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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第五章 绽裂之伤 (3) ...


  •   「简单地说,我觉得她被宠坏了,而你,没错,就是你!每次每次都像养小鸡一样,对什么都过度保护,你以为生病的动物抱在怀里以为看不到病就会好了吗?默默那次,以前阿七也都是这样,你啊!太冷漠了,莲她好可怜……如果她不是一个人太久,如果她早点被注意到,你这样也能算是她的朋友吗?」

      少女气恼地叫着,连自己也不明白,她这个局外人为何这么激动!

      可恶,愈说愈生气。

      或许是因为她永远错过机会去阻止发生在白羽、安卓尔和莲身上的残酷悲剧,在那之后,一个少年死了,一个少女疯了,唯一还能说是正常的幸存者,却将自己放逐,偶尔会带着无法流泪表情的人,是她的好朋友。

      是的,虽然很不好意思,说不定还是自以为是,认识的时间也不够长,但是白羽不只是破流有生以来第一次交到的朋友,还是她认为的好朋友。

      应该是出生入死,能为他而哭泣的伙伴,现在这种无奈,破流感到窒息。

      她的不安只有改变现状才能消弥。

      在凉水祭仓卒收尾,并在森林中发现莲之后,待在白羽身边观察了好些天,破流总算下结论,她必须要有所行动。

      被小赭走失事件拖着的白羽,对于莲抱着看护守望的意味甚笃,但莲的生活方式,身为看重生命气息与调和养生的习武者,从爹娘到师兄,破流从没看过那种野蛮却不见其如动物生命力的生活方式,那是一种衰弱的自杀行为,怪异极了!

      如果是在破流家,早就被玄宗和李晴好好调教一番,没想到她会看到白羽放任其发展的情况,再过两日,情况没有改善。

      莲会死的,这次,白羽也有份。

      不过,要她旁观却什么都不做,白羽不怕顺便拖累她内咎一辈子吗?小雅老是骂他笨蛋,真是骂得好!

      阿七的死,给他划下哭不出来的一刀,爱忍就忍吧!如果再来一个,她就不信白羽还站得起来,破流也会有光是回忆就痛得想哭的时候。

      她想起来庄园里重病的艺术家,叫希沙的,那人曾经写出「为何幸福时光不能持续」的问题,当时只有白羽回答了这个琉璃工匠的大哉问,破流仅仅旁听,白羽却是回答一个反问,反问「为何不能在当时就珍惜令人怀念的存在」。

      破流没说话,她不太好意思破坏当时的气氛,白羽看起来像是回答了,但破流认为他根本只是回答「理解那个问题的意思」而已,换言之,他们都没说答案,搞不好根本连答案是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白羽只是脸看起来很聪明而已,其实根本笨得要死?

      为什么不?既然还不能知道为什么?所以为什么不去做?

      破流才不管那么多,她想忍无可忍,毋须再忍,那就是在这个时间,一个即将消失的现在,去试着改变那些快要不见,又不愿意牺牲掉的东西。

      口口声声说珍惜,却不够尊重,不过既然白羽都承认他太自私,以前又都看过他自暴自弃的样子,破流杂念着靠不住的白羽,只好亲自动手。

      她本来想把这个信用额度保留到最大利益的情况下使用,真是有些浪费了。

      「女孩子是很坚强的,温室里的花朵本来就都是从山里挖来,你相信她能靠自己活下来一下又不会死!」两手还抱着莲,病患又开始挣扎,然而徒劳无功,远比莲要强壮的破流揽着她还有余力面对白羽叫嚣。

      此刻破流岂是霸气两字了得!简直就像某个已经被白羽埋葬到终末记忆之下的精灵王……撒泼要鱼吃的模样!

      「破流,我不以为我的价值观完备到足以当别人的范本。」白羽将手抹净后,疲累地闭上眼睛。

      「而且,我比较担心就这样跟妳出来的莲,现在我不想和妳吵架。」

      「我才没和你吵!谁和你吵了?哪里啊?我只是以旁观者的立场,要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妳不是已经实行了吗?这就算了,快点告诉我妳对莲做了什么?」

      白羽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他想到在外面的不只是莲,还有小赭时,马上意识到不能把时间精神投注无聊的意气之争,尽管破流的态度和语气都相当令人上火,幸好天气也够冷。

      「妳的正义感要考虑到现实情况,如果莲感冒了,不能和妳一样看个医生吃药就解决,她的体质在疗养院生活时已经改变,万一生病情况连医生也很难预料。」

      他没把莲的事情对破流详述是错误吗?他早已无意对任何人交代所有细节,也不觉得有必要,因为这对当事者来说很难堪,同情可以是刀,关注可以是刃,而他们都在对受害者索讨正义的徽章,他给不起,也不想让莲更受伤。

