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02、第一章 山童 (2)

　　基于白家姐弟全是享乐至上的居家主义，又好轻装野游，打从白羽十二岁起，这栋狩猎小屋便年年被精心维护着，多出不少让度假更愉快的装备，如藏在樟木箱中的吊床和备用毛毯，小屋中心的井状火塘此时火焰炽烈，吊在火塘上的茶壶开始沸滚鸣叫，白羽拿起火钳拨动炭火，抬头看着白皙的面孔被火光映射得明暗不定的广寒。

　　才刚放寒假，回老家不过几天，正体会过去熟悉的宁静氛围，怎么也料想不到，今天就变成有个陌生女人穿着自己的衣服，两人一同对火取暖的暧昧景象。白羽虽对广寒持保留态度，却不能放任一个受伤的女人在冰天雪地里，又虽然广寒说睡在天禽寒湖的滋味还不错。

　　往人道方面想，这样也有吓到几个不信邪的猎户的可能，在白羽费尽口舌的努力下，广寒总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天禽寒湖恢复波光粼粼，看样子天禽寒湖提早冻结是藏了个广寒的缘故

　　白羽暗忖，若他进一步问下去，大概前日可疑的暴风雪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烤好了没？」很难想象堂堂水之精灵王，外表好歹已经二十开外亭亭玉立的女性，会盘腿拿木棍敲着火塘边的木条，口中哭饿不止，制造许多令人烦躁不爽的噪音，耍赖的德行更是直接打碎少年对精灵二字的幻想。

　　是人类吧？这一定是个性格有问题的女御术师！故意不穿衣服假装是精灵王来骗他！

　　「再一会。」白羽只好耐着性子哄着广寒。

　　他翻动串着野兔肉的铁叉，在家乡父老及家人眼中欠缺生活能力的少年，从没想到某天竟然沦落到还要去照顾非人，未免兴起沧海桑田的感伤。

　　「我说，精灵王可以因为干粮不好吃，想要吃野味就派别人的式神去抓吗？」千虫这家伙，果然忠诚性不足。

　　「可是你只有带一人份的粮食，也不打算久留吧？趁抓得到猎物的时候，尽量节省粮食才是上上之策。」广寒摇着手指，一副野外求生行家的模样。

　　「那为什么想要节省粮食的提议者，不自己去剥兔皮、割掉臭肉、处理内脏、调味和烧烤肉串？」

　　白羽唯一不会搞砸的料理，只有简单的野炊了，毕竟在没有商店的山中，关系到民生问题的事情可是很严重的，至于小雅要求的烤肉方式太繁琐，对不会用木炭烧烤的少年，总是想升一堆更旺的火，以致危险性大幅提高。

　　但是在亲手布置的地盘上，倒也见他有模有样的当厨。

　　「哎呀！不要太在意小事嘛！」优雅地挥着小手，广寒穿梳着她那头月光织就的长发，掬起大束亮丽地滑落肩头，然后指着白羽。「你还不是把调味料给带来，别说没把千虫作狩猎用途的计划。」

　　「幽！」感受到对方天生为自然结晶的舒适气质，千虫半分也不懂客气地往精灵王怀里窝，广寒揽着式神，一掌托起它下巴。

　　「真是个可爱孩子，让姊姊好想吃了你，就不用在流浪和服侍人类间颠沛流离了。」

　　「幽幽！」

　　「欸？个性还蛮聪明的，这时候懂得装傻。」

　　「吃掉，这个……我没听错？」白羽的手抖了一下，险些丢掉盐罐。

　　「就和吃烤兔子一样，吃掉呀！」广寒理所当然地说。

　　「式神本来就是主人用生命力混合媒介创造的精灵，消失才算真正的安息，通常不会在创造者消失后还继续存在，多半选择回归自然，只不过偶尔也有例外就是。」

　　「为什么？精灵可以杀生吗？」简直就是个人类，又吃又睡，就算有脱俗的精灵美貌，但是行为实在和传说出入太大。

　　「无所谓可不可以的问题，能量循环本来就生生不息，况且我们四大精灵王每个季节要夺取的生命多得超乎想象，尤其是我的力量特强的冬季，雪封大地要断绝衰弱的生命，这样等到解冻后，才会有更强壮的新生代孕育出来。」

　　扭转白羽的观念，广寒手里玩着水球，球体排列出旧世界大陆的形状。

　　「自然力是残酷的，不过旧世界有更残酷的物种，他们相信可以征服自然。举例来说，你认为环保是好事吗？」也许是食物就在眼前，原本骄傲的精灵王也感到心情不错而打开了话匣子。

　　「总比破坏环境好吧？」由于世界末日的殷鉴在前，新世界特定区域一开始就有所准备地发展科技，不至于认为环境怎么糟糕都无所谓，因为人类正是从糟糕到不能更糟糕的环境中苏醒过来。

