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57、第七章 妖学长的烦恼 (1)

　　一望无际的荒野，风刀冷酷地劈开了骑士对温暖的渴望。

　　白羽缩着脖子，拉低了斗篷盖头，在这个出了太阳却一点都不暖和的天气，不知这位妖学长何以还能拉着他策马数小时攀上学园边界的某处高原，然后兴致勃勃的采集干燥的野花枯枝，并且离拴马处愈走愈远且乐此不疲。

　　「妖学长，我还有波斯文学报告没做完！」他又饿又渴，现在是下午三点，原本几个朋友都已经约在广雅昆仑的茶馆，白羽开始幻想起热腾腾的大吉岭红茶，和烤得香香酥脆的煎饼，浑然不觉这种饮食组合看在他人眼中品味也不太正常。

　　至少泷清雅就无法接受饮食上的文化冲击，不管白羽和破流如此绞尽脑汁要拐他尝试新口味，小雅不从就是不从。

　　「一年级需要做难度那么高的题目吗？」埋头翻开石头，努力刨着草根的妖口里不太专心的回应道。

　　「自己找题目，我觉得这样比较有趣……等等，学长，你还要采集多久？」

　　白羽盯着丝毫不顾长辫拖在地上蹲跪工作，然后捧起一株植物发出赞叹的妖，如果用心眼观察，将会看见这位学长全身上下都被粉红色的气所包围，换句话说，恋爱中毒无可救药的重症患者。

　　再展开掌心握得发暖的怀表，若此刻不管三七二十一骑着的卢赶回咒术学院，想必也月上穹天了，有学长在虽然不担心遇难，但白羽毕竟和那些习惯夙夜旅行的院生不同，对三餐起居有一定惯性的依赖。

　　然而直接骑千虫先走又是太莽撞的行动，是可以不管妖学长死活，但留下爱骑这点白羽却无法做到。

　　少年压抑着爆发的怒气跑回定点牵来两人的坐骑，继续跟着妖且挖且走的漫无目的采集，他抱着马颈取暖，两马一人隔着距离看向没人管就疯玩得无法无天的学长，不知何时才能回去白梦堡，白羽简直欲哭无泪。

　　想着想着，少年只好陪妖在北风盘据的寒冽高原继续待下去。

　　「小学弟你不懂，这就是男人的浪漫了。」妖摇头晃脑的说，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边升起可疑的笑容。

　　「如果是制□□情药的植物素材，巫术学院的药圃就有种了，派式神清晨去偷摘，应该可以得手。」不过得是像浪游学长的蓝幽那种等级的式神才有用，换成千虫那种没品的家伙大概会全吃光。况且亲自动手失风的下场是很危险的。白羽抱胸徒劳的抵御寒风侵略，一边满脸风凉地说。

　　「对喔！我怎么没留意到这招……嗯咳咳！我说小学弟，你学长我只是要找一些富有诗意的特殊植物送给藻妹妹，让她闷在地牢实验之余，也能感受自然的美好，还可以做成标本留念呀！」妖将手上的一把战利品小心整理好，转过头义正词严地发言。

　　「噢。」他只想回去城堡避风。

　　在西联市长大的白羽，实在受不了这里的气候，老家或许在冬天最寒冷时森林会积雪冰湖，却没有入冬就不要钱猛下雨雪的杰弗炎斯联邦严重。

　　居中的艾杰利因地势开放，根本好不到哪里去。

　　「学长，要是天气转坏成暴风雪，我们就回不去了，这里看起来也没有可供扎营的地方。」白羽并非有意叨絮，实在是见惯了妖学长据说十数年来对藻学长的追求举动，就大概明白这个人自我陶醉的深度在哪里，简直就是无可救药！连崇尚暴力美学的藻学长都放弃撵人，遑论区区学弟温柔的提醒。

　　「唉！你以为我喜欢来这里，实在是看不惯藻妹妹整天闷在地牢和图书馆，不是湿冷发霉就是空气不好。你说去医学院吧！又不喜欢和人与科技产品打交道。」妖叹了口气，活动着酸疼肩膀。

　　「这也就算了，虽然男子汉大丈夫为心爱的人付出是小事一桩，可是每星期都要去当解剖助手也太那个了一点。为今之计，只有釜底抽薪，彻底把藻的爱好延伸到户外。」

　　弹动手指发出清脆的声音，妖自信满满的挺高胸膛。

　　谁叫他每回走下用火盏照明的阶梯，然后推开古代用来当地牢的石室，看到站在烛火群中鲜血淋漓的石台边，和埃及式解剖工具及可悲尸体相亲相爱的人儿，都要先倒抽一口凉丝丝的气，接着才能转化为好可爱的感觉。

　　妖偶尔也会动一些歪脑筋，如果能稍微改变藻最近的研究兴趣方向，自己也可以过得轻松一点，诸多此类的，但一个人进行准备作业又太无聊，才会拖来小学弟让他解闷。

　　重点是，在不少院生心中，白羽都是很重要的存在，在咒术学院生与众不同的心灵中，「有趣」是一种崇高的价值，「解闷」是一门深奥的学问，而实际活生生的玩具更是昂贵的宝贝，「新生」通常都被指望配备有趣又能解闷的功能。

