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08、第三章 前进矿山 (1)

　　白羽从昏迷中醒转，他的意识仍然朦胧不清，身体被羽毛包裹，耳畔虽然听得见狂风吼叫，但是熟睡的倦怠感却让白羽以为正在作梦，因为他并不觉得受冻，反而很温暖。

　　此刻应该是在家中卧房里，因为是自家卧房中才有他冬眠用的挑剔蚕丝被，又轻又暖，裹上彷佛揣着暖炉入眠，外罩又沉又厚的手工羽毛被，满足那种快被闷死的穴居感，是父亲从远东带回来的纪念品，和天禽寒湖冰冷得足以让人立刻失去知觉的湖水相比，简直就是天堂和炼狱的两极。

　　和广寒相遇，又是无数怪梦的一场吧？他还记得梦里遇见的精灵王，有个十分中国风的名字，这种诡异的事情不可能是现实。

　　梦醒无痕……不对，愈来愈冷了。

　　白羽努力和惰性抗衡，本欲随温暖抵死缠绵，却在一波波暖意与山风交错刺激下不得不清醒过来，他张开手抓住那些不断擦过自己脸颊的柔软边缘。

　　果真是高级羽毛被，连羽毛质量都看得清清楚楚。白羽愕然盯着包围自身周遭，数大的确是很美的羽毛之海，试探性地按往某处，掌心传来肌肉反弹的触感，热是生物的体热，这大得只存白色的羽毛物体，该不会是他所想的那个？

　　白羽猛然坐起，要透过蓬松巨大的羽毛看见外界仍有些困难，羽毛某处动了动，从顺服的绒羽处弯转过来，长喙仍藏在翅尖下缘，骨溜圆亮的绿眼直径少说有一公尺，前所未见的巨大眼睛从闭起的眼睑下猛然张开，将白羽摄入瞳孔里，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哑然表情。

　　天禽寒湖传说中的雪鹀，是拘人魂魄的恶灵之鸟，广寒口中的鹭，据她说法却是外星生物，种种流言，终归指向天禽寒湖曾出现一具有力量的鸟形生命体，通体雪白，且体态庞大，方才被不明黑洞吞入瞬间，白羽本以为就此玩完，没想到却能亲眼见到传说生物在眼前展现风貌，生命果然是奇妙的。

　　鹭用蛇颈将白羽圈绕起来，从羽毛中散发的热气，保护白羽不至于失温冻死，在刮风下雪的天禽寒湖上，却宛若小型温室，太过温柔的举动，让白羽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还有和那甫出现就立刻吞了自己的大嘴巴联想在一起。

　　「小鹭鹭祂知道人类不能在水中生存，所以看到你在深水里，决定赶快把你带出湖面。」广寒接收到白羽的疑问电波，从羽毛的另一边钻出头颅补充。

　　白羽注意到她是用拟人化的语气在形容鹭。

　　「小鹭鹭几万年前就到地球了，祂可是高等生命体，比什么贤者还是哲人的层次都不知深奥多少，太棒了！这回让我挖到宝啦！」

　　原来那个吞咬动作是出自好意，这么善良体贴的幻兽，广寒竟是当成坐骑看待，白羽以地球人的身分，不禁为生态系的代言者广寒感到羞愧，这精灵王只为了自己低级的动机，便去打扰人家安息！

　　「只是祂不会说人类语言，我们沟通得还算不错。」广寒回首又是一口白羽初见她时听不出涵义的旋律，鹭没有特别鸣叫或对话，白羽猜想他们可能是以超知觉或超音波沟通，普通人完全听不见。

　　「说起来我们还真幸运，鹭几乎两三千年才醒一次，不定次数地转换栖地，现在离祂上回苏醒时限还短，因此祂尚未进入无梦期，阵图的契约之力配合我的影响力才能把鹭给叫出来。」

　　以鹭的角度而言，或许并不能称之为幸运就是。

　　察觉白羽醒了，鹭直起长腿，振了振翅膀，全身有如一座小山，却毫不臃肿，只是翼张的幅宽却连天空都要遮住，收翅后清丽优雅的线条，椭圆鸟首后细长的饰羽批垂而下，随湖风微微摇曳，白羽只有仰之弥高的分。

　　但幻兽的眼睛并不吓人，纵使近距离看见，也是脉脉春水般温和。

　　白羽放下心来，并不担心鹭会伤人。

　　既然是高等生命体，必然对吃人这种不怎么好消化又妨害健康的行为没兴趣。
　　他的考虑标准在此。

　　「那妳现在打算怎么办这事？」其实白羽的真心话是，广寒该如何收拾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或者她有极大的可能根本没考虑到收尾问题。

　　「小鹭鹭他答应让我骑。」广寒很笃定地说。

　　「妳不会耍什么卑鄙的手段吧？我们有责任维护地球的形象。」

　　白羽狐疑的扁眼，广寒扠腰摆头，英姿凛凛的看向巨鸟。

　　「因为要是没有交通工具，黑箭的咒性一天天累积，凭我目前仅剩力量，没办法到矿山去救出那些受虐童工，小鹭鹭听了就决定助我们一臂之力。顺带一提，这就是我的愿望，你要代替我，也就是替天行道，去搞定黑伊甸矿场的那些坏蛋。」
　　广寒笑得好无辜，此一时彼一时的说法蝶舞翩翩，总是让人捉摸不定。

