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456、第二章 魔法师的后裔 (5)

　　破流按照书单去取书，白羽也因其他因素不在，众人继续戒备的稍早之时，院生们也进行了一场严肃对话。

　　萨珈坐在栏杆上，啜饮着杯中热酒，凝视发光的落雪中依旧昏暗的地面风景，并随时用解放灵魂的光针穿刺零星想要攻堡的火坟怪物，他一人替换下妖藻继续守着这未尽的长夜，瓶内的葡萄酒与盘中残余食物俱结冻了，此刻无人收拾。

　　望楼里安静得只剩下怀特温力量影响下徘徊不去的风吼，琥珀的结界落雪降在衣服上的细小磨擦声，以及剥啄燃烧的火堆，这些声音代表生命与死亡的斗争。

　　洛歌斯人不得不在望楼直接升起一堆营火，即使有两名火系院生也无法就地用精灵元素保持周遭温暖。

　　从火坟出现后冲击白梦堡的异形怪物就从未停止过，只是攻势上有缓急强弱之分，在于人类方哪怕遗漏一只异形造成的后果都相当致命，使用不成熟的幻象魔法必须全心全意，其他法术都得停止。

　　再者，无论规模多么小的元素魔法，长时间使用下的耗损仍然惊人，这是法术的性质差异，哪怕只有一滴魔力也要用在对敌上。

　　妖预言的强攻还未到来，众人不敢大意，已经分散在备战位置守候着，萨珈命令妖藻稍加喘息，以免最该凝神注意的时候反而无法集中，自身则接过望楼的守备工作。

　　此时小学弟和小学妹都不在身边，空气彷佛又回到上个学生世代，洛歌斯人彼此切磋琢磨，共同面对挑战的紧张气味。

　　「深晓……别在我身边偷偷摸摸。」萨珈开口，他背后才出现了一道人影。

　　「什么时候你能发现我了？」院生颇感有趣地说。

　　「你没离开这个世界，只是隐形而已，加上我已频繁使用萨纳特斯，我们的精神联系还在。」萨珈没回头，只是就着原本的姿势开口。

　　「你有话要对我说？就在这里可以吗？学弟们也会听到。」深晓照旧敏感地知道萨珈有话要说，妖藻只是在望楼角落闭目养神，不算宽敞的据点隐私相当有限。

　　「无妨。」萨珈回答。

　　「那你就说吧，我洗耳恭听。」深晓翻开右掌接住了雪花。

　　「我温家千年来保持贵族身分，驻守于杰弗炎斯的旧国土，如今的中央星城，为了监视怀特温的复活迹象，并且保存在危机出现能遏阻灾祸的知识与工具。现任族长是我的祖父，越过父亲，我被指定为继承人，因祖父重病卧床，将一切权力都移转给我，除了有关怀特温秘藏数据的家族钥匙。」

　　作为温家的公爵，萨珈虽然长年待在学园与外界隔离，但回到星城处理家族事务时手腕也相当杰出，加上两地又有星轨列车相接交通方便，基本上学生身份不影响萨珈支配温家的方便性，他在学园里接受的磨练也让担任一个现代贵族无形之中反而变成萨珈生活里比较轻松的面向。

　　艾杰利的院生中出现贵族绝非稀罕事，因为常常连种族都不能确定了。

　　「父亲认为这种宿命太过消极，从以前就拒绝接受继承人的相关训练，我刚出生时就继承了他的爵位，温家的爵位不只一个，联邦成立后也从外地王国受封了一些，这点常识你应该清楚。他在我十五岁那年去世了。」

　　偶尔，传统中会出现变化，想要逆转传统的革命派必然会诞生，温家还是罕见的大贵族后代，在古王国瓦解的一千五百年后仍匪夷所思地传承着。从反贵族的声浪到现代化科技发展，这支族裔始终屹立不摇，其中蕴含着多么庞大的权力和利益，是外人难以想象的神秘世界。