      「我、我有给莲穿很厚的衣服,还有带暖暖包……」破流肩膀抖了下,马上抱紧莲以兹证明。

      「还可以用体温帮她取暖。再说,这里有谁和我一样可以不用暴力或药物制伏莲,让莲跟我一起运动?」

      「运动?」白羽抓到关键词。莲看来确实一副汗水蒸腾筋疲力竭的模样,所以白羽才好奇破流究竟做了什么令她变成这样,毕竟被她以对打为名的教训也可以美化成运动。

      破流怀中的头颅蹭动,有了新动静,破流放松手,令莲可以勉强钻出一边手臂,她的手指反扣抓住破流肩头毛料滚边装饰。

      「给我……给我……」沙哑的,模糊的,莲的声音。

      莲至多只能像条溺水的鱼,无力地拍击着破流,索讨她的需要。

      白羽豋时无言,右手拉着袖子,借着这样的整理动作,浪费掉沉默的时间。

      什么都不说,比生气责问要更清楚反射白羽的心情。

      破流从口袋中拿出青苹果,放到莲手中,她用双手捧住,随即狼吞虎咽地大啃起来。

      「高村先生,我找到莲了。」白羽头也不回地说。

      从树枝堆中又钻出老医生胖胖的背部,只是套在大格子纹西装外的白袍差不多已经成了天然的迷彩花样。

      高村医生迈着脚步踱到莲身后,试探地将一枚手掌放在莲颈背上,他只感觉到咀嚼时牵动的肌肉震动,带着灰尘的老花眼镜后,闪动几不可见的弱光。

      「破流,可以告诉伯伯妳为什么要把莲带到这里呢?」高村医生和蔼的微笑,便如辅导老师般,让人容易撤下心防,不会预先置入怕被谴责的恐惧心理,比起白羽杀气腾腾的目光要诱人弃甲多了。

      破流对于和气型的长辈最感受用,尤其对方又是治疗她的医生,这几天该聊的也聊了,不该聊的也被破流套出一些,说点比较贴切的形容,就外人看来破流已经差不多要抛弃亲生爹娘,成为高村夫妇的干孙女般和乐融融。

      「哦,这个,小说里不是常常有吗?失去记忆的角色看到爱人死亡的证据,受到刺激终于愿意正视现实,大哭一场后振作起来。这边有安卓尔的墓碑和白羽他们以前时常来玩的大树秋千,我想可能会有用。」尽管破流就方才印象,并没有发现莲有任何被触发记忆的迹象,反而是有点将她列入已知攻击对象,懂得追着破流跑的感觉。

      「原来妳是这样想的。」关于破流这个不定时炸弹的预感果然成真。白羽竖起眉毛,恨不得敲醒她。

      「那么,妳把莲带到这里后,又发生什么事?」

      高村医生抹掉雪水和泥巴,虽然天气转好,但在这情况下弄得糟糕兮兮,对老人家真是一大折腾。

      「我就跑给她追。」破流带着幻想的表情说道。

      「我能体会那种明明很生气,很想暴力一下,却硬是被绑起来,手脚不能动,嘴巴不能说,那种安分有多么让人厌恶,因为旁观的人都觉得那样才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觉得那样比较好,就要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人被人控制呢?。」

      高村医生边听边点头,同时分心留意莲的微妙变化,然后开口说了些话。

      「心灵的疾病,很少有医生能完全治愈,医生只能尽力做到协助和判断,医生也是人。现在除非特殊情况,并不会对病人使用这种强制性的束缚,只是莲逃到这里,在有限的医疗资源下,为了不使她一直过度兴奋,我才不得已绑起她。用药会降低她原本就不好的免疫力,治标不治本。」

      望了一眼神色复杂的白羽,高村医生又续道:「妳刚才的话太苛责那孩子了,他忽然闯进我的诊所拉人,害我这条老命险些去了一半,他真是花了很大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去找莲。莲是个好女孩,只是她还没学会坚强就遭受太严重的打击。破流,如果是两年前,妳绝对不能这样刺激莲,否则她一定会死。」

      差异这样大的两个孩子,医生在深入认识破流后这样觉得。

      一个因白袖的因素对任何有形生命之物都持有一种珍惜和害怕失去的畏惧,因此有时却足不前;另一个则勇敢去实践她的疑惑,往往又太鲁莽。为后果负起责任和改变现状的能力,就这样被分开在两个人身上,他们却还是好朋友,可谓互补。

      「是。」破流缩着脖子说。要她完全抛弃罪恶意识和隐约负面可能的不安,当然无法做到这样,可是,就是想赌一把嘛!

