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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 眼之文书与少年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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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太阳应该才刚下山,白羽想起龙风院长的话,果然还是赶不上,看来馆长是高估自己了,穿过森林后才发现,距离爬上山丘然后走到主堡还有数公里路,而基本上已经体力透支的白羽,走走停停最后才勉强到了咒术学院。
却也没因此感到焦急的白羽抱持着既来之则安之念头,索性慢慢等起时川浪游。他想这么大的城堡,收留他一个人过夜必定不成问题,注册这种例行公事,晚个一天也无妨,这个大型学园也考虑到学生交通问题而给予了宽裕期限。
于是在充满壁画与雕像的宴客厅,白羽便与那名面具院生随意择定其中一张桌子坐下谈话打发时间,即使对方学识渊博而难以并驾齐驱,但光是聆听也获益良多。
虽说在咒术学院旁听历史感到有点微妙,但少年仍是以兴趣为主。不觉间人群聚集,令人感到此间院生昼伏夜出的明显特性。
「温公爵大人,难得听你给新人讲解白梦堡历史,我们也能加入吗?」
白羽抬头,看几个年轻男女朝这方走来,他们看来不像是戏谑,那旁边这个学生难道还是个有爵位的贵族?
面具院生微微点头。
其中有位黑发垂泄抱着水晶球的少女,看上去不比白羽年长,他不禁感到差异之大,也有和他差不多年岁却早就进入学院就读的女学生。
稍事介绍,白羽才明白那位接待他的学长大有来头,祖先是千年前北方王国残留贵族直系,家族世代在杰弗炎斯联邦经营银行业,也有过几任参政纪录,而他所处的这座「白梦堡」则是传说中先祖怀特温公爵在战乱中自杀地点,现在已成为洛歌斯学院不变院址。
这一代仍保持着爵位头衔的青年,对这段历史大为执着,便与艾杰利交涉想买回城堡,但早已深藏在学园核心区的咒术学院又岂能独立分离?加上各种限制考虑使得青年愿望落空,他于是用了更直接的方式满足执念,就是进入咒术学院就读。
也就是说,温公爵对历史的偏执还大于魔法,但他如何让咒术学院其他人对他加之敬称,这又是另一个谜了,但后来白羽才搞清楚,像这种院生兴趣复杂的现象,咒术学院并不罕见,甚至可说是种风尚。
「与其坐着听,不如实际参观,你应该也想看看我们学院的珍贵收藏对吧?白羽。」
表面看来冷淡的学姊,出乎意料地是先开口的那位。
「其实我正在等人,可能不太方便。」
白羽确实有点心动。
「嗯……一会儿而已,如果届时时川浪游还未回来,我们再带你去找他如何?」
「玲珑,他是院长和凯因馆长委托的信使,别绕得太久。」
温公爵忽然出声。
「是,既然已经见过那两位就更值得期待了。」女孩抚摸着水晶球,笑容不知怎地透着邪气。
「倘若你们要带他去找人,也好。」
白羽就这样被转了手,他看着所携带的羊皮纸,感叹这纸文书命运多舛。
如同表面所见城堡之壮丽,咒术学院缔造的恶作剧传统,就和其历史事迹在学院群之中如雷贯耳的程度相当,显然前者正逐步超越后者取代咒术学院在人们眼中印象。少年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了相当危险的处境。
跟着学长姊们在城堡内东绕西转,白羽逐步从装饰繁复的表面到看见不少阴沉无修饰过的裸石走道,以往大约是作为密道或紧急出入使用,随着螺旋状往下的石阶到了尽头,出现一扇以铆丁与金属镶嵌打造的铁门。
「总算到了,最经典的。」
「趁藻不在,去他的研究室看看。」
若白羽没看错,这些人就像偷腥的猫,一瞬间露出兴奋刺激的表情。
「玲珑,解开封印的工作就交给妳了。」青年院生们为年纪最轻的同伴打气。
「你们在阵图解读上也认真些,枉费都待了十几年,只是解个封印。」
少女皱眉,伸出素白的手掌按在门上,凝神观识。
「藻的封印也不是按书上构造设计,让没兴趣的我们解花费时间就长了。」
对被比自己年幼的少女奚落,他们笑着推托,仍然袖手旁观。
「请问,这里是不能进去吗?」
白羽看他们说着封印封印,以为学长姊带他硬闯私人空间。
「也不能这么说,这里是存放任务标本的地方,我们一位学弟专门研究这些标本,以防万一才设下防护措施,并非不让人进入。不过他好像怕被人打扰,故意将门的封印弄得让人苦手就是。」
趁少女忙着唤醒封印时,其中一人对白羽介绍道。
以防万一?
