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94、第五章 永不凋零 (1)

　　夜晚动摇着，整个世界都像是妖魔鬼怪缀饰的万花筒，三个少年少女在其中被包围，不只是实际造成威胁的敌人，连同精神上的压力也足以逼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们还在忍耐，就算到了极限也不轻言放弃。

　　不可思议地，一个人面对这种情况时，或许会怯懦，或许会不顾一切投身战斗到死，但左右支绌必须顾忌同伴的情况下，反而人人都展现了韧性，为了大家可以一起回去，少了谁都不行！

　　几个非人怪物已经应付不来了，当那些表情扭曲、滴流着口水的失控村民举着火把狂乱挥舞包围他们时，破流简直要仰天大叫有没有这么倒霉！

　　这时树枝弯了弯，出现了夜鬼半是实体的朦胧身影，牠伸着长舌卷着破流的半月玩弄，此举让少女气愤得捡石头丢牠，却是半点效果也没有。

　　「嘻嘻嘻……怎么样，有的是活人喔！你们要是杀人就犯法啰？可是他们好乖，都听撒的话呢！」夜鬼发出尖锐的笑声，又是嘶鸣怪叫数声。

　　三人努力定神朝火把与人影中看去，果然看到人群是由正常的村人和身上沾着墓土的活尸，甚至还有半腐烂的骷髅形成的灵异行伍，可惜今夜不是万圣节，白羽努力忍下刺痛凝聚疲惫的精神，尽管刚才对付女人时就没留下多少魔力了。

　　这次，学长他们不会来了，至少期待救星现在能赶到的可能性太低，因此也不能使用禁术，否则波及他人的后果自己承担不起。这些，都因为实际经验过，连依靠无知冲动而孤注一掷的勇气都没有了。

　　白羽汗湿重衣，下意识计算起他们成功突围的可能性，小雅应该是把希沙藏在安全之处才能下来帮他们吧？没想到对手用了如此卑鄙的手段，小雅伤势未愈，他的魔力也耗尽了，破流更被女妖打伤。

　　「死灵畏火，小心对拿火把的人出手别太重。」白羽猛然转身，焰气虽不大，却快速飞向了夜鬼。

　　「呜……」

　　「哈……杀……」

　　只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差，白羽眼睁睁目睹其他怪物仆役也和女仆一样倒地打滚，像是急病发作般无暇攻击少年少女，但是被夜鬼迷惑控制的村民与尸偶却连那些非人一起攻击，分成数个小团体开始围殴戳刺那些基本上还是人形的生物。

　　场面一时间变得古怪又血腥，到底怪物身上发生了什么异变？导致受到如此残暴的攻击，牠们还是受制于神秘的剧痛，带着伤口翻滚挣扎无暇还手，也由于优异于人类的生命力，一时也无法丧命。

　　夜鬼闪开白羽的魔法攻击，牠的优势在于速度和隐形，连泷清雅都拿牠不是很有办法，但牠早先也让猎枪及颚图攻击负伤，态度上虽是嘻笑，但实则已失去冷静。
　　「打他们做什么？抓住那些小孩子给我！」牠又用近似女人的声音尖叫，但愈来愈混乱的情况下，根本无人还能有效接收命令。

　　忽然间，那些击去而落空的火系元素在夜鬼身边膨胀爆开，白羽故技重施遮蔽了撒的视线，跳上马背再拉上泷清雅，破流也趁机抓住纤离马鞍，三人两骑瞄准一处多是死人和怪物的缺口连跳带冲瞬间突围！

　　心跳如擂鼓，根本无法顾及太多，只能让坐骑尽力奔驰在夜色下，离开那些疯狂的人群愈远愈好！

　　派佩翠尔庄园已经确定被怪物占领了，附近农家的人也受到操控，这种情况只能求助学园，单凭他们已无法收拾事态发展。

　　「小雅，你把希沙藏在哪里？我们先去接他和悠路然后往旅道先撤退。」白羽尚不知泷清雅与希沙之间发生过的始末，兀自担忧追问。

　　「……」停顿几秒后还是无响应，白羽一边握紧缰绳努力辨识方向，并跳过断木，同时又必须分神留意不如他从小就习惯骑马的破流骑乘状况，迟了片刻才察觉泷清雅的沉默有问题。

　　「怎么了？」

　　「希沙还在那里。」泷清雅声音不大，在夜风呼啸中恐怕只有白羽听得见。

　　又是沉默，然后白羽无言地勒马暂停，为了更清楚地辨识方位，好确认他们的确是在赶往兰特教堂的路上，并且让破流并肩暂停，一时间算是甩开那些追兵了，但也许这些怪物和被操控的村民原本的目的就是派佩翠尔庄园。

　　如果只是为了要制伏他们三人，靠屋内原本的非人就够了，夜鬼几乎带来了二十几个村人，连同那些尸体，与其说是为了他们，更像是想攻占整座庄园然后大行血宴。

　　能怎么办？他们都自身难保了！

　　「你不说什么吗？」泷清雅蓦然道。

　　他从来不曾感到如此无力，这对原本可以利用权势或自身锻炼得到的力量达成愿望的泷清雅而言，他的自信被当面甩了巴掌，他最不屑的权势，若运用在此时此地，问题说不定可以及时遏止。

