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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第五章 绽裂之伤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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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破流,妳们女孩子对贞操很介意吗?先说好,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少年突兀地起了个话题。
「应该是很介意吧?普遍上。」被问到的少女想了一会后回答。
「那要是被□□的呢?」。
「那真是很过分吶!不管贞操问题,强迫不愿意的人就是错误的,暴力本身就是犯罪,这种人应该抓来吊在树上用脚狠狠踹他小腹,踹到胃酸和胆汁全部吐出来。」少女狠狠地说,还附带了动作音效。
「那还是要讨论贞操问题呢?」不放弃询问意见的少年再度问到了敏感处。
「会介意吧?尤其是社会眼光,我就听过道馆附近阿姨们的八卦,对一些曾经遭遇不幸意外的女孩子,讲得很难听哩!」少女摇摇头,语气相当无奈。
「现在再附加上,如果永远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日子呢?」少年转为有点薄弱的音量。
「彷佛是内心被子弹打穿一个洞,凉飕飕的,明明活下去没问题,可是就是哪里不对劲……白羽,你干嘛问这种问题?很讨厌耶!」女孩握紧拳头朝他空挥。
「我只是无法理解,对于自己没经历过的事情,说同情太虚伪了,如果我也能明白莲的感受就好了,所以我根本就不了解呀!」白羽的声音带着沮丧,慢慢地降为低微。「如果那个洞大到把心都磨光了,人还能活下去吗?」
「你问的问题我也不懂。」少女的回答混杂着咀嚼蜜汁腰果的噪音,显然是很大的一把。
「没事干嘛想那些,要是你也被□□还是死几个爱人,一定又换成别人会伤心,这又不是同感的问题,再怎么说你也不是女人。」
「我的意思是……」
「都是你在问,换我问了,你对贞操很介意吗?」两人视线对上,短暂的沉默降落。
「我,非常介意。」白羽正色说。
白羽保留的潜台词是,破流屡劝不改在巫术学院留连的行为,交朋友交到原本已经惧此院如修罗场的白羽,被迫三天两头踏进去找借口带人离开,破流也就算了,连浪游学长都不会没事走进去观光的姊妹学院,足够让新生一枚的白羽心头狂颤。
尽管应允了晴阿姨的托付,白羽未免开始后悔当初不察任务艰辛。
也罢,现在多得是让他烦心的事情,现在这样讨论还是无法改变现况。
掌心玩着风旋,趁房内只有破流和睡着的莲,白羽才能在极度疲劳费心中喘口气忙里偷闲。
「你就放轻松嘛!总是会有办法的,大不了侦查和警察们太逊找不到小赭还可以去请学园的人帮忙,你不是认识一大票怪人吗?还有凯因老师,虽然不晓得他还有做哪些事情,但是肯定不只在你们学院兼课这么简单。」破流根本将艾杰利学园当成予取予求的魔法乐园。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别人有别人的事要忙,还是你我都别知道会比较好的事情,如果能够我们自己村子里或让市巡司就解决的事情,还是不要牵扯上学园的人。」白羽沉声说话,手中混入水元素,排出了球体拼图,再把风旋包入水球里。
自从看过水精灵王广寒常玩的戏法,白羽不自觉仿效起来,非作任何实际用途,只是随性将精灵元素集合起来,甚至挑战造型的复杂度。
