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379、第一章 神婚 (3)

　　李重影推开大门，这里除了他们俩以外真的半个人也不见踪影，阳鳞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冷清地方，没人服侍保护他行吗？

　　李重影率先走进红屋，破流跟着迈过门坎，她本来已经习惯这种不用电器照明的阴暗建筑，脚下毫无预紧踩入湿凉，让破流本能一缩身子，木造地板竟是浸在浅水中，她七上八下地追随李重影走入幽暗中心，屋内空荡荡不见任何摆设也无法住人。

　　老人走到正中央，双手一拍，破流顿时感到阴影散去，屋内虽照不到阳光也无先前浓滞黑暗，各处缝隙都透着微微亮意，地上何时曾有积水？

　　破流再看，她原来是踩在岩石上，这栋屋宇像是盖子，地面毫无修饰，裸露着原始状态，老人正站在一丛岩牙之前。

　　「刚刚那是幻象？」破流疑问着，她明明有自己踏进水里的感觉。

　　「入口的结界。这座『白山』接连了人间以及我们此刻将前往的神宫，是以在进入前，有几句话必须对破流殿下言明。」

　　「你说吧！」

　　「在百姓眼中，还未认同陛下的地位，李朝皇帝登基大典往往和神子婚礼同时举行，因此等待破流殿下回来的陛下，在外国和自身子民心中迟迟未成为一国之君。然而，大内的『天子』意义不同于外界，一旦前任陛下驾崩，神子的伴侣就是唯一的皇帝，无论如何，陛下都必须在大傩仪后君临天下，这也是所有李族的期望。」

　　「希望破流殿下能辅弼他，对陛下来说，和神子结婚也是建立权威不可或缺的仪式，即使之前大内权宜地解除了陛下皇子身分，让他入主苍君陛下的旧宫，但要担任皇帝正职，果然还是需要收服人心的存在。」李重影将双手藏在袖子中，端立面对破流。

　　「碧眸之人的守护。」

　　「我吗？」破流发出无奈叹息。

　　「殿下近来是否曾揽镜自照？」见破流摇头后，李重影复又解说。

　　「您的眸色变浅，身体感到虚弱，都是大傩仪开始后神子必然出现的征兆，因为神子力量在于精神而非□□，这是您自身在因应大傩仪中神子工作而做出的调整，老臣能帮助的只是引导您完成这段变化。」

　　李重影背影半没入了白山中，破流也感受到岩石深处不断流动的奇异力量，迷迷蒙蒙地追了上去。

　　进入白山后两人走在不知通往何处的宽大石阶上，两侧均点着火盏，凭感觉似乎是朝着地下深处移动。愈走愈觉寒冷，和阳鳞的寝宫有点相似，但又更加难以言喻，纵使寒冷却比待在地面舒服，有着高山飞瀑的清爽。

　　最后来到广大石殿，破流乍看以为是陵寝，毕竟眼前非常凄清，除了火盏渐次地照亮了巨大列柱，脚下岩石路径又分成切割无数水面的桥路外，她看不出此地还有其他设备。

　　李重影领导她继续向前走，黑暗中蓦然飘来亮光，像鱼群一样聚拢于两人前方，分成左右两边，破流朝后方看去，背后也被亮光包夹了，不知何时有一大群提着灯笼的人靠近他们。

　　破流跟老人于是走在队伍中心被严密护卫着继续前进。

　　终于来到一处点着无数长明灯的广场上，破流看见从地上盘起，半浮游于空中的巨大石龙，石龙雕像头角狰狞如生，人类在其爪下犹成虫蚁，这一幕着实震撼。

　　石龙头部下垂，刚好悬于离地面两人高的位置，这尊巨大龙雕不像出自巧匠之手，散发某种令人不安的静止威严，几乎是飘在空中的真实灵兽。

　　破流恍惚地向前走，直到掌心触及爪尖才乍然清醒。

　　「怎会有这座雕像？」她转身问李重影，后者朝她一揖却未作答。

　　「记得晴君曾告诉老臣一句话，令人难忘。」

　　「什么？」

　　「她说，这并非雕像。」李重影说完，举袖示意，那些宫人纷纷动了起来，分散朝四下走开。

　　「陛下所宿另在他处，且让仆从带领我等前进，否则老臣也无法确定。」

　　「为何……」破流抱着左臂，张眼对李重影缓缓质问。

　　「明明看到这么多侍从，我却觉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提着灯笼相貌姣好却大同小异的宫人跟着破流的话又站在原地，这么多人同时停止动作，这种安静整齐诡异得使人背脊发寒。