      高村医生清清嗓子。

      「我已经很多年没使用精神治疗师的牌照开业,我的老伴过去曾是重度躁郁并有官能障碍的精神病患特约看护。人的烦恼太多,每一个世界虽然只是一滴水珠,会合起来却像海洋,庞大的力量连岩石都能磨碎。我老了,开个小诊所就非常满足。」

      「白羽,如果你认为妥当,就请莲的家人和她的主治医生和我联络,我会用过去的经验作出适合的观护提案,再一次,大家一起努力。既然奇迹已经发生,这是神要我们全力扶持这只羔羊。」

      没错,被认为已经退化的莲,竟然在破流的胡乱实验下用自己的力量开口要求,看起来没什么意外问题,此乃大幸。

      「高村先生,你身为我们家的健康顾问,既然姊姊的病你也知道不少,这是我想你也许会有办法的原因。可是就算你愿意参加莲的疗程,也费不上那么夸张的舞台剧台词吧?」白羽微皱着五官批评道。

      「你这小子真是愈来愈不可爱了。」高村医生假意斥责,逗笑破流,也算是半对破流放过一马,毕竟私下绑架病患这确实是危险且不容许的事情,事情有好的结果,才大事化小,否则处理起来可麻烦了。

      「再让莲休息一下,然后想法子出去。」白羽在安卓尔的墓碑旁坐下,习惯性地以手指触摸石质表面,毫无生命的物质,像团冰吸去所有温暖。

      还有小赭。

      白羽在心底对逝去的好友道。

      你也看见了吗?安卓尔。

      他的无能。

      自己,还不够强。

      他不愿用自身的影响力来支配周遭,他明白这些朋友的心结却无能为力,阿青的自卑,小赭的迷惘。

      人有撕破迷障的能力,却往往对脖子上的绳圈紧拉不放,若是在过去,他尚能用对等的态度和安卓尔谈他的问题,因为他们都各自走着自己的小径,对于外界的影响也有一定把持。

      接下来莲会怎么样,他已无法想象,白羽认为,将莲交给她的家人和专业医生的照顾下,会是最好的情况。

      唏嘘呀唏嘘,人生只是把抓不住的流沙,他们甚至都还未经历沧海桑田,只是数年的儿时回忆,却也是最珍贵不能替代的时间。

      那是白羽感到最快乐的时候,他的家人,他的玩伴,他的知己,都放置在一个宁静平凡的盒箱里,他并不厌恶长大,他也不排斥力量,白羽唯一畏惧的是他自身的遗忘。

      双肩遭到来自正后方的手劲按压,白羽抬头后仰,正看到破流走到他后面,低头看他时,满肩黑发垂了下来,宛若柳条般密密织成帘幕。

      「对不起,莲是你很重要的人,我还偷偷把她带出来。」破流晶亮的眼睛里,白羽看见自己平静的倒影。

      「这种语气,不像妳平常的样子。」确实,破流道起歉来并不拖泥带水,前提得在于她意识到自己有不是之处,尽管如此,陪不是听起来就像是找人打架般,岂有如此感性的道理?

      「浪游学长说你是只要对方道个歉,就一笔勾消,对人掏心挖肺的性格。」破流扳着指头说。

      白羽就抬头的姿态看着破流,缓缓地补充。

      「是,所以别再骗我,就算是玩笑,我也会信妳一次。」

      怪罪朋友并非白羽心性,所以他能够做到能够一笔勾消,仅此而已。再多笔,就不是朋友了。

      破流就在这和平常不同的相对中,看见了白羽的设限。

      她能够明白,因为她也一样。

      「我不会了。对于小赭,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破流先前只揣测白羽的想法,知道他没恋爱绮思就不故意凑合,她对于小赭愤而出奔亦是意料未及,根据破流的意念,白羽这回麻烦不小。

      一种隐约的恐怖盘据在小赭失踪事件上,耗损着白羽心神。

      带着莲的回忆,白羽担心最糟的情况下,小赭遇上了歹徒,他绝对不愿意,任何人的未来再被夺走。

      他宁愿相信安卓尔已得到安息,在友人所信仰的天堂中,正如莲或许某天能真正脱离过去的负累和仇恨。亚眠先生不使仇恨腐蚀了灵魂,他也教育了白羽莫把思想虚掷在无谓的仇恨上,白羽尊敬安卓尔的父亲,他具备的是仁慈为基底的坚强。

      「我对小赭的想法不曾改变,对阿青、莲、大家也是一样,所以我不希望再发生意外。」

      白羽永远无法确定答案的问题,就在亚眠先生无数次的祈祷词结尾之中。

      「愿天主以永远的安宁覆盖他,引领其走向天空之门。」

      他希冀那是──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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