这个意味深长的字眼让白羽思考起来。
门上浮现花草植物型态的金色图纹,并像具有生命的爬虫在少女轻声呢喃下散开钻入了石缝中,原本散发沉重压迫感的铁门顿时变成感觉只需用力推就能打开的死物,不复使人退却的障壁森严。
那名叫玲珑的少女率先揭开了这处地下密室神秘面纱,白羽夹在队伍间,表情浮现些许不安,或许是之前无人使用,石室内不见照明来源,这对咒术学院的院生们自然不成障碍,白羽在柔和光晕中,首次看见了标本室全貌。
标本室由数个小房间所组成,白羽他们走入的第一处房间地面立着小型石塔柱状物,中空石塔放置着装有内容物的玻璃瓶,或是某些历史久远之碎片,石塔内部空格在众人以魔法照亮黑暗时,应之散发出幽光。
白羽被带领着一处处参观,有只剩半块的人头,无法猜测品种的卵,各类缠绕在化石肉块上的虫尸,以及那相当奇特的,从心脏内长出的雪白藤蔓植物,由于院生们创造出的光亮并不强烈,因此在薄暗中那些早已死去多时的标本,顿时呈现某种阴惨的生命力,随着他们走动而变化的光影则动摇着。
众人一边谈论,同时保持和乐融融的气氛往内深入,除了白羽外,其他人似乎表现出驾轻就熟的无聊,应是这部分对他们已不陌生,白羽就在介绍者也不是那么熟悉标本由来的状况下,听着故事或者任他稍停片刻参观。
这些只以墙壁隔开的标本各室出入并无再设置门扉,只用柱子和墙壁隔开,而其中一区则格外挑高,放置着大量卷宗以及盒子,其势力甚至堆满了墙壁,然而在某处角落发现了小门,方向顿时变更为毫不起眼的入口。
白羽隐约有种不祥预感,寂静空间中除了脚步和队伍发出的声音,依稀有着不知何处传来的细响。
眼前这道门并非施加任何白羽无法理解的魔法手续,学长姊也仅是伸手拉开那扇陈旧木门,和先前勉强可说摆设得整齐的标本室不同,内部狭窄阴暗,放着几把长椅,异常多的烛台,藉由微光可见长型石台上头似乎捆缚了某种活体。
「哦呀!先等等。」
有位知觉格外灵敏的院生忽然打住,表情一肃。
但他还来不及开口,身边一道影子便飞扑进门。
这位小学弟还真猴急……
他默默想,自己人走进藻的研究室也不曾有那么大胆的行为过。
「玲珑,妳有推他吗?」
「没有。」
少女看着自己才打算伸出的手,新生学弟的冲动连她也始料未及。
众人便目送白羽趴在地板上静止不动,微微颤抖的背影想必相当疼痛,令人不忍卒睹。
「鞋、鞋带……」
原来如此。
白羽从满天金星状态中振作,但视力一时尚未恢复,还有些许模糊,怪了,学长们不是一直以称做「火精」的基础魔法充当照明吗?
这一跌相当结实,白羽先是感到麻痹式冲击,磕碰到地面部分才开始凶猛地作痛起来,大概蹭出不少伤口了。
一直等待视野亮起的少年,见后方迟迟未有动静也感到疑惑,那些人似乎无上前关注的意思,也不索性进来,就这样停留原地。
过了数秒,白羽总算觉得手脚稍可动作,耳畔却传来铁链滑动声,在冰冷石块切面上磨出连血液都要冻结的噪音,他就趴卧姿势勉强抬头,学长们的火精在身后稍微飘入,他看见石台上那约与人体大小相当的物体不知何时拱起,和原先平躺型态有所出入。
正确地形容,「它」动了起来,开始是迟疑地,遭长锁链铐住的四肢摸索着石台角落,然后忽然用野兽般轻巧的动作跳下,伏地隐藏于阴影中,依稀辨识出是头颅的部位猛然朝对白羽,被他后方的火光和生人气息给吸引。
「小学弟,现在别出声,慢慢地退回门口。」
那名学长语气紧绷,有如丝绸逸入黑暗,震醒不知如何是好的白羽,他撑起手臂,却因痛而瑟缩了下,电光石火间,隐藏着身影的活物也察觉白羽欲撤退,直接朝他扑了过来!