比起学会一个基础魔法的应用型,白羽不离兴趣地想在天上乱画的好奇胜过规矩练习,但是现在做这种事情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这些闪闪发亮的小小魔法,除了欣赏外也无法解决眼下迫切的问题。
「莲……我认识的莲彷佛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她对我就像是个陌生人,她更是不记得我了。阿青也不太信任我,总认为我会抛下他们。一直以来,他们对我都比我对他们要重视得多,似乎是这样吧?我果然还是最在乎自己的事情,就连现在我也只记得回忆中的她,回忆总是美好的,人的存在从回忆里更是渐渐变得更重要。」
「安卓尔不在了,我要拿莲怎么办?她放弃肮脏的回忆,剥掉灵魂的旧伤,所以我和安卓尔在莲的记忆里也不复存在,莲和安卓尔的过去,就只留在我这里了。」白羽按着心口。
「这样也无所谓,我不想让她想起来,不想让她回到地狱里。」少年凝视着结霜的窗户,即使室内如此温暖,身体里还是有某个地方,一直觉得寒冷。
「嗯唔,可是白羽,你看莲那个样子却活不久,医生都说她的情绪太兴奋,又有自毁和伤人的冲动,而且更重要的是,人类的消化系统和她过去的饮食习惯,根本就不能过着野生动物的进食方式,这样她会衰弱死掉的。我认为不可以这样下去。」破流搔搔头,想着适合的说法。
「我自然是不认识过去的莲,对她的过去认识不深,不过你如果放任她这样下去根本是逃避现实嘛!我实在不能接受这种慢性自杀的情况,当、当然硬是强迫会有反效果,我们应该找出中间路线。」双掌合十,破流左右掌心拉开一指长的空隙,往前一推,彷佛要透过这样创造某个空间出来。
「中间路线?」白羽皱起眉,破流异想天开的发言时常是难以实践的玩笑。
破流弹指。「就是让莲只要忘记意外时的记忆,其他就好好的,记得你又记得安卓尔,可以慢慢靠自己生活独立,去寻找新的幸福,Happy Ending!」
「你当人脑是计算机档案可以删哪个记忆就删哪个?那么多医生都没办法了。现在到底还能不能恢复,评鉴报告都不乐观,而且莲她看起来不是逃避,她或许真的失忆了。」白羽抚过莲贴着纱布块,额头也包扎起来的脸庞,逃跑时她将自己磕碰得浑身是伤。
微笑、温柔、纯真的眼神、虔诚的信仰,家人和朋友们……一切链接过去人生的标签都撕毁,现在莲的心里没有神也没有人,白羽不相信已发生的回忆可以从一个人的心灵里完全毁灭,但他害怕莲将其上锁,埋入深广黑暗的土地下,连自己都找不着,更遑论其他人。
破流的想法很简单,不想要的东西才上锁──最好还是好几道锁,然后埋藏起来,对于快乐和值得纪念的回忆,如小赭的八音盒那样,放在自己天天都看得到的地方展示,天天都去使用,才发挥了最大的效益。
可是,破流的说法太乐观,或许她宁愿乐观也不愿绝望,白羽对现在的情况束手无策,他除了旁观之外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棉被下有了动静,先是微微起伏,莲张开充满血丝的混浊双眼,视野里仍是氤氲迷雾,她发出几声浓重的呻吟,显然体认到束缚仍然有效和先前挣扎失败的挑战经验,她绷紧了肌肉,不肯在众人面前屈服,却也没有抵死反抗,只是间歇地哼出威吓低吼。
白羽眼中一直带着脉脉温情,当他注视着莲时,总挥不去那份痛心。时间已将当初热辣又冰寒的痛苦消夷,那些回忆渐渐成了倒映在海面上的幻影。
莲和安卓尔,阿青,小赭,姊姊,大家,他从一个孩童长大时所见的人们,他也许是为了逃避过于残酷变化的光阴,才想将一切变为回忆。
星历二○二一年夏末,他出发到艾杰利,那时候他便丧失停留原地的勇气。
「莲不记得就算了,我只要她过得幸福。」如果国中时他就够强,至少和阿青一样擅于打架和功夫,安卓尔或许就能活到动手术的年龄,如果当时发生意外他就坚持陪在莲身边,莲的心或许不会崩坏至此。
他是否也惩罚着停留原地而无法有正确决定的自己,宁愿放逐到临安之外,对于冒险或伤害多了份随便自己变成怎样都好的消极忍受?
