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341、第二章 弄臣的晚餐 (3)

　　破流在疼痛中恢复意识，疑惑她为何会靠着丝绸枕头上，下一秒她立刻意识到那不是枕头而是一个人的大腿，某个穿着丝质衣物的男人盘坐着，而破流则用他的大腿当枕头。

　　「可恶……」眼睛还是张不太开，长发又披散下来半盖住脸，破流咕哝道。

　　「妳还好吗？」那道男声亲切地在破流头顶盘旋。

　　「谢谢你……」破流当然不好意思继续贴着陌生人大腿，强忍着被电击的伤口和倒地时碰出的瘀青疼痛立刻坐起，撩开头发想要看清楚是谁在昏倒这段时间照顾她。

　　破流看到一袭灰紫长袍正充满嘲笑地映入眼帘，然后是弄臣亲切的脸，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打量对方。

　　弄臣看眼前的少女完全哑然，于是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干嘛！抓苍蝇啊！」破流被那个无聊动作搞得更怒了，但居然是睡在弄臣腿上这个巨大冲击让破流完全傻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群恐怖分子使用某种能够放电的特殊子弹攻击民众，很多人因此被绑架了，有失忆现象吗？」虽然没有化妆，但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在演戏的男人关心起破流的伤势，今天发生的怪事还不嫌多吗？

　　「没有，很抱歉看到你就手痒的症状未曾改善！」说时迟那时快，破流抡起拳头就揍向长辫青年，被他微笑着以掌缘拨开，轻轻松松，但充分呈现出他不把破流的攻击放在眼里的自信。

　　弄臣甚至还是原来盘坐的动作，但他以眼神示意破流注意周遭。

　　破流记起她会被电晕就是因为遇到一群形迹诡异的黑衣人，会和弄臣待在同一个地方，表示从她昏倒到醒来这段时间内出事了，才会变成他们和成群哭丧着脸的人质一起被挟持的境地。

　　宽敞的宴会厅除了破流和弄臣还集中了不少人质，四周角落很老套地有好几管枪口对着人群。

　　「恐怖攻击？」破流不想承认，但情况看起来就像这么回事。

　　搞不好又是弄臣安排的自导自演，身边这个疯狂的戏徒还一脸安逸，她在这里发现弄臣又同时遇上恐怖攻击，哪有这么巧的？

　　「在下保证对这里会有恐怖攻击的意外毫不知情，决不是忽然喜欢和破流小姐近距离接触才刻意安排。」破流溢于言表的猜疑，世界戏徒当然不会没看出来。

　　破流知道，这种毫无认真成分的发言，要说是谎话也太没诚意了，但如果弄臣真的是在交代事实，表示他根本不把这场恐怖攻击看在眼底，他的主动回答与其说解释，更像故意在玩弄破流的脾气。

　　「无论你说什么，你这猪头！变态！」先骂先赢，幼稚归幼稚，但破流很清楚对付这种怪人比辩论没有用，而且令破流不爽的是，可能也打不过。

　　目前为止，弄臣已经露了好几手，显示他可能是个造诣不低的武术家，而且年纪轻轻，但他却把武术用在做坏事上，在在都踩中破流的地雷！

　　「唉。」戏徒露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索然表情。

　　「这次你又有什么阴谋？中央星城的恐怖攻击又是你搞出的麻烦？」破流无法不质问。

　　「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本来就已经够忙碌了……」弄臣莫可奈何地搔搔鬓角。

　　「今晚暂时化敌为友如何？我保证这次行动跟你们学园无关，纯粹是我们组织内部的一点小问题。」

　　「你不会忘记之前自己做过什么吧？」破流摆出「没门」的态度。

　　「事实是，不管破流小姐妳愿不愿意，我都打算在脱困同时保护妳不受损伤，事先告知我的意愿也可以节省麻烦。」弄臣说。

　　「猫哭耗子！」

　　「之前，我把妳定位在翼水兄的朋友，然后是白羽的朋友，前者对我意义不大，后者……未来将会敌对吧！没有理由特别照顾当时的妳。」弄臣说的话照例让破流听不懂，简直像是自言自语。