「白羽,快行动!」
金红色的纤细火线穿过白羽身侧袭向怪物,但它却未停止,躲闪过部分火焰攻击,闪不过的就让火焰在身上炙灼出焦臭,一心捕获离它最近的猎物,那个仍趴卧在地的少年。
白羽迅速翻身站起,尽力反应也仅及时退了一步左右,鼻尖扑上一股湿黏气息,带着血和浓重腥味,本能闭气维持惊险的半蹲姿势,瞬间那怪物就来到眼前,然而长度用尽的锁链已绷得笔直。
它带着镣铐的爪正好离白羽脸部不到一掌之距,顺着那枚皮肤剥落肌肉腐烂甚至能看见指骨的手往前看,则看见两枚几乎要掉下的霉绿眼珠正萤萤地注视自己。
白羽连继续移动都忘了,眼中只有远远超乎常识的存在,冷汗不觉从额角流下。
怪物仍持续挥舞着手臂,原本固定在石台上的锁链头逐渐出现松动,显见怪物气力之大。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喝问响起,伴着强劲拉力勾上白羽后领,瞬间将他拖出暗室,并射出四道泛蓝的银光,在白羽眼中留下深刻残像,少年在此同时被强硬拽在地上,又是一次碰撞。
方才惊险相对,使得他心跳还急如擂鼓,白羽苍白着脸孔,从下仰望伸出援手的人,竟是第一次遇到的金发院生,而他扣着手术刀的手指则正巧垂在自己头上,锋刃处抹镀着不寻常的光芒。
四肢中刀的怪物发出刺耳哀鸣,铁链却迅速自动收缩,将它重新捆回石台上,并重重缠绕之。
「藻!」院生们纷纷喊出标本室主人的正名。
原本昏暗的标本室也随着此人出现而被调整到了正常亮度,烛火全亮之下比起第一眼的阴森恐怖大异其趣,光看就知这是为了吓人才恶意导致的昏暗,院生端丽五官毫无笑意,像是冰雪捏塑的雕像般注视着众人。
白羽压着手臂摇摇晃晃地站起,慢慢让自己恢复镇静,刚才那一幕对今天以前从没看过超自然现象的少年来说着实是种冲击。
「你们带这个人到这里有何贵干?」藻收回锐利武器,速度之快难以辨清他何时动作,金发院生将手指搭在桌面卷宗上质问道,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太好。
「好了好了,别对学长这么凶嘛,我们只是带白羽参观咒术学院六六五大不可思议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而已,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也不怕火攻,莫名其妙。」
藻先是盯着微微低着头不敢作声的白羽,脸手隐约有擦伤,再转向门仍开着的暗室,门扉无风自动密合,顿时腥臭气息也被植物香氛驱散。
虽然的确是很莫名其妙,但白羽此刻却觉得能够安心下来。
「还好吗?」由于藻已主动拉开椅子,以眼神示意白羽坐下,少年也只好七上八下地照办,让众人围着自己面露研究神色。
「噢,应该是没事。」虽说那一瞬间很刺激就是,白羽想了想如此答道。
但他的答案不被接受,藻从胸前口袋拿出听诊器,闯祸的学长摸摸鼻子认命地去找急救箱,对金发院生宛若医生般的专业诊断态度,其他人皆是见怪不怪模样。
这里应该是咒术学院,白羽又在心中确定了一次。
坐在椅子上袖子裤管均被折起上药,白羽被勒令像个犯人不得乱动。
还没开学就遭遇血光之灾吗?他无力地想。
眼角余光扫到那卷羊皮纸还乖乖躺在背包中露出一截,看来他真的把这趟送信任务想得太简单了,怎么没料到咒术学院从建筑到学员都很奇怪。
但是,如果太正常了就不是能学习魔法技术的地方了,按照这种角度思考,不正常才是真正的正常。