　　「妳说过协会不管这事。」白羽被搞迷糊了。

　　「是不管，所以才不怕和协会的计划起冲突嘛！我要怎样就怎样，毕竟任务以外的情况就看我高兴了。」是以广寒才会刻意询问冥皇律矿山的孩子这桩公案，确定不在御见或其他任务的牵连范围内，才放心行动。

　　「不过协会成员的我直接动手，还是有些敏感，白羽你有出场表现的机会了。」

　　「我？」

　　「平常按照我的风格，大概会直接铺一条冰河淹过犯罪现场，但是现在着实难办事，需要一个代理者出面，日后就算问起这桩事件，也有个人名好交代。」又是凯因和龙风的学生，真是完美的人头。

　　「可是，这个，我……」

　　就算广寒口中说要解决矿山的孩子这个事件，可是具体作法没个谱儿，光看广寒的性格就知她铁定不会纯朴地解决，连鹭这种幻兽都呼唤出来，实在很难不去怀疑她是否想将矿山夷为平地。

　　「难道你不想去？我觉得你应该也想给那些黑伊甸开凿者一点教训不是吗？」

　　广寒说中了白羽的心情，他的确无法忍受这些理所当然榨取他人人生的吸血蛭，就算是萨古贫民窟或大魔窟街里没有出生证明的弃婴，也不能随意蹂躏生命。过往他对此毫不知情，无从在意起，但是透过广寒知悉了内幕，白羽心中的挣扎就多了一层。

　　在意又能如何？他永远不可能停止全世界的犯罪，就连局长那样毕生在和罪恶斗争的人，都明言只能尽一己之力，何况他目前并未拥有强大到足以平衡不满的力量。

　　但白羽还是要去的，他就是无法放下不管，虽然知道明日的明日，同样的事件还会不断发生，无名少年空洞的瞳孔，令他无法安慰自己这样就可以了！

　　他不能照顾好这个牺牲者就撤手！何况，这个犯罪场所竟是在他深信静谧神圣的山脉之中，离临安其实并不远。

　　这对就住在这附近的白羽以及他所认识的人们而言，变成莫大的讽刺，在山的另一端，存在着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另一头的人却从无感知。

　　「我会去，可是我的力量还不够。」

　　白羽很坦白，他知道决定是要负责的，不只是凭着激情豪勇夸口就能成真，某方面来说他很胆小，但是现实计算永远是白羽第一考虑的地方。

　　他想要真的实现公平的愿景，因此尽最大努力去搜集执行的可能性，或者也可以这么说，他不怎么相信奇迹。

　　羔羊事件时中央星城未沦陷不是奇迹，而是其隐藏的实力展现，证据就是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

　　活着的人岂不是该更加珍惜彼此？白羽由衷希望伤重的少年能够活下来，或许日后无法和正常人相处，或许永远不会有个平静人生，但终究有追求幸福的机会。

　　「你要代理精灵王，怎么会没有力量。」广寒很平静地说。

　　「要是你表现得太逊，可是会丢我的脸。」

　　广寒早就感觉出白羽这小子偏重风系魔法，次练的招式居然还是火系，唯一使用的水系魔法离波，还是基础到不行的水上浮步，受广寒轻轻撩动便沉为波臣，为了面子也要提升水属性在这个小见习生心中的分量。

　　「什么意思？」

　　白羽心头一凉，广寒脸孔上充满干劲，视线则直直冲着白羽来。

　　「我可以解开对水元素的控制力，并且转嫁到你身上，不过只限暂时，当这些精灵元素被吸引而来后，我看凭你的魔力想使用其他属性的魔法应该不可能了，好好揣摩一下水的运用方式吧！」广寒奸笑道。

　　她终于明白凯因要在学园当老师混吃混喝的感觉了，人类这种生物实在非常好玩，难怪协会的人无聊时就往学园跑。

　　广寒，妳本末倒置了。

　　「可是，我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白羽强笑着后退，背部却受到千虫无端撞击。

　　他转身扶稳风风火火的式神，千虫比手划脚后又指着森林小路。

　　「那个人走了？」式神带来的讯息太突然，白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的伤还没好！」白羽疾步快跑到木屋后翻身跨上的卢，顺着山童足迹要追上去，广寒挡在马头前，逼得白羽必须勒紧缰绳，的卢不悦地扬蹄嘶鸣。

　　「做什么？广寒，我要去救人！」

　　「你知道那孩子为什么要离开吗？」广寒牵着千虫，昂起青瓷色的额头问道。

　　「我不知道！」但若放任不管，少年好不容易停止恶化的伤口和病势再反扑，痊愈希望便很渺茫了。

　　「他不是天生的变态，一旦出了封闭牢笼，难道不会想取回自己的灵魂吗？他已经见识了普通人的形态，我不确定这会给他带来什么刺激。」是偏激的恶徒，或者尚未染上人事的幽禁者？现在是关键时刻。

　　「事物一旦被命名就具备了灵魂。白羽，你如果想带他回来，就替矿山的孩子找到定位，不然最后他一定会走到不好的路上，这是在黑暗中待太久的人会有的趋性。」

　　「如此便会幸福吗？」白羽质疑道。

　　「只是会对活下去增加认同罢了。」广寒的回答，一贯直接又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