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351、第六章 王使 (1)

　　「圣区世，我要杀了你。」广寒紫眸发亮，折着手指。协会任务内容只是协防光辉之都的爆炸灾害，广寒要做的仅有确保光辉之都没有被投机性转移他处，扯上妖魔就太超过了！即使广寒必须行使精灵王保持自然平衡的责任，这次人类死伤都难免算入大规模的超自然灾害，但她的力量被技巧性地转用来保护人类了。

　　广寒现在很生气。

　　「随便妳怎么说，事情不会改变。」圣区世抬手拉住冥皇律衣袖。

　　「时候差不多了，用血兵带我离开吧。」

　　水脉于地中，活人于尘世，两者存在之地固定不移，因此生命才维持着基本的平衡相，常轨一旦崩坏，即需「大理」的抚平，对生命之流中出现的异质进行清理，然而无论对地球生命或扭曲秩序者哪一方而言，大理的介入都是种充满破坏性的再生。

　　精灵王从不惋惜将失去的，或者失去已经拥有的事物，这是人类才放不开的执着。

　　「有种你别逃，等我出去。」广寒对着圣区世叫骂，这个臭男人心机居然这么重！故意去挑衅水脉的契约者！不惜崩溃自然法则逼广寒出手！

　　纤纤玉指划过空中，几抹纠结成团的暗灰幽灵竟被生生撕裂，沉痾千年的幻影就凝固在人的记忆与土地上，光辉之都开始吸食结界内的所有生命，暴动的水脉也被抬离原本应行之道路。

　　这一切的布局，都是为了要让混乱更加集中而扩大，好让精灵王来平衡这个错误。

　　白羽啊！即使这孩子伸出双手，也只能抓住徒然。

　　她曾听人类说过某个故事，有个太过悲伤的人，只好将胸口用铁环紧紧束缚，否则他的心将因此碎裂，将人类抱在怀中，广寒明明无可以毁坏的形体，却依稀产生她拥有这种脆弱性质的错觉。

　　瀞流吞噬了不只一个契约者，广寒眼中映着碧绿，她也产生将这脆弱之人一口吞下的念头，然而这冲动仅止于一瞬，精灵王转眼带着白羽的意识撤出结界，回到自然力的系统之中，并将白羽的现象意识放回身体里。这时鹭早已舍弃白羽不知所踪，白羽便被置于广寒本体中随云海漂流。

　　「醒来吧！白羽。」

　　少年闭着眼睛，广寒斜躺于他身侧，撑着颊侧呼唤，人是醒着的，却不张开眼睛。

　　「现在醒来，就关不住眼泪。」黑发的少年微微开口哽咽道。

　　「我绝不违背自己的誓言。」

　　「傻瓜。」广寒笑骂，手掌按着他起伏不定的胸口，感受那细微的颤抖。

　　「奇迹真的存在吗？我想要，广寒，告诉我要付出多少代价才回救回那两个人？」

　　他在学园里，首先认识了破流，他们一起维护住摇摇欲坠的海新跆拳社，才接触更多海新的同伴，大家聚在一起时，真的很快乐，有许多问题也能聚在一起想办法，共同迈过难关。

　　一个人无法拯救的对象，集合伙伴就能成功。

　　但是，他真的一开始就能和破流熟识吗？白羽曾想过这点，即使他们是在一场开学混乱中留下对彼此的印象，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也能毫不在意地当作偶然，就这样疏远彼此各过各的生活，倘若不是晴阿姨刚好成为他们共同的连系。

　　白羽虽敬爱自己的父母，但却不曾见过像破流那样亲密无间又自由开放的家庭。

　　李晴是白羽孤身负笈北上时第一个对他表现关爱的长辈，恐怕是为着这点，他对李晴的女儿破流，才无以往对生人的戒备，而破流对他，开始也是基于晴阿姨要他俩同为夏族人彼此照应的吩咐，否则又怎会马上和一个的陌生的男同学要好？

　　若他没有破流这个朋友，或不曾被邀入其家中作客，习惯另一种步调，也许直到现在他还会保持在临安的生活方式，也不可能有接下来的遭遇了。

　　这些微小的关键很快串连成一张网，将白羽捞出孤寂的岁月。

　　原本只要宁静无机的生活就已足够，他不会看见，更无从被影响的许多事物，可以按照自己的规则存在运行，但却在毫无准备时被拉入崭新视野里，小心翼翼地应对着，跟着露出笑容，学着对没有血缘的人付出关爱和放松的应对。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了。

　　晴阿姨，玄宗叔，就像他真正的家人一样，不对，应该说是白羽从他们身上得到过去期盼的欠缺部分，严厉又温柔地对待白羽一如他们对破流的态度，其中却包含坦率的热情。

　　曾经白羽接受他们的感激，因为他们说白羽是破流从小到大唯一亲近到放学后还能当朋友的同辈，对这个家而言白羽也是特别的，但其实该感激的是白羽，自我放逐的他却在异乡得到未曾预料的安身之处。