眼镜毫无预警遭人取下,藻的脸孔逼近,左眼皮随即被对方撑开,金发院生审慎地从清澈瞳孔中辨识异状,末了才抽身在一本厚重记事簿上草草刻划数笔。
「没被伤到或感染,可以了。」
「请问……那间房里关的到底是?」
白羽感觉心跳还未慢下。
「斐特遗迹发现的怪物,□□是死了上千年的男性,但附在他身上的东西还存在着,所以按特征是一种活尸。」
「喔喔!是浪游上次带回来的土产,我一直想见识见识,原来被藻学弟你藏起来了。」
有院生发出兴奋喊声。
藻一皱眉,冷冷地补充:「谁叫你们把外人带到这来,万一出事这间标本室会被查封,到时谁要负责?」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白羽和其他人顿时有种唏嘘不已的凄凉感。
「反正人没事就好!话说回来,藻,那玩意腐烂得很厉害,毒性应该沾上一点就足以致命,为何不用更彻底的封印方式?不然干脆把它净化掉也好。」
在研究生物上似乎有着怪奇趣味的院生顶了顶金框眼镜,一本正经道:
「难得保持如此完整的活性,我想多观察一下。」
想起尚未回答完藻的问题,有人接续回先前话题。
「言归正传,浪游一时间好像不会回来,我们把小学弟从温公爵那接过来,想说替他导览咒术学院,看来白羽很有兴趣。」
为了平息藻对有人在他地盘上恶搞的不爽,院生们除了玲珑还冷笑着,大有挑衅的意思外,其他人都聪明地选择将责任推给搞不清楚状况的菜鸟。
「要参观就走吧!别待在我这里。」
金发院生挑了下眉,果断地说完,白羽就被拉起来往外大步快走,将其他人晾在标本室中。
「怎样?玲珑,第一次看见藻这么热心,简直就像是奇迹。」
青年玩味地注视一高一矮两道背影。
「学院也好久没新血加入了,妖和藻还有小玲珑都这么独立,学长我们很寂寞嘛!」
另一位青年唇角浮笑。
「再这样称呼本人我就杀了你们。」
少女冷漠地转身甩发打算离开,但她脚步略停侧脸道:「去年不是才赶跑六十三个想申请咒术学院的人吗?」和藻一样也拥有人偶般精致美丽五官的少女似笑非笑地面对众人。
「追根究底都是计算机游戏玩太多的傻子,以为随便就能进咒术学院当什么魔法师之类,连称呼都搞不清楚的家伙。」
「这里可是正统的魔法研究中心,放那些只是想学花招的小鬼进来,万一在将来任务考验丢了性命,那也是我们当初没把关好的过失啊!能不能学下去,到底还是要看资质如何。」
「这一个妳看怎么样?」
如果挑剔的玲珑和冷酷的藻都不反对,应该就可以期待。
「勉勉强强吧!反正和我无关,就算要收新人,不行也只是淘汰。本人最近要闭关准备升级考试,这季节如果还有来叩关的呆瓜就记你们帐上了。」
所以才主动说要加入参观活动吗?这个小学妹性格也挺坏的,但其他学长倒是感觉这是玲珑态度最和缓的一次,几乎仅是旁观而已,过去她将人弄到住院的事迹可是相当辉煌。
虽然提议要去看标本室的就是玲珑,这也是种无法抑制的兴趣。
「拿着戒之眼及我们院长授意的文书过来,看样子像是个不得了的小家伙哪!」
「对、对,一听到那两个名字,身体不经意就自己行动了。」
此地还有记恨师长用任务刁难的前辈存在。
这厢还在惋惜太早让小学弟脱离魔掌,白羽已经不知走到城堡何处,随藻继续参观之旅。
「可是,我怎么觉得,交给藻会去看的地方应该更危险?」
「毕竟是那个藻……」
除了玲珑尚有要事外,原本就抱持着考验目的的学长们,很快追着藻及白羽去向继续观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