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59、第七章 妖学长的烦恼 (3)

　　比较起来，同性恋还比较容易理解，至少白羽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但是妖学长的动作就十分令人难以理解，不只白羽不这么觉得，似乎整座咒术学院的院生没人真的认为妖藻之间有所暧昧，也许要和那么强硬的藻有暧昧，也是种另类的天方夜谭，院生是相当表里如一的性格，对待自己一如他人的冷淡。
　　所以，在白羽进入学院时，比起时川浪游认了直属学弟的新闻还要轰动的是，藻居然对新人主动流露善意好感。

　　那个我行所素的藻，总是莫名其妙惹来一堆桃花制造一堆伤员，虽然同院的人毫不介意，但对外实在出现不少误会及舆论。

　　但是藻一日不除天使般华美的淡金长发，这样的困境就一日不能解脱，从另一个角度看，两位学长自我中心程度不相上下，藻若会为流言改头换面，会因为妖学长的纠缠就失去冷静，那就不是藻了。

　　虽然白羽从来没认为学长姊中有还存在着正常人，但是妖的境遇真让人看了就摇头，此人的雪山攻顶计划总是半途夭折。

　　「总觉得用看的就很孤单……」盯着正七手八脚从树上溜下来的妖，白羽托腮想道，不自觉喃喃自语。

　　「你在说什么？小学弟？」妖甩了甩油亮的黑发，那身上好的织锦以及丝罗压金纹鱼藻外褂已经正式宣告报销，但看他似乎毫不介意。

　　「学长你爬那么高做什么？」那种位置是白羽也不敢挑战的高度。

　　「看藻妹妹有没有躲在上面。」

　　「……」将《艾丽斯梦游仙境》举到鼻上，露出两丸眼睛，白羽看着妖直接解开衣襟盘扣，把流着冰屑的溪水洒上锁骨，并因冰冷的刺激瞇起眼睛轻呼。

　　今天的学院课，由于洛歌斯学院担心见习生贪多嚼不烂，不打算教他新的魔法，学长们接外派任务的出门，消失的消失，日夜颠倒的都窝在房里，正在石板广场练习雀帝火焰耀灵活度的白羽，又被妖找去绕着咒术学院附近山地探勘地形。

　　本来有前车之鉴的白羽正要婉拒，但死性不改的妖又用私下传授新魔法的借口，硬要拐个小学弟当跟班出去玩，好在这次他真的就停留在保证的地区之内了。

　　「藻学长会躲在那种地方吗？」半个小时前，两个人才在溪间冰滑的大石上跳来跳去，只为了某个夹缝可能有藻学长的踪迹。

　　「她会呀！」妖理所当然的说。

　　白羽永远也猜不到妖的根据是从哪里出来，要妖说的真是事实，那其实……白羽也不意外就是。

　　撇开妖动机不说，白羽倒不讨厌这样的溯溪活动。

　　「有一回我和藻……那真是幸福的回忆！」妖闭起眼，颤抖的叹了一口气，那表演夸张得不输东方伶。

　　「什么什么？」白羽是好听说书的，尤其在这雪白天冻的野地，听来格外有滋味。

　　「我们第一次接院长指派的任务，送还被发现在黑夜市非法拍卖的罗芙幼鸟，就从那时候开始搭档，把雏鸟送回传说中出没的圣山。」

　　「罗芙，是《天方夜谭》里，用爪子猎取象和大蜥蜴的鹏鸟吗？」白羽兴奋地追问。

　　「是啊！爪子上还刺着犀牛呢！」妖摇头晃脑的炫耀，趁机展现学长威风，果然如愿看见小学弟崇拜的眼神。

　　「牵着比人还高的幼鸟开始出发，旅途到了一半牠就已经会飞，当时我们到了圣山后，才发现那里几年前就被拜欧（BIO）生物科技公司的人污染，大部分珍希动物都消失了。我们在圣山附近待了好几天，浪游──我们这样叫那只小鸟，似乎和那里有强烈的牵引力，一直发出奇怪的叫声，有点像狮子在吼。」