　　「假设将联邦社会比喻成金字塔，我等温家和少数几个家族仍处于金字塔上空的拉普达城，哪怕这个金字塔彻底粉碎，对我们也不痛不痒。」萨珈嘲讽地说。

　　「已经不是财富或权力的问题了，要达到这样的地步没有魔术历史作后盾是不可能的。虽然家族里台面上反对怀特温，但是我们却一直利用魔法师留下来的资产。父亲觉得这是一种矛盾，所以他不愿意配合守旧派的观点，并且，跟世俗的果实相比，魔法能创造的成就更加卓越，所以他选择完全亲向魔法，怀特温时代的魔法。」

　　院生的嗓音在落雪中响起，那股冰凉渗入所有听众的心底。

　　「虽然对外宣称是病逝，父亲其实长年被爷爷幽禁着，然后遭到谋杀，因为父亲打算让怀特温复活，甚至勾结沃尔夫一族，当年怀特温最著名的亲卫者。坦白说，他不是我们家族史上第一个抱持这种野心而死的人。」萨珈冷冷地说。

　　温家始终不敢放松对怀特温的警戒，在于沃尔夫一族仍然存在，同样继承了当时黄金时代贵族的血脉，里头也没少过魔法师的基因。

　　有过萨珈父亲的叛变教训，族长对仍然年轻但表现优异的继承人也不敢轻忽，深恐他走上其父的堕落道路，关于怀特温的秘密情报与相关收藏始终未曾转手。

　　萨珈选择的艾杰利学园离沃尔夫的领地太近了，甚至就是怀特温力量疑遭封印的旧居，守旧派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萨珈不会趁留学之便和怀特温的信徒私下联系。

　　即使萨珈持有的理由光明正大，为了对付怀特温或他的信徒，自己不能对魔法没有抗力，但他进入艾杰利学园长住学习魔法仍然是非常危险的举动。

　　沃尔夫的家徽是银狼头，但很少人留意族徽上还有个完全倒悬的黑色新月，有如獠牙般带给人不祥的感觉，但这一族从未公开任何魔法活动，隐密低调的习性和温家人相似。

　　深入研究古杰弗炎斯王国魔术历史的人都知道，新月是当时魔法师常见的记号，而黑暗则是飞翼家族的代名词，沃尔夫仍在用这种隐密符号表达他们对怀特温的忠诚。

　　有趣的是，沃尔夫和温这两支古族台面上并未敌对，虽然他们都是从杰弗炎斯飞翼家族衍生出的族裔，且历史渊源还相当亲密，但如今的发展与其说是竞争，不如说是强烈的疏离。

　　沃尔夫家族不曾有过致力复活怀特温的举动，但这种长达千年的沉静和顽强的生命力反而令人起疑，和内部波涛汹涌的温家相比，沃尔夫一族正常得古怪。假若真是平常人，又怎会有温家人去勾结他们？由此可见这种平常只是一种伪装。

　　「你不是会平白无故透露私事的人，有什么个人意见想表达吗？」藻问。

　　「我，其实并不认为父亲是错的，我们守护的宿命到底存不存在？值得这么多人为其而死，或强行生育后代？我想印证这一点才来到学园。」萨珈将酒杯顿在护栏上，背对着深晓说。

　　「你也想复活怀特温。」深晓的语句像是提问，但被他说来却更接近平铺直述的事实。

　　「一半一半，倘若他真可以复活。」院生的语气有些危险。

　　「所以我在查证这一点。」

　　但萨珈的心态恐怕不是外人可以单纯理解，温家人也继承了魔法师们神秘的心智，尽管他们选择背弃魔法，忠实守候抑止怀特温的灾祸再度重演，不表示他们从血缘关系和教育方式继承来的气质就此消灭。

　　「如果怀特温的存在只是个迷信，那么这种封建传统也没有保留的必要。」这是萨珈刚进入学园时的想法。

　　「倘若封印有效，我就继续守护它，毕竟我不喜欢战争。」

　　接下来萨珈就是这样研究魔法和其相关历史，但是愈深入魔法的奥秘，就更发现怀特温的传说在学园这片土地上深不可测，涉案累累。到底有无关于魔法师的封印？魔法师的尸骸被封印在何处？这些经典的谜题始终无解，即使到了现代还是无法确认威胁性已经剪除。

