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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第六章 双生梦 (2) ...


  •   李重影脚步急促地追赶前方那抹纤细人影,在万闇俱降中,老人仅能依赖手中的灯笼努力辨识前方,随时可能失去追寻的目标,脚下稍有不慎即是深渊险地,他想告诫那人,却震慑于对方不断往前的决绝。

      神偶不受控制,是破流藏匿在此的证据,李重影无法依靠神偶指示路径,唯一可能熟悉地下神宫的仅有李朝天子。

      可叹他担任这么久的法者,但李重影依旧是服侍于神宫中的仆人,他的地位不高于这些神偶,也无法令这处世界在跟前降伏。

      过了白山之后,这里便是人世与天土、彼岸、黄泉种种异界交通之处,路径随时变异,时间也充满不定性,他见阳鳞跌倒了,急忙奔近搀扶他。

      阳鳞紧抓法者衣袖,哇地一声呕出满口鲜血,闭目强忍痛苦,透过接触,李重影见他弓起了背,倔强地握起拳头。

      「陛下,你不该在这时来此。」李重影苦劝不得法,果然是双生子,破流一改变心意,立即就被阳鳞发现,他却不顾仪式正进行的大忌,从神座中跑了出来。

      那对他是足以致命的环境,一切污秽贪婪的怪物,都会将爪牙对准这个既是天子,也是大傩仪祭主的人,本该在他身边保护并一同主持仪式的神子却仍然缺席。

      阳鳞不可能像苍帝那样强撑近十年,只要一次,一次保护不周就会丧命。

      「你们……在呼唤什么?那里又有何神圣可言?朕要找的地方,才是神明与我族约束之处。」阳鳞气喘吁吁,咬牙逼出这几句话。

      他此时的神情是震怒也是悲伤,但李重影却无法再去想象,即使作为皇子在神宫长大,但阳鳞不是神子,李重影也不会用神子的方式教育他,而他受到前代皇帝的影响太过巨大。

      倘若是原本的苍帝,并非有何不妥,他英明优秀,感情纯挚,有着天生的聪慧与领袖魅力,但是,阳鳞出生在晴君二度抛弃苍帝时,那时李苍已经改变了,他变成一个阴沉而冷静的君主,对阳鳞而言是慈爱的父亲,但从未立后,也没留下任何血缘子嗣,彷佛神像般凛然不可近,并自暴自弃死于大傩仪的侵蚀之下。

      现在的阳鳞,彷佛就是李苍化身。

      老人为之一惧。

      「陛下,您不能在神宫中乱闯,这样太危险了。」神子才是这处场域唯一的主人,连法者都是随行而已。

      「为何、为何……」阳鳞听不见任何人的杂乱声音,他无力地击打石径数下,口中愤愤质疑。

      「妳要朕死吗?妹妹!要我李破流与天京都消灭?」少年从喉头艰难地逸出气音。

      「妳不爱我……」

      为何出现碧眸之人,为何垂怜夏族?让他们坚信神会拯救自身,为何此时哭号不应?

      苍天,若有神明,予他解答!

      李重影看着少年摇摇晃晃站起,依旧继续往前走,无法违逆其旨意,只得勉强跟上,他没有资格阻止对方。

      何以这些孩子身上,总是一再出现故人的影子?命运总是一再施加相同的考验。

      轮廓自黑暗中浮现,阳鳞竟寻到了石龙盘据处,并在其下发现相依偎的人影。

      「妹妹!」划破黑暗的声音,竟不似人类,带着野兽似的尖锐。

      几乎是同时,破流张开双眼,从长眠中醒转,那一瞬白羽感觉她几近飘离地面站起,眼神空无,从石径中出现了另一个破流,令他吃惊,不只是毫无差异的容貌,更是对方染满前襟的血腥。

      阳鳞愈走愈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刃上,终于走到破流咫尺前方,抓住了她的衣裙仆倒,而在同时白羽只感到水气呛鼻,只是一个瞬间划过的意念,万叶冥响无视意志控制地发动,发光透明的枝叶自少年足畔繁生而上,抓住了石龙攀向虚空。

      他……失控了,与其说是白羽唤醒了树精,更像万叶冥响藉由白羽这个人类剎那间意识缺口,欣喜疯狂地进入了充盈自然力的水上神宫。

      白羽按住膝头半跪喘气,他的意志几乎被分割成碎片,李重影则惊讶地望着硕大无朋的枝叶幻影,无法判断这是什么法术,且竟是出自他之前并未看重的区区少年。

      「他是……?」白羽瞇细眼缓过气,在万叶冥响中站稳,伸手扶起阳鳞,这个与破流一模一样的人,思绪还处于混乱。

      一瞬间,白羽将要想起阳鳞身分,只是未曾亲眼正式这位夏族传说的天子,加上万叶冥响之前一直处于白羽意志和周遭环近双重压制的情况下,忽然失控让白羽几乎失去意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完全无法感觉到现实。