　　妖比手画脚，说得是活灵活现。

　　白羽则抽搐了一下嘴角，给任务目标取那种名字，难怪妖学长时常被浪游学长打好玩。

　　「过了一昼夜，从北方天空飞来一块巨大乌云，把阳光都遮蔽了，然后是掉在地上的牛只尸块，你知道藻在干嘛吗？她居然开始画素描，更夸张的是小浪游见了食物，就残忍地抛下旅途中已经和我结拜的兄弟之情，这样和那头出来猎食的罗芙飞走了。」

　　叹息，妖脸上带着遗憾，又有种满足。

　　「或许咒术学院就是会让人留下这些冒险的回忆吧！」

　　「把小浪游野放后，藻又说要调查圣山污染情形，所以我们在原地停留了一个月，找到一处悬崖上的罗芙旧巢过夜。晚上风大气温又低，我们就抱在一起相濡以沫，共度危难的黑夜……」讲到忘情，妖一把搂住白羽，示范给他看，表示他当时和藻有多么亲近，被白羽反射性卸开手臂，转身就是一记过肩摔。

　　但妖完全像颗皮球又跳了起来，看得白羽不自觉离他五步远。

　　「可惜，就那么一次而已。因为我水土不服生病了。」妖的口吻似乎还停留在那段彩云飞的遥远时空，煞是惋惜。

　　「不过野地求生一般来说都是那样不是吗？」白羽理智的提出看法。

　　「小学弟，你又不懂了，这就是男人的浪漫啊！不过实在很浪费，我那时候刚好发烧有点意识模糊……咳咳！我的意思是，其实藻凶是凶了点，但是她绝对不会抛下自己的同伴，你不觉得这种人现在已经很难、很难遇到了？」

　　「虽然一般女生都很娇弱，但是藻很坚强，行动力又高，是很值得托付信任的对象。」

　　藻学长不是女生。

　　白羽把鼻子埋在书里，但是他认为妖不太可能听得进忠告。

　　「回忆真好……」妖出神的抱着膝曲坐在石头上想着。

　　「学长，你有喜欢过别的女生吗？」一般人从小到大或多或少都会有几个憧憬的对象，白羽强调是一般。

　　「我有藻了干嘛要喜欢别的女生？」妖奇怪的回问。

　　「遇到藻学长以前呢？」白羽把时间往前提，试看看成效如何？

　　「我们十岁就认识了，然后就一起长大，是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唷！还记得那是个樱花开得像雪浪一般的春天早晨，藻怀里带着折好的樱纸，坐在走廊上写诗，像个完美无瑕的娃娃，啊！真是好迷人。那时候我就知道，她就是我要保护一生的对象。」

　　妖把「青梅竹马」四个字说得特别大声，彷佛可以代表正字标签。

　　「小学弟，专一是很重要的，有人告诉过你吗？」摇着手指，妖忽然颇严肃的盯着白羽。

　　「有，我姊姊说过，骑士精神。」白羽往后挪了挪，一瞬间妖的目光看来有些恐怖。

　　「差不多就是那样。」环抱胸口，妖点头表示同意。「她是我第一个遇到的人。」

　　白羽隐约觉得妖的文法有些奇妙，尚未想清楚，又被妖拖着往山上走。

　　「根据预天术院的探测，这附近山脉有岩浆活动，来找看看有没有温泉，下一次我们咒术学院就可以来泡露天温泉！」妖意气风发的扬起嘴角，继续以弄脏衣服并浪费时间的代价拖着小学弟四处跑。

