑珊地瞪了他两眼就作数。

　　不管那个笨蛋如何认识拦住他去路的可疑女神，以后再说。

　　「为何去晨星精舍？」

　　「要你管。」

　　邦那斯还在前方不远处等他跟上，白羽略为斟酌，没有缠问下去。

　　「晚上到男生宿舍来找我，小三的寝室是阿克巴馆五零六号，我目前住那里，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这次换你变成王子了？」小雅嘴角抽搐一下，露出「万一是这样马上和你们这群不知所谓的家伙绝交」的臭脸。

　　「哈哈！可能吧！想知道就过来，拖太久也不好，我会把一切跟你说。」白羽说完促使的卢跟上邦那斯，留下泷清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两人继续前行，终于离开核心区，这个方向似乎通往太初池和航运学院，邦那斯引导白羽走入更幽静的小路，三小时后他们深入太初池周边的森林，白羽开始担心自己晚上是否能赶回宿舍了。

　　路线愈来愈熟悉，前辈的脸色也愈来愈阴沉，白羽沿途看着眼熟的挂灯及乌鸦巢，小径两旁长着茂密的野生鼠尾草，都铎式古典别墅静立于森林之中，半木构造展现出与森林相处融洽的特质，墙脚植满青绿芬芳的马约兰。

　　新艺术风格大门被花草图腾的石雕环绕，边角则是两个裸体少女，大门正上方有个女人的头像，脸孔上半部却是一只鸟，原本入口雕刻上筑满乌鸦巢，现在好歹有稍加清理过，头像下方浮刻着「菲尔梅凯亚」院名镀金字体的古老石板已经戏剧性地变成了「洛歌斯」，由于院生们个个忙得焦头烂额，没空整理新院筑，此地还保留着魔女过去使用的模样。

　　以黄铜黑铁与小方格玻璃构成的双扇入口大门上，挂着干燥紫罗兰与熏衣草编成的缎带花杖，散发纤细梦幻又与世隔绝的气息。

　　邦那斯看着新学院建筑的入口叹气，大部分洛歌斯男性院生都曾停在他现在站的位置做出类似的反应。

　　魔女们本身是巫术与死灵的防护专家，加上巫术学院属于后来才从洛歌斯学院分家出去的专科学院，建筑材料与历史不像白梦堡那么古老，地点又是精挑细选过的荒静森林，此刻在白羽眼中完全看不出曾有不死怪物肆虐过的迹象，还是跟从前一样。

　　「跟从前一样」，表示魔女可能没时间更动学院的固有装置，好让别墅适应新住民，因此洛歌斯人就算有空也不敢随便动到任何东西，就怕看不见的巫术缠上自己，大致上这是个到处飘散女性芳香的温馨场所。

　　白羽以前就进过巫术学院好几次了，怕归怕，但他资历尚浅，常常不得不来这里办事或找人，往往就是被那些狡猾不自己来的学长差遣来的，无所不用其极远离巫术学院还是洛歌斯人的绝对本能。

　　所以白羽勉强算是习惯了，觉得魔女大本营内部摆设倒也雅致，但是对他的前辈来说，桌子下的一小片枯叶都可能暗藏可怕的魔法，香香的药草味道和朦胧的烛光也像是要对他们催眠洗脑。

　　「邦那斯学长，我们跟菲尔梅凯亚共享学院吗？」看到目前的情况白羽如此猜测。

　　「不，以后这里就是洛歌斯了。」他苍凉地说。

　　「因为我们跟她们的学院长决定互换阵地。」

　　据说龙风觉得善后处理和找新地点重建学院太过麻烦，白梦堡摆明不能再住人，虽然怀特温的诅咒已经消失，但是千年来从该处毕业的御术师们的防护魔法也被破坏殆尽，因此古堡已经没有保护院生的功能了。

　　然而，魔女们却认为范围辽阔的古堡废墟更符合她们的审美价值，于是请院长贝利封楔出面和龙风斡旋，近年来巫术学院学生数已超过咒术学院，住校人数也是，想要个更大的地盘无可厚非。

　　肇因魔女的隐匿习性，她们并不真的住在学院里，现有的巫术学院建筑主要用在联谊聚会、大型仪式练习以及培养储放巫术材料的用途，因此不包含正常居住机能这点完全可以接受，某种意义上，废墟更会是魔女实际选择居住的地方。

　　「要交换吗？」

　　「就这么办。」

　　前后不到三秒钟的谈判，两名学院长爽快地互相改写院名雕刻，从此造就洛歌斯院生无穷的悲剧。

　　他们的财产、收藏、秘密、研究成果因为仓促撤退伴随着白梦堡崩溃与魔界巨树的爆发性生长，全部都被掩埋在废墟中，现在已经变成魔女的地盘了，而且没有任何魔法保护。

　　就算想要抢救，也因为学园尚处于危机末期，要借用法术系学生救灾巡逻的地方太多而分身乏术。

　　任人鱼肉就是指这种情况。

　　最蠢的是跑去找的时候主动暴露弱点，噬血的同伴，虎视眈眈的魔女，没把握找得到还能成功撤退最好别轻举妄动。

　　聪明的人都选择顺其自然，祈祷废墟压得够牢固，虽然有点像是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