      老人又是一悚,才要阻止白羽碰触阳鳞,不知人类意念对敏感的阳鳞会造成何种伤害,却见晶莹闪烁的光辉有如朝露,顺着叶片滴落,聚集在白羽手掌附近,缓缓地渗入了阳鳞胸口。

      白羽其实并不清楚他的行为,只是感觉有人在他面前奄奄一息,周身都是死气与干枯的衰竭感,便自然而然像对六合与小雅做过的那样,运用树精的能量为对方治疗。

      这时白羽还不知他有别于利用精灵元素进行愈伤的高风险,自辟蹊径理解了太古魔法之一温和化生的运用方式。

      阳鳞轻声咳嗽着,急促的呼吸缓了下来,张开眼睛,却是见到陌生的少年面孔。

      「是你?又是你们这些外人抢走朕的神子?」

      下一秒,白羽感到有东西刺了进来,他缓缓低头,长发少年紧靠着自己腹部的双手露出匕首柄部,白羽愕然凝望着那与破流毫无差异的脸孔,带着斑斑血痕,表情疯狂而悲哀。

      「陛下!」李重影没料到阳鳞会攻击白羽,急急唤了声。

      大地在震动,某种崩裂的声响连续不断,白羽从模糊混乱的视野中,窥见亮得灼人的眼眸直视而来。

      「不──」破流正在说话?但众人只感到海啸般的严重耳鸣,无法辨认她口唇开合说出的内容,但破流反反复覆却是同样的字,一连串反复否定。

      就在阳鳞与白羽两步之外,破流双手紧握,颤抖地看着她熟悉的武器被阳鳞握在手中没入白羽身体。

      「不、不不……」

      必须阻止她!白羽虽然这样想,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软倒,是他错觉吗?他看见那具鳞爪狰狞的石龙竟动了起来,他有一定要告诉破流的话……

      阳鳞与李重影也愣住了,这种异变在法者过去的经验中也从未目睹,石龙是李族的精神象征,仅有神子能与依附其上的神灵交谈,但那纯粹是精神性质的交流罢了。

      『契约之子……是妳呼唤吾辈吗?』

      裂痕不断产生,石龙却张开森然锐牙喷出冷气,震耳欲聋地发出质询。

      「白羽,你还好吗?叫医生来!快点去啊!」破流无视活转起来的石龙,她只顾着扑到少年身边,一个劲儿摇着白羽,眼中看不见其他。

      「破流……」白羽努力从精神上一波波直扑而来的冲击中找回理智,但他确切感受到这股力量绝对性的强大压迫。

      「我没受伤。」丹骨给的纸衣的纤维很密实,加上长时间吸收了神宫浓密水气,更是媲美甲冑,幸亏阳鳞不懂武艺,拿着破流那把构造上不宜刺击的半月胡乱戳刺,毫厘之差没伤到白羽。

      白羽顺势后退,使得匕首陷在衣褶中,他立刻打掉阳鳞手里的武器,却因周遭混乱能场的波及站不起来,看在破流眼里却是他被刺杀造成误会,她一下子慌乱了。

      「快走!」石雕巨龙就在他们头顶上,随时有崩落之险,但周围的人彷佛都成了泥塑木人,一个个仰望不动。

      白羽咬牙拉住破流袖子扯动,想要令她清醒,却发现那影响也深深地支配着他,连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姓人都如此受撼动了,其他李族人更是如痴如醉。

      「你是……」破流原本还心焦于白羽伤势,一回头与石龙相对,立刻被捕捉了心神,她无法摆脱这种牵系,太过自然了,像是呼吸一样无法提防。

      『吾应契约而来,而今,已有千年。』

      石龙威严地透过即将崩溃的形相示现。

      「瀞流,给予我们名字和生命的,神。」破流喃喃自语接了下去。

      『人类,尔等执着契约,吾亦不得解脱,契约本该终了,吾辈已得到心满意足的代价了。』

      石龙开口说着话,一切如此奇妙,然而此时又显得理所当然。

      他们终于与夏族的神明面对面,在大傩仪将尽,千年后的今日。

      破流不需解释就明白水脉的意思,她非人之面的灵识一旦苏醒,就无法不去捕捉那些继承而来的记忆和刻印,包括上一代神子在接下契约的情景与濒死的感情回忆。

      白羽对这一刻目不转睛,但他却无法介入破流和石龙的谈话,只知破流的表情因不断改变显得复杂,最后她握紧拳心,发亮的双眸像是理解了,迸出泪珠。

      「把爹娘还给我──」女孩声嘶力竭大喊着,她深藏在心中却无从理解的答案,此时都化为字句怒吼。

      石龙阴影下,破流分明看见了熟悉身影并肩伫立,明明是努力多走几步路就能伸手触及的思念,对破流以及其他人却是永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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