　　别将它破坏，就这么突然地……毁灭了。

　　灰白色云气在广寒手下形成庞大漩涡，她一边答复着白羽的问题，同时让形体更加巨大。

　　「你没有交换资格，也无法逆转别人的契约。」

　　广寒自漩涡中心抽出一把等身长的细剑，这把诡异的兵器通体鲜红，结界外环绕的雾林顿时散逸薄弱，精灵王使剑飘浮在身侧作势欲揽，重瞳仍望着白羽。

　　「血兵『赤雨卷』，它已回到精灵王手中，因此百分之百发挥力量的形态下，人类绝无法如历史传说中的内容能再碰触它，这是我集中自然力用来精密校正异常事态的道具。」

　　很久很久以前，在新世界初期的战国时代有过关于「血兵」这种武器的传说。那是不知为何出现而被人类得到的强大非人兵器，拥有者往往掀起数不尽的战争，造成各个王国的兴灭，但是因为这些武器名称与力量太过神秘，因此人们无知之下只好以其上沾染的鲜血生命，称其为血兵。

　　精灵王的剑就曾混杂于其中，不需要时被广寒闲置在世界某一角，偶尔被人类发掘接触，仅仅只是未苏醒的力量就强悍到足以毁灭一个王国，而今广寒正唤醒赤雨卷，打算进行更高层次的杀戮。

　　「你知道我接着的打算吗？」紫色重瞳的少女幽影淡笑问。

　　「妳期待我问下去吗？广寒。」

　　「这是把曾经和火精灵王佩剑平分秋色的血兵，因此它能吸收精灵王等级的力量，进而用具体的形式抒发出来，赤雨卷也曾经在人类建国历史中出现过，着实缔造过几场大灾难，现在于我手中复苏，你想我想用这把剑做什么呢？」

　　「妳不是说过只旁观不出手？」白羽猛然坐起，怒视着精灵王。若她本来就有意使用血兵，晴阿姨他们的牺牲不就白费了？

　　「在结界内，确实是。所有存在于自然界的生命都要被环境考验，保持独立只是我的本能而已。契约者献上一切，结果是扰乱水脉的平衡，现在要平静水脉，还是得靠凌驾在所有脉流之上的我。我不管人类自食恶果，可是水脉牵一发动全身，也是我的分身。」广寒将鲜红剑身横陈于雪白身躯上，妖野冷漠地说。

　　「现在，因为光辉之都，契约者和水脉都还未终止交换状态，结界内的混乱可想而见，原本我没打算这么早就处理妖魔的部分，现在也被迫不得不动手了。」

　　若要公平起见，广寒本不会太快就用赤雨卷对付妖魔，但大范围天择对物种杀伤力也高，结果就破坏了平衡。处理瀞流是第一要务，若要速战速决，在人口如此密集的中央星城，不得不用某种特殊的校准方式。

　　「时间会变成死亡人口数的关键，从妖魔离开结界到我打败它之间的时间差，也会波及结界内外。」妖魔在中央星城诞生，对新世界文明核心不啻一大折磨。

　　广寒虽不心疼，却有人想尽办法要缩短广寒的行动时间，好减少人类的牺牲数字，明知这点的精灵王，却更难要她开恩挽救，因为这变成偏爱，有违她的原则。

　　精灵王原本打算雍容自在地行动，就像水面会结冰，云气会散开一样，一切现象的转换都应该具有常态的时间差，如果不是这样，川流不息的河海就不存在。

　　她可以救，但她偏偏不会救。

　　因为广寒同时也在救着其他生态，一切必须尽量公平，这是精灵王的本能。

　　「妖魔的本质是能量体，不用结界隔开，就会不断吸收生命力再生，没有比和妖魔同构型高的我能更快消灭它，同样的，不治住暴动的水脉，也会造成严重伤亡。若是用赤雨卷，能在剎那间就解决整件事。」广寒翘着嘴角道。

　　「妳和我说这些有何用意？」白羽望着那把极美却不祥的剑，他想起那时晴阿姨手中所拿的武器也是刀剑形式，若那些武器都是非人力量之象征，必然有更深的隐意。

　　「在人间使用赤雨卷有个条件，我需要一个进入生态圈的触媒，这样我才能够对这个世界造成特定影响，因为这是独立事件，得和支持环境的法则分开。简单地说，我必须是生物，但现在我没有身体，无法拿起血兵。」

　　白羽侧开头，嘴角倔强地下陷。

　　「还有一个方法，由我选择『王使』订下契约，如此一来那个存在就能使用我的力量，当然包括赤雨卷了。」

　　「妳是指我吗？」

　　广寒微哂，彷佛白羽说了多好笑的话。

　　一向胡闹的精灵王，眼前已有个等着她选择的对象，而白羽又总是广寒有所青睐的目标，言下之意，难道还有其他人？

　　「和在天禽寒湖给你力量的做法不同，前者是有限的，契约是两方的存在关系变得极度紧密，超越阶级与形体的限制，由『大理』做仲裁，人类必须以灵魂之姿进行交易行为。那是相当严重的承诺，已经不是生死问题能够交代清楚，即使是我也必须服膺『大理』。你不适合与任何存在订下契约，白羽，其实这里还有比你更适合的人，无论在资质或道义上。」

　　迟了一下，广寒吐出满是冰冷的句子，白羽听见时血色尽褪。

　　「『她』一定会答应，毕竟于情于理，她都有这个资格。」

　　「不要对破流出手──」

　　广寒要毁灭的不只是妖魔，依她所言，晴阿姨和水脉交换契约引起的后果，才是她要处理的目标，白羽岂会不明白交易得到力量的后果，广寒的示现往往是杀生，且影响内容包括了人类，他怎能让破流看见这些？更别提让她担任刽子手！

　　「哦？那我要怎么办才好呢？」广寒明知故问。

　　「我替她，和妳约定，当妳的王使。」

　　白羽回答同时，广寒欺近他，毫无温度的手拂过额上淡化的横疤，重瞳彷佛看透少年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