　　「啊？那你现在是脑袋坏掉吗？」破流仍然提防地瞪着他。

　　「现在可以说，妳是默默的朋友，而我从今以后也要加倍努力才能讨好她呢！起码在下可不想让默默因为对破流小姐见死不救讨厌我。」弄臣看着破流的表情耐人寻味，彷佛透过少女想象另一个人。

　　「说到这个，你没有再骚扰默默了吧？」弄臣不说还好，提到这个话题立刻让破流寒毛直竖。

　　「谁知道呢？」弄臣浮出一抹礼貌性的拒绝微笑，破流就知道这个话题已经被关闭了。

　　关于弄臣的大多数情报，除了破流亲眼看见的部分，主要是由其他和他接触过的社友提供，他们各自的观看角度与愿意分享的内容都很有限。

　　比如出自白羽口中的弄臣和默默离开学园前向破流提过的世界戏徒，可谓完全不同的生物，但撇开这些，默默对弄臣保持好感和歉意是确定的，因此破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太计较细节的话，弄臣也算是默默的救命恩人。

　　这样的情况有点接近她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深究下去破流觉得有害心情也没意义，所以就不管了。

　　「那你到这间百货公司大楼干什么？反正一定和第九公民区的怪异白雾有关吧！那是恐怖攻击对不对？」破流盯着他，故意不提「光辉之都」的关键词，就是想测试弄臣知道多少。

　　「是啊！中央星城恐怕要出大事，不知是否会比第五公民区那时严重呢？」弄臣和破流皆以气音交谈，以免引起武装恐怖分子的注意。

　　「就是担心以后再也没机会了，所以抓紧时间去探望某些朋友，然后来这里吃晚餐。」

　　「朋友？晚餐？」破流没想到弄臣的回答是这样。

　　「妳也认识的，在圣罗兰亚病院。」弄臣绕了一圈，原来是要将破流的军，果然见她表情复杂，脸颊却无法避免泛起红晕。

　　「希望杰弗炎斯的最高议会，这次……可以撑过去。」弄臣意味深长地说。

　　不知为何破流觉得他那句话是真心的，难道喜欢制造毁灭混乱不是他们那党人的宗旨吗？

　　「谁会十点多了才要吃晚餐！」少女这句话倒有些没话找话的迁怒意味。

　　「有啊！」除了弄臣以外还另一个人同时回答。

　　破流瞪大眼睛，他们旁边原来还有一个黑发蓝眼的青年，跟弄臣差不多年纪都是二十几岁。

　　他穿着白色亚麻翻领衬衣，下半身是暖灰色的长裤，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梦幻──或许跟那人的表情也有点关系，破流开始怀疑眼前笑容恍惚的家伙该不会是喀过药的有钱公子哥或偶像明星之类？

　　「同伙？」少女用毫不优雅的口吻问。

　　「呃……不认识。」弄臣回答。

　　「两位好，我是楼下私人俱乐部『尤拉尼亚』（Urania）的主人，不幸也被卷入这场骚动中，我的名字叫伊克西翁。」

　　「希腊名字？」弄臣微笑问。

　　「祖先是东方人。」伊克西翁蜻蜓点水地带过。

　　「那些绑架犯大概是前ＧＨ的人。」俱乐部主人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是ＧＨ？」破流不懂便问。

　　「Green Heart，『绿色之心』，上个星纪八零年代被联邦政府瓦解的激进环保组织，因为涉嫌绑架、恐怖袭击以及控制虐待儿童，组织内部诉求也非常混乱，从极端反科技主义者到素食、拒绝工业化与否定联邦政体者，甚至信奉秘密福音的人都有，大致是一群反社会分子集结的武装集团。」伊克西翁简单解释。

　　「已经被瓦解，怎么会又出现？」破流顺着他提供的情报追问。

　　「几年前ＧＨ又重新组合成合法的社运团体，并且改走温和主义了，反过来说，内部被斗走的一些成员不甘心就这样遭到驱逐，听说后来和萨古独立组织挂钩。」

　　「欸？可是那些恐怖分子不像五六十岁的老头啊！」破流还记得和她对打以及从员工楼梯侵入的黑衣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女。

　　「按照前ＧＨ的家庭教育习惯，他们的子女都不与外界接触，普遍早婚并且对象只有同样是组织成员的人，加强向心力以及洗脑工程，相当有效，基本上我们遇到的差不多是第三代的后裔了。」伊克西翁说。