　　「又错，永续经营利用，以精灵王的观点来看，这样不是给地球一个痛快，而是要慢慢地毒害折磨，自己使用资源，也要下一代还可以获利。」广寒抬手任水球飘到白羽身边，恰似发光的蓝色行星，这个世代已经不能到太空俯瞰他们立足的土地了，光是大气中汹涌万变的自然力流就让远距离通讯与航空业都受到不小的挑战，更别说探索宇宙。

　　会有造命那样精致的人工生命产生，某方面也能说是人类将研究的重心完全放在改善目前生活上所导致的当然结果，由于居住范围不再像过去旧世界历史中所描述那样，可以随意到未知地带开发迁徙，强化已有的城市聚落就成了科技发展的重点目标。

　　「人吶！只要继续活动就会给生态带来压力，环保只是稍微减缓破坏的速度和程度而已。但是从某个角度看，也没有对错，因为人类就是演化成这样的文化，鸟蜂会筑巢，人类的结群也是为了求生。人毕竟是生态的一分子，只是这个物种的存在已经脱离了常态。」

　　「所以是没有错也没有对？」白羽之前还以为保护环境是很理想的做法，经广寒这么一说，深入细思，难道不是因为破坏得太过火，才会需要刻意去保护？

　　「我不需要对错。」广寒骄傲地抱着胸前曲线，轻振她美得不能再锦上添花、火上加油的长发。

　　「冬天会下雪也不是因为精灵王有责任让法则持续，只是那是常态罢了。」

　　「我最讨厌那些环保分子，环保还不是一样在消耗资源？尤其是文明区的资源消耗最重，住的都是会骂人的正义小天使呢！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了少数几只动物在游行抗议、但是使用的能源、住的地方和商业活动，都是毁掉多少生态系换来的？」精灵王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紫眸阴暗螫人。

　　「敢对我说什么资源、浪费？混账东西，我广寒是让你们人类专属利用的吗？真想让人类绝种！」

　　「我能理解妳的感受，请不要继续掐着我的脖子……」白羽小心翼翼地扳开广寒手指。

　　「听起来好像妳到过很多人类的地方？」白羽尽量不着痕迹地套话。

　　「太多了，有好有坏，我最喜欢因不得已的任务指令，去打败想破坏世界和平的野心家。」广寒交叉手指，眼神迷蒙。「反正他们再怎么强，再怎么聪明，元素操之在我，一切力量的变化都比不过我根本的控制，人类不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反正我就不听，让他们被想利用的力量本身制裁吧！那种感觉真是太棒了！哈哈哈！」

　　或许广寒在人类世界里代表着正义一方，是命运女神的慈悲吧！

　　「可是，既然妳都说自己是精灵王，那种存在怎么又会被指挥和处理人类事务呢？」白羽马上发现疑点，这个精灵王，就是看起来太像人类了！

　　「严格说来，应该是和某些人类建立类似协议与领导的关系，我们成立一个『协会』来研究关于人类的事。我在决定和人类这物种结合前，并没有人的思维和情感，精灵拥有的是更原始的秩序，这种层次告诉你也不懂。因为对人类的事情不算熟，只好让人类来带领。」

　　广寒又耸耸肩，优越感、责任心、道德常规等等，都是用人类身体去学习知识后知道的东西，虽知道也无法支配精灵王的心。

　　「其实协会的存在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很少人有机会知道而已。」

　　「这点我绝对相信。」不会有太多人没事还能遇到精灵王或相同等级的人讲解这方面的信息，白羽冒着冷汗回答。他知道广寒正在履行诺言「说故事」给自己听，因为是白羽自找的愿望，他硬着头皮也得听完。

　　「一群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结为同盟，接受一个领袖的指示，彼此是对等的，为了维护人类世界的历史，其实说爱护和平也不正确啦！大家的动机都不太一样，只是防止太过火的破坏产生。这块大陆目前的生态平衡并不稳定，人类体系再度崩毁会牵拖到很多生命，因为新世界的历史才经过几千年，生物们都还未安定下来。我会加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因素，只是要保持生态平衡，从人类身上下手比较快，所以就近也陪协会那些成员监控新世界。」

　　广寒一边用专注的眼望着烤兔肉串，口中喃喃说着有点近乎抱怨语气的话。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力量集团在竞争。」

　　「说得也是。」白羽苦笑着回应道。

　　「妳的伤不要紧吗？」他指的是黑箭，箭头一直留在体内实在不好。

　　「人类还是别碰这枝箭，马上会死，连骨头都会风化成灰烬。」广寒半警告半玩笑地拂去一阵冰凉的风。

　　「妳离开协会，是因为对妳射这枝箭的人？」

　　无论是外在或性格，广寒对白羽来说都充满了不可思议，当白羽问出这句话后，紫色重瞳射出两人份的威吓目光，手心里的喀嚓声疑似徒手捏碎冰块所发出。

　　「他叫圣区世，是古埃及灭亡前最后的祭司，一个臭屁的家伙，我们对三百年前中央星城的『诺亚事件』有争议，他射我一箭，不过我也把他的下半身冻在万年冰里，活该！」

　　「古埃及……」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