　　「先前说过，陛下代替您过着神子清净生活，这也是为了保护先天体质虚弱的他，按照规矩杜绝一切诱惑及危险。维护神宫运作虽然重要，却也无法因此就让男男女女在此居住生活。」

　　一名宫人走过来，使破流能看清他的五官细节，宫人们全留着及肩齐发，披垂于白衣上，在灯笼淡黄光线照耀下，肌肤温润如玉。

　　用银雕出的睫毛，宝石镶嵌的眼睛，那些美丽绝非活人所有。

　　「人偶，是最初神子为自己所创造的侍从，传说来自真实，即便在外人心目中传说已有讹误。不可思议的地方在于，原本只有神子能控制这些古代宫偶，也许陛下和破流殿下为双生子的缘故，他也拥有某些我等无法理解的力量。」

　　「能进入神宫的活人除了神子外，就剩下法者，法者是唯一能长时间接近神子之人，担任法者不分男女都必须服用密药断绝某些生理机能，才能终生随侍神子。」

　　「重影爷爷，你不会也是这样？」破流总算对李朝的那些仪式之严格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老人眉毛微展稍稍露出笑容。

　　「老臣也是在弱冠之年就担任法者，法者与神子年纪接近情况并不罕见，休谈少男少女长年独处，就算同性也无法保证绝对安全。破流殿下，您大概难以想象，神子天生具有奇特魅力，追随他的人虽然不像世俗迷恋□□者容易产生性方面的邪念，但也正因为如此，那种吸引反而更容易转化成偏执独占，导致针对神子的伤害。」

　　「将来，势必有位更年轻的法者侍奉您，他也会除去□□多余影响，专心守护以及引导神子，而他将不再是男子或女子身分，也永不会将您当成男子或女子抱以期待，对您出现人情爱恨的掠夺。一位合格导师不能容忍这些失仪之举。」

　　「那种人生快乐吗？」

　　「能和神子相遇，作为法者唯一悲哀只是，往往必须目送神子先行离开，自老臣接任以来，殿下是第三位神子，重影迄今非常满足。」

　　「重影爷爷，我娘不在了，你很悲伤吗？」

　　破流咬着下唇。初见面时，她看见李重影激动地落泪，那时破流就感觉到了，在那明显的喜悦中也藏有同样浓厚的悲哀。

　　「殿下，老臣不该回答这个问题。」李重影侧脸避开，又补充道：「不，老臣无需回答。您总有一天也会明白。」

　　「我还未答应过这种生活，重影爷爷，爹娘选择让我当个普通人，如果这是他们的希望，无论李族和我的关系有多紧密，血脉相连也好，你所谓的宿命，我也会斩断它。」破流直视着老人，语气不曾退缩。

　　「看来您打算继续与老臣僵持下去。」李重影露出慈祥的笑容。

　　「娘当年一定也让你头痛了吧？重影爷爷。」破流扬起眉毛，狡黠地勾着嘴角。

　　「──那倒是恰恰相反，所以才连阻止都无力可施啊！」出乎意料地，李重影由衷发出喟叹。

　　也许像李晴那样完美的神子再也不会出现了，彷佛初代那般天生带有领袖气质的少女，在李重影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也因此令人感到凌驾于传统之上的威严。

　　看着那位大人身影，总会不由得想起，他们真正相信之物，是在规范下更深层的……藉由神子所展现之奥秘。

　　将李晴的女儿带回天京，两个不曾见面过的双生子终于重聚到底会引发何种影响？李重影自身亦无法肯定。

　　祈愿让奇迹再度回到天京，看着凝视了一生的碧眸在不同人物身上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再现，神之契约总是澄澈如水，熠熠生辉地成为人们追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