　　「这些狂热的年轻人不会比异种生物安全到哪里去，因为他们脑海里只有被选择教育的内容，那就是他们相信的世界，所以无法谈判，他们只听指挥行动的教官命令，这些教官也不想宣扬理念，而是要勒索资源。」

　　「这根本就是邪教了吧！」破流抱怨。

　　「这边不是很多大人物吗？怎么没有造命或武卫动手抵抗？你们就这样投降？」破流失去意识了，不清楚暴徒占领这层楼的过程。

　　「很抱歉，今天并没有携带造命的客人来访，武卫的话，这些恐怖分子弄来纯流星壤瘫痪了几个私人保镳的功能，但是武卫的坏处就是你必须要清醒地下指令，如果是被判断未达袭击标准的行为，比如说派女性恐怖分子用温存的方式下迷药，那样武卫是不会反应的。」伊克西翁按着头有点无奈地说。

　　「补充一下，很多大人物在办事的时候会支开武卫，就是因为人造人的效能太好了，本身会记录下所有讯息，不必攻击当事者，只要攻击他的武卫拿到核心或趁维修的时候偷窃资料比挟持本人更有用。」弄臣流畅地表明。

　　「看来你很有心得是吧？」破流翻了个白眼。

　　「然后这么多人质都被俘虏和分开监禁的情况，我们的保全人员也无法任意行动，毕竟被威胁了，跟客人的人数相比也僧多粥少。因为第九公民区出事的缘故，今天晚上入住的贵宾非常多。」伊克西翁解释。

　　「原来如此。」破流喃喃自语。这的确是很棘手的情况。

　　「你怎么会那么清楚？」

　　「敝人时常接待形形色色的客户啰！」伊克西翁看向那些机械般忠实无情的前ＧＨ子代成员说。

　　「目前星城议会正召开紧急议程，并将决策提交给内阁总理发布命令，否则联邦政府无法有效遏止这次的白雾背后的阴谋。现在是打地鼠时间，想趁乱分杯羹的组织手脚可要快了，我说的贵宾，很多都是从杰弗炎斯各地赶来开会待命的官员。」

　　「可恶……」白羽那王八蛋，带衰也要有个限度，居然选了一栋会发生恐怖攻击的百货大楼给她。破流真的要抓狂了。

　　「然后呢？你还大言不惭地说要逃出去？」破流对着弄臣质问。

　　「倒不是无法突围，只是我的小帮手忽然状况不佳。」弄臣说完，胸前凸起一块，然后从衣襟旁钻出一个小脑袋「吱吱」两声又躲进他的长袍下，像是紫貂之类的小动物。

　　「好像这附近有凶猛生物让牠非常害怕呢！」世界戏徒淡淡地说。

　　破流想起弄臣曾经在学园的创立纪念日，警联追捕大毒枭诸葛翼水时，放出一头闪电般速度奇快的小型猛兽，剎那就咬伤不少人，甚至好几个警察当场就死了。

　　没想到他就把那种生物贴身养着，破流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对外联络呢？」破流只好继续询问那个私人俱乐部主人。

　　楼上还有两层都是旅馆房间和娱乐设施，放眼所及的人质类型大都是服务人员和随从，还有看似比较不起眼的落单客人，被集中在宴会厅里的，可能算是比较不值钱的人质，被锁定的重要人士则个个孤立在高楼上，不让目标有机会商量对策。

　　考虑到大人物通常是一些习惯茶来伸手的被保护者，只要反锁门让人出不来就可以让他们自己吓自己了。

　　「通讯仪都被没收了。恐怖分子似乎还带来能发射干扰波的机器，十七到二十楼后被占领后，又控制保全系统后趁百货公司人潮汹涌，在各楼层安装炸弹。今天已经宣布要通霄营业了，下面很多人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恐怖分子挟持。」伊克西翁说。