　　只是愈研究愈能深沉地感觉到，怀特温其人在当时的真实和强大，以至于漫长的岁月里这种存在感还是未曾消失。

　　萨珈不是相信某个传说就不顾一切想要令其成真的野心家，但他也有另一种疯狂的性情，后来断断续续的征兆都指向怀特温复活的可能，虽然仍微小到看不出所以然，但或许只是萨珈仍比不上馆长之人能掌握的情报和学力，因此仍处于无知状态。

　　「倘若怀特温无论如何都会复活，已在复活，那么我想亲眼看到他，拘束了我族上千年的存在，为此我不会反抗他。」

　　「原来你的想法是这样。」深晓转了个圈，往后靠在萨珈背上，两人背靠背无言相伴片刻，深晓又开口：「如果知道你是这样想，我和琥珀就不会丢下你先走了。」

　　「你们又能怎么做？」萨珈的声音很平静。

　　「自然是把你也带走，你去和琥珀守极边也挺适合的。」

　　在当时就拥有毕业资格的，其实远不止一个人，结果却只有琥珀和深晓离开学院而已。

　　结界之光无法照亮被黑暗笼罩的地面与堡体，火星在昏沉的空气中飘扬过每个人的发际，瞬间逸失于暗影中。

　　「你选择效忠学园，为何？」藻的声音在黑暗中亮起，像是泛着星点的银白刀锋。

　　「时川说艾杰利割离洛歌斯领域作为战场，深晓带来初代大魔导放弃这里的消息，学院长也保持沉默消失，怀特温并不需要他的后代插手，自己就可以进行复仇袭击。」萨珈一推手掌，酒杯落入半空，转眼消失无踪。

　　「我未效忠学园，我只是做还能做的事情而已。」

　　「为何现在才要告诉我们这些……」妖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他们和这个冷漠的贵族学长生活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萨珈的性格有这一面。

　　「刚才，我感应到温家族长去世了，虽然外界无法传入消息，大概是血统的天赋，不管我愿不愿意，我已经是怀特温的后裔代表人，这个世界和怀特温还有关系或对飞翼有兴趣的存在都在等待我表态。」

　　但萨珈一开始就留在必然会卷入魔法师战争的白梦堡里，不把性命当一回事，即使他的身世和兴趣看起来有游走在学园和怀特温之间充当双面谍的危险，但实际上又如何呢？

　　仔细想想，怀特温从来都不曾依靠过任何现世的存在，所以要查到他的踪迹才会如此困难。

　　院生不是还未表态，而是更早就已经表态。

　　「我厌倦当继承人的使命，无论维持监视或者追随怀特温都不是我的兴趣。」萨珈是这么说的，火焰在他身畔如飞鸟轻盈舞动。

　　「我只知道怀特温并不像其他魔法师看重血缘，而且飞翼家族的历代家主直系继承情况也不多见，巴着一个死去千年的魔法师不放有失颜面，实际验证差距更是证明，这也不是人类能插手的魔术事件。」不是温家的颜面，而是萨珈自己的颜面。

　　「如果寒冰大狱被破……」光针飞叶般被优雅地送向远方，一头狮身翼兽应声落地，萨珈对着深晓说。

　　「我大概没有和琥珀说话的时间。」

　　那时战斗范围就不限定在洛歌斯学院，院生们个个都会赌命在压抑怪物的散布上，放弃做续战力保留优先抢攻，只是为了让临近学院的人延续更多反应时间。

　　不再有策略，必须紧攀着绝望逼出攻击极限，为此仅能将期待寄托在擅长幻象魔法的院生上，并非这些话语对萨珈或琥珀而言有何特殊意义，只是了结一个未完的传达，众人彼此都明了这点。

　　连遗言都来不及交代的时川浪游，多多少少动摇了院生们坚强的心灵。

　　他们不惜于一死，却希望有人能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上来，貌似有人用尽全力奔跑着。

　　「谈话结束，我的书来了。」萨珈跃下护栏，与深晓擦肩而过道：「学妹交给我，你去看看另一个孩子，时间也差不多了。连偷溜理由都一模一样，不愧是凯因亲自挑选的奇葩。」

　　拥有晨空眼睛的神秘院生微微点头，在抱着满怀书卷的少女向他打招呼前转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