白羽只能站在床边俯瞰着被绑在床上的疯狂少女闭口不言。
「比如说,我是假设啦!开学日快到了,莲如果好不起来,你会回艾杰利吗?」破流小心翼翼地询问,她似乎也感觉到白羽不明言的坚定和顽固。
白羽迟疑了一会,才慢慢摇头。
「无论如何我放不下现在的莲,还有阿青和小赭,这次换我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说完,他有些嗔怪地看向破流,有必要为这个回答开心成这样吗?若不是清楚破流小事迷糊大事决断的性格,他几乎要误会她在幸灾乐祸了,即便她一向是擅长幸灾乐祸的。
「说得好,我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莲的情况逼不得,所以我们应该慢慢来,充满关怀地诱使她打开心门,现在这样,开学只剩四、五天是一定不够的,当务之急先找到小赭,和一个人的安危比起来,开学更是不算什么,我决定和你一起留下来,协助你搞定这两个状况。」破流重击白羽肩膀,用患难与共的口吻感性地说。
「不行,晴阿姨和玄宗叔会担心,妳趁早收拾行李,最迟后天要赶回去。」白羽斜睨着某人,那个某人目前表情和阿七抢到鱼肉时极其类似。
「什么?你别忘了如果有我和千虫,找小赭要方便多了,你要同时兼顾莲和小赭,你会分身吗?」破流翘起嘴唇道。
「目前知道这里有式神的就我们两个,要搜山骑千虫比人力要快多了,还有我的纤离也下落不明,我也有权利加入搜索行动。」
「说到这个,目前进展如何?」
白羽并非自以为是地将一切都揽在肩上,他深深明白合作的重要性,只是他刚好都涉入了几个家庭的关系网里,和局外人比起来格外不同。他既担心一意孤行的阿青,又得为了操烦病倒的石阿姨留一分注意,只是那方面有几个石家平日往来的中年主妇扶持照顾,暂时稳定下来。
相反地,村里的人却将莲视为异数,窃窃私语外无探视意愿,况且她喝血吃肉的画面又被凉水祭的人目击,甚至还有人提起了吸血鬼的传说。
现在莲寄居在亚眠先生家,冲着村长的威望使这位定位特殊的病人尚不至引发舆论攻诘,但是除了他和破流外,只有定时巡诊的高村医生夫妇会轮流诊断和看护她,说到职业护理,白羽也是门外汉,幸好医生太太具备资深护士资格。
白羽也庆幸原先强烈排斥疗养院专人看护的莲意外安驯许多,这或许是莲的家人改变初衷愿意推迟带回莲的原因所在,他从莲的家人身上看出他们不惜一切寻求她复原的可能。
「你不问我这边调查的收获?」破流明知故问。
「妳知道我拜托妳和千虫去找的是和搜索队相反的方向。」白羽无力的回答。
「我本来以为小赭不可能跑太远的,当然去找的人也这样以为,但是说不定我们都低估纤离了,假使牠和的卢脚力在伯仲之间,就有可能走到超乎意料的区域。
我怕小赭跑入西南方的林道,因为搜索队只在北边几个山头找而已,歧路亡羊又错失搜救的黄金时段,那就很危险了,当然这个可能性不高。」
马匹虽然跑不过车辆,但在旅道和能源站补给未便利的野生环境里,行动力也是很惊人,特别是像的卢这种有战骑血统的马种,养在咒术或战略技击学院都是为了让学生出任务方便的代步工具,和农场饲养的驮马大大不同。
战骑较能适应恶劣的天候和环境,也都能在骑士失去行动力时驮着人撤退,通常都是划分为单人坐骑好培养默契,只是纤离原本就比的卢要具备更多的协调性,因此不甚挑人,连马术新手的破流来骑都能很快便适应。
「那里的松杉林都长得太高,把地面都遮住了,如果我让千虫飞低来找,就会找得很慢,不过,我总有一种感觉,彷佛那里有人经过,所以回来以后让千虫再去找一次,抱歉,我撑不了太久。」破流一边在手背及眼角涂着冻伤药膏一边说。
白羽担心千虫独自搜寻时视而不见,为防小心起见才委托破流同飞,但血肉之躯总是比不上式神精灵适应寒空,破流冻了半个白日,她走的是市巡司救援队和村子搜索队都不曾考虑的偏僻方向,但是依然毫无所获,一人一马彷佛在森林中平空消失。
气氛相当低迷,若不是众人都想象小赭此刻最有可能在临安市或其他村子里,真不知该如何捱过第三天。
身上毫无任何食水和野营装备的小赭,如果真的在森林里迷路徘徊,根本撑不过一天半,所以最乐观的看法,便是她走往其他条旅道,刚好和搜索队错过,只是依市巡司的调查目前并没有目击对象见过当日的小赭。
认为小赭可能还在森林更深处的人愈来愈少了,就和认为莲能恢复的人一样。
人一旦脱离常轨,世界对她的印象就渐渐消失,到最后只有亲友仍不放弃希望,而有时却得承受轰然压碎的绝望打击。
小赭妳在哪里?妳看见这么多人担心和焦急吗?
只要还活着,就仍有希望,是以他不肯放弃。
白羽望向窗外,那是阿青乘马来回报进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