　　「包括这里也有炸弹，一旦有人企图反抗，最坏的情况是他们会引爆整座大楼同归于尽，可以确定幕后黑手一定不在这栋大楼，负责挟持人质的是死士。」

　　「害怕吗？」弄臣看着破流。

　　「你让我揍两下就不怕。」破流还是不肯轻易放弃初衷。

　　「还是请破流小姐继续保持淑女的心情与仪态好了。」弄臣加深笑意。

　　「这位先生有何妙计？」伊克西翁问。

　　「没什么想法，只是在考虑主动求援或者静观其变，希望这里有办法在一小时内自行平定这场闹剧，以免继续浪费我的宝贵时间。」弄臣施然回应。

　　「莫非你不觉得目前的情况是绝境吗？」伊克西翁环伺被当作其中一个人质羁押场的宴会厅，共有六名持枪黑衣人看守约八十个左右的人质。

　　「手法太过幼稚愚蠢了，挑选对象的眼光也是。」弄臣说。

　　「这里有太多不折手段只想保证某个对象平安的势力差不多已经得知事态发展，却不让这些要人有联络协调的机会，觉得所有在乎人质被伤害的人都会乖乖听话，岂不是天真？」

　　「你是说，变成甲的势力在救援领袖时可能不在意乙的领袖安危，反过来说乙也是？那可真麻烦了。」那可能变成大混战。

　　观察人心弱点趁机而入，藉乱行动则是弄臣的长处，看来他的确丝毫不紧张。

　　「这些权贵人士的幕僚或家人中，总是有能弄到造命或高阶武卫渗透进来瓦解恐怖行动的人脉。」弄臣他们唯一要注意的是，在关键骚动发生的瞬间保护自己，避免被任何激烈的救援行动波及，现在就算放着不管情况也会起变化。

　　对世界戏徒来说的确只是插曲般的事件。

　　这时人群中悄悄传来一张纸条，传送对象是伊克西翁。

　　这位俱乐部主人看来也在恐怖攻击发生的同时私下运作某种反击计划。

　　「上面写了什么？」耐不住好奇的破流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分享就索讨起内容。

　　好在他们的对答与动作都掩饰得很完美，看上去三人只是无奈地坐在一起而已。

　　看起来前ＧＨ组织的恐怖分子可能不知道伊克西翁是俱乐部主人，或不觉得这个身分有何了不起，这个黑发蓝眼的俊美青年也很容易被当成某个富婆的陪客，因此不算非常引人注目，人质里也有不少青年男女，但很明显的不属于上流阶级。

　　伊克西翁不吝告知弄臣与破流他接到的最新情报。

　　「他们要求将名单上目前『绿色之心』的干部成员带到大楼来，可能是要报当年的仇。」

　　「还有勒索赎金。」破流重复她听到的情报。

　　「是的，还有勒索赎金。」伊克西翁温和地附合破流，顺手将固定衬衣领口的蝴蝶结拉下，变回一条红褐色的格子丝带交给破流，无言地示意破流用它来绑好散乱的长发，非常时期破流也不客气地接过，然后奇怪地瞄了伊克西翁一眼。

　　伊克西翁递发带的动作不会让破流感到暧昧或讨好，也能说是绅士吧？真正的绅士是很罕见的，不是指穿衣风格，而是举手投足的自然态度，也不是亚契斯师兄那种后天狂热的模仿，她的直属学长就有那种老派人的作风，见不得仪容不整，却可以含蓄地帮忙被协助者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

　　待会可能需要打斗，破流也想减少头发被拉扯的危险，因此接受伊克西翁的好意，将长发编成辫子以丝带固定垂在腰上，暗忖等事情结束要把遭绑架时不知掉在哪里的发带找回来，那对她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直觉伊克西翁未怀有恶意，破流这样考虑过，决定把伊克西翁排除在敌人范畴外。

　　伊克西翁在破流整理头发的过程中沉沉地看着她，少女也毫不示弱地回以注目礼，过了一会儿，伊克西翁又将视线转至弄臣，然后以彷佛观赏庭园里的不同花圃的速度，慢慢地又聚焦在破流身上。

　　于是变成两个男士觉得周围手持武器的恐怖分子比不上观察少女本身有趣的意味相当明显，不知为何，快餐餐厅的盛况再度重演。

　　「那边在做什么！不许乱动！」被黑衣人一喝，莫名其妙遭到围观的破流才松了口气，但觉得被恐怖分子加强监视的疙瘩感更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