　　俗话说，欲望是促进人类进步最大的原动力。

　　白羽完全不怀疑这点。

　　※ ※※

　　「关于妖学长最近行动的报告就是这样。」桌上放置银制七杈烛台，白羽斜靠着桌面耸耸肩，将他所观察的学长失踪归来记汇报给时川浪游。

　　把阿七搁在盘起的腿上，白羽俯下脸靠着阿七正好昂起的头颈，这只刚入学时捡到的小黑猫如今已长得相当大，具备结实匀称的肌肉，且还有不少发展空间，水亮顺服的毛皮沿着肌骨起伏，散发着温暖，是白羽居家必备暖炉。

　　和绿京一样，都曾把注意力放到漂亮的黑猫阿七身上，时川浪游看着硬是把阿七嘴巴扳开的白羽，黑猫也轻咬着主人的手玩闹的一组。

　　要不要告诉小学弟真相呢？看起来还是很迟钝的样子。

　　他想还是不要说好了。

　　不过得提醒小学弟喂生肉，否则就养不好。

　　「妖和藻，很久以前就是那样子了，不用太担心。」时川浪游目光一肃。「倒是上回你说妖被绑架了，是谁下的手？应该有问他吧？」

　　「呃，妖学长说，那是一个很喜欢开玩笑的老朋友，每回见面都要易装来暗算一下，他和对方聚会了几天就回来了。」白羽如实报告。

　　「绑架……能绑架妖的人也不多见了。」用指节敲着桌面，时川浪游若有所思。

　　除了藻和自己，时川浪游还真不知道妖有什么老朋友，编出这种话也只能骗骗单纯的小学弟。

　　但是，若妖不愿明言，他们这些咒术学院的人，就不探、不问也不查。
　　尽管如此，过久的交情，时川浪游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掌握得够多了。

　　居住于白梦堡内的洛歌斯成员，都是在翼像石雕之门的誓言下，进入这个自由而危险的知识殿堂。

　　彼此注视着，砥砺自己的灵魂，除此之外他们各有自己的翅翼能自由伸展的空间，所以时川浪游才说像妖藻那样彼此羁绊的搭档很罕见，从他们还小的时候，就有不少前辈采取疼爱及观望的模式来培育这两个人。

　　时川浪游来到艾杰利学园时才十三岁，后来的妖藻还要更年幼，他们都是以学院为家的成长方式，在经验中吸收的知识分量超乎一般人想象，因为也没有其他归处，能够做的事只有不断鞭策自己。

　　或许是这种长久的浸淫，也学到了如何在孤独中自处的坚强了。

　　「藻学长会不会有天被妖学长感动呢？」白羽私以为可能性不高，但是总是想问问已经和妖藻很熟的时川浪游。

　　「异地而处，你会吗？小学弟。」时川浪游双眼被烛火映得闪亮，看来更有种内敛的危险，此刻对着后辈收敛锐气，却能说是温和了。

　　「还未发生的事情，很难说得绝对。不过，我自己不太可能答应这种关系，人都有他的接受额度，超过就不能勉强，应该说是没那种兴趣和意愿。但是别人喜欢怎么做是个人自由。」白羽也没那种义愤去干涉别人的生活方式。

　　「藻是真的喜欢女孩子，也没那种性向，所以他不可能答应男人的求爱，不管对方多真诚也一样。勉强不来的事情就是如此。」笑着说道，时川浪游伸手去逗弄阿七，阿七先是从喉头爆出攻击讯号的低哼，但时川浪游的指尖即将触及黑猫，阿七却乍然退缩。

　　「事实上，藻陆陆续续被不少人喜欢，当然除了外表外，也是真的有很痴心的人，不过也难怪会这样，他很优秀，是男人女人都会被吸引的菁英。」撇开情爱不谈，单纯想结交藻的人也多如过江之鲫，而若能深入认识这个人，便能发现藻的确是值得相交的对象。