　　然后就可以避免遗憾与痛苦。

　　「这件事……很困难吧？」白羽低低地说，他指的是让泷清雅去面对这个贵族工艺家，并且护卫对方脱险的任务。

　　他能感觉出泷清雅对希沙怀抱着特别的情愫，接近某种孺慕之情，对将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偏激以对的蓝发少年，希沙或许可以成为泷清雅重要的人，但他却不得不放手舍弃对方，以致于在存亡关键之时产生足以使内心动摇的矛盾。

　　从方才那从窗外突破后异常凶狠的打斗方式，也是白羽开始感觉不对劲的疑点，平常那样打还可以说是小雅发威，但他因泷星凰所受的伤还未愈合，却舍暗器与斗气功夫不用而以拳脚主攻，更加容易牵动伤口。

　　武者讲究节制，是连破流都明白的基本道理，放任情绪而攻击只能表示泷的节奏乱了。

　　不只是乱，还乱到外行的白羽都看得出来，无法不为他担心。

　　「你们到底在谈什么，不是要去接希沙和悠路吗？」汗水将发丝黏在脸上，破流心焦地追问。

　　「希沙不能跟我们走，所以应该还留在庄园大屋里。」白羽代替泷清雅说出真相。
　　破流愣住了，那里现在该是怪物和杀人犯的巢穴，留下病弱的希沙一人，不是摆明让他去死，而且还是凄惨痛苦连全尸都没有的死法？

　　不！

　　某个不堪的影像掠过破流心中，被非人掠食的下场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种事不能发生第二次！

　　「回去！现在马上转头说不定还来得及！」少女手忙脚乱地想控制爱马转向，被白羽一把抓住缰绳制止她。

　　「冷静一点！」他低声咬牙道，又着重语气强调一次。

　　「冷静下来，破流。妳以为我们愿意丢下希沙不管？但小雅本来身上就有伤，兰特教堂里神父和悠路还在等我们，他们一个是老人一个才七岁，现在回头谁去救他们？」

　　「可是──」

　　「小雅，希沙怎么跟你说的？主动说要留下，还是怕拖累你要你舍弃？」

　　「主动。」泷清雅闷闷地吐出两个字。

　　「那个管家，不是人类。」小雅怒的是这些非人竟隐藏得连他都受欺上当，他对鬼怪类还算敏感，但其他变形生物，蓝发少年不怕归不怕，但是却认不出来，因为那个管家对自己半点杀意也没有，于是连这点侦侧危险的依据也派不上用场。

　　「我们在希沙房里交过手，他是站在希沙这边的，去追刚才的影子怪物，不知跑哪去了。」从夜鬼竟能带着村民攻进派佩翠尔庄园，只能说是颚图失手了。

　　「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希沙有他的做法。」白羽按着头侧，想要拼凑出他的答案。

　　「从小雅离开希沙房间到我们被攻击的地方时间差应该很短，而且小雅出现到那些女人怪物情形不对劲在地上打滚之间也不过两、三分钟，整体上来说，假设如果屋子里的非人都出现相同症状，那么希沙一时间应该还是安全的。」

　　「但那个偷走我半月的怪物也没事啊？」破流忿忿不平抢着说。

　　「颚图管家的实力如何？」白羽又问。

　　泷清雅别扭地转头不语。

　　「那就是很强了，如果他能及时回到希萨那里，我想倒是不用太悲观，就相信希沙吧！我不觉得他有求死之心，那个工匠应该不会轻易舍弃生命。」白羽在寒冷的夜之中呼吸成霜。

　　「工匠对生命通常比一般人还要执着，哪怕外表再怎么让人误会也一样。」也许生着重病，也许精神上自我惩罚而退缩封闭，也许狂乱地自残身体，但是，没有任何工匠会自杀，他们总是活着，拚死命的创造作品，直到生命尽头。

　　就连阿七，都是为了白羽挺身而出才死的，艺术工匠和凡人最大的差别，就是即使被绝望压迫到了极致，「绝望」还是无法杀死他们，只有任何无关自我的外力可以。

　　少女紧紧抿着唇，眉心纠结。她何尝不知道白羽只是往乐观方向去想，她又何尝不担心悠路和肯德神父？

　　「我们先往兰特教堂避一避，确认那里没事再说，我担心千虫，它的存在与圣力性质相抗衡，本来待在附近就有点勉强，万一被操纵的人类闯进教堂，神父和悠路还是有危险。」白羽对千虫下了很强的制约，在于攻击人类一点尤为禁忌。

　　假使是面对威胁轻伤都无法让其退却的迷魂村民，而导致千虫防卫过当而杀人，又或者彷徨之下无法守护好神父和悠路，白羽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能要他们乘千虫原形避难，那老神父也非愿意妥协的人。

　　「好吧，先照你说的做。」破流深呼吸，擤擤鼻子，白羽总算松手，让她自行操控坐骑。

　　「小雅，希沙不会有事的。」白羽不知是否要说服自己般那样说着。

　　「空口白话。」泷清雅冷哼。

　　「因为他曾说过，这里是保留回忆的地方，我想他不会让人随便破坏这样珍贵的回忆。」白羽轻声说道，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