　　同是对自我要求很高的人，自然容易惺惺相惜。

　　「大概是到去年前，藻的女朋友还不少，不过是一次一个，没有重迭。」

　　毫无预警地，时川浪游啜了口茶，顺便丢下一枚炸弹。

　　「学弟，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

　　白羽连忙摇头，不然这种反应太失礼了。

　　「只是很难想象藻学长和女孩子相处的样子。」妖藻总是形影不离，换句话说，就是白羽自己也鲜少看见藻和别人一起出入的景象，更别提亲密交往了。

　　「是很难想象，因为都是他人主动的。」时川浪游貌似谈天，却句句都是惊爆内幕。

　　「主动……」白羽脸红了。

　　「别看藻感觉很严格的模样，他不是一见钟情论者，只要感觉还不错，喜欢也可以答应交往看看。不过他每任女友大概都撑不过三星期。」

　　或许心态上严格的是妖也不一定。

　　时川浪游总是觉得这个小学弟很有趣。

　　虽然咒术学院的人醉心于学问和魔法，也不是草木铁人，总是有生活上的各种需求嘛！

　　「难不成学长很花心？」说起来白羽自己都觉得不像。

　　「与其说花心，应该是观念上的歧异，藻希望彼此能参与对方的活动，也就是『公平』，要他为一个称不上熟悉的人，放弃自己的生活，无条件配合对方的生活，其实也很难成立，所以总是交往不长。」时川浪游在这点上就满替藻悲叹的，要找个好的恋爱对手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不像他和逆刃还算是合拍。

　　「那是什么意思？」觉得学长说得很抽象。

　　「藻不排斥陪对方约会，去一些罗曼蒂克的场所消耗光阴，但是前提是对方也可以陪他进行实验调查或是解剖手术这些他喜欢的事情，若要他放弃物种调和学的爱好，只陪对方过着单方面的浪漫生活，他宁可不要恋爱了，尤其只是还没发展出深厚情意的人。或许他要遇到由自己主动喜欢上的对象之后，这种任性才会改变吧？」时川浪游乍看颇惋惜的喟叹，太过实际的人就是这点不好。

　　「据说最长纪录三星期就是一个医学院的院生创下的，但是对方还是不能配合藻的生活方式，所以他们理智分手后，藻就再也不去做这些令他疲累，也让女孩子难过的尝试，直接逮妖去当他的实验助手，才演变成现在这样。」

　　现实上，要找到能和藻在生活中同步的女性机率实在微乎其微，而达到一定条件的这些「微小机率小姐」几乎都座落在巫术学院，跑给对方追都来不及了，就算是藻也不想和魔女打交道。

　　「感觉也好可惜。」白羽也跟着叹气。

　　「或许现在这样是最好的情况了。」风平浪静，四海祥和，看起来是妖吃亏，不过就结果而言，妖也达到他的目的黏在藻身边，所以可说打平了。

　　「说不定是的。」白羽想了想后赞同浪游学长的见解，打了个大大呵欠。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别容易想睡。」

　　金红含青的烛焰，彷佛要就此烙印在白羽瞳孔深处，他只是呆滞的凝视着，久久忘了言语。

　　这种行为落在一旁的直属学长眼中，时川浪游微微觉得不太对劲，伸出手移开了烛台，白羽才迟钝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早点歇息，你前阵子受伤和滥用魔力没有好好调养，别再熬夜了。」

　　创立纪念日，娃娃馆，第五公民区羔羊事件，到前日的风雪奔波，劳心劳力的程度足以彻底磨损一个人的精神健康，何况还有□□的伤。

　　就算白羽再倔强，也该到达底限了，见习生到底和他们这些专门院生不同，不曾先有稳健的基础才面对考验，随时承受不了挫折或过多的幸运，进而误估自身能力而自取灭亡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学长晚安。」起身蹒跚走出时川浪游的小会客厅，阿七跟在脚边，偶尔扑抓着少年的裤管。

　　被烛光笼罩陷入靠椅中的英伟男子，望着少年的背影，目光阴沉而流泄几分怀疑。

　　──第八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