　　妖很自然就利用人脉交情常常把白羽霸占在身边，说他被闷坏了也不为过，因为白梦堡好几年没有新生了，唯一的学妹又常跑到巫术学院和魔女鬼混，混出一身可怕的气质，加上女孩子都是受宠的，资历最低的妖在白羽进来前总是被欺压得满肚子怨气。

　　「学长，你这样真的太辛苦了。」白羽取步于干硬的土面，在妖旁边蹲下，手指有一拨没一拨的玩着灰白壤块，估计少年如果洞悉学长的想法，就不会这样忠诚地追随对方了。

　　「小学弟，你真贴心，浪游那家伙比我和藻早来艾杰利，别看他现在这样，刚认识的时候个性超坏，硬是被他拐着玩了好几年学长学弟礼仪游戏，哼！我讨厌他！」妖不知联想了什么，两眉一夹，竟有几分藻的素净杀气。

　　白羽忽然发觉这对形影不离的学长颇相像，肇因于个性及打扮相去甚远，平常不会这么觉得。但他忽然发现，妖藻以咒术学院为家的求学历程，一路走来魔法、体术竟是谁也不逊色谁，齐头并进就像一双筷子般整齐，令人跌破眼镜。

　　若是妖学长别老像盯着鲑鱼的熊一样绕着藻学长团团转，应该会是很杰出的咒术学院生，毕竟都修练了那么久的时间。

　　「会吗？我觉得浪游学长人蛮好的。」

　　「……你就是这点可爱啊！小学弟。」无言片刻，妖叹了口气，伸手拍拍白羽，把奇花异草放入背袋里，和指尖冻无血色的白羽往来时的岩路快马加鞭。

　　白羽只想尽快回到温暖的白梦堡，因此沉默地骑马追着前导的妖，拚命祈祷不要再横生枝节。

　　路面颠簸，纵使跨下良驹夜行如风影掠过荒野，阵阵刮起的雪刃风刀还是逼得骑士张不开眼睛，妖先前召来引路的灿光金鸟终究不敌自然风雪，在支持数小时后衰弱消失。

　　妖尴尬笑着换了火精，但光辉大减，对于白羽只是勉强能看见前方人影的程度，长时间一边移动一边使用魔法，连老经验的院生都会尽量避免这种消耗行为，但不知怎地妖藻两位学长都不曾培养式神，而妖又半哄半骗的把以为目的地不远的白羽带到了高原上。

　　虽然原因是基于好玩或根本欠缺计划白羽不清楚，但他下次宁可跟藻学长出去也不要再追随这个疯起来无视时间天气的学长，实在太危险。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白羽想起藻学长在动手前总是看着妖学长并自言自语的内容。
　　他现在开始觉得学长的经验谈十分有道理了。

　　「学弟，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冷？」妖提气高喊，能见度不高，人与马的黑影在白羽瞇起的狭隘视野内震动。

　　「不是！」

　　「咦？」连妖自己都感到有点冷了，何况是看来纤瘦的小学弟。

　　毕竟妖和一般人的寒暖标准落差极大。

　　「不止『很』，是冷到想杀人！」

　　白羽阴沉语气被逆风吹散，妖依然断断续续听见内容，这时非人的感官能力就颇占便宜。

　　「很好！有这个冲劲就不会冷了！前面就是树林，离开旷野后风雪就不怎么样了，哈哈！」妖一夹马肚如箭发出，完全没注意后方还有个欲哭无泪的少年。

　　「的卢，改天我把你放出去，想报仇就自己去吧！」俯身在马耳叮咛，白羽一振缰绳，紧跟在妖之后不敢落单，他那本来就很贫弱的方向感，在这种黑暗中更是完全失灵状态。

　　距离树林只剩下半里远，前方负责领路的妖忽然勒马止步，白羽疑惑之下，只得令的卢缓下，小跑步接近学长的坐骑。

　　风啸声变得低微了，黑暗树林中出现一盏晃悠悠的碧火，自远而近，鬼魅地飘行，观者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直到两方终于交接，白羽总算看清楚持灯者，是一位披着羊毛大氅的女性，衣着有着北地民族多层次的防风沙设计，艳红的饰带拖在裙襬上，冰冷的焰灯让少女的面容更加苍白，红眼在幽暗落雪的夜里，彷佛野狼瞳孔般闪着精光。

　　心跳，不自觉快了起来。

　　白羽放开一手拉住妖的袖子，后者似乎陷入了呆愣之中。

　　见到马上骑士，少女忧愁哀艳的脸孔染上红晕，而这点变化，更让她整个人鲜亮起来，微独碧焰灯依旧诡谲。

　　「学长，杰弗炎斯也有雪女吗？」此刻白羽想的却是，雪女不都全身雪白？

　　否则正常人会在这样的天候，出现在这种求助无门的荒野？

　　「有很多被传为雪女的事件，其实并不是雪女，或许只是类似的魔物精怪，典籍里的出没纪录范围大概快要到杰弗炎斯的北方边境。以前和藻妹妹上大雪山找一种极为稀有的地衣，真的遇过雪女喔！不过我们躲得很好，没有被发现……」妖唠叨的补充。

　　「那现在这个呢？」从对方神色自若身无长物的模样看来，绝非落难旅客，彷佛寒冷对这位女子毫无影响。

　　「这个，可能要问藻，要是对方没有恶意，打声招呼也就是了。」妖装出一副颇有经验的模样，趋马缓步要经过少女，两人距离拉得最近那一剎那，少女从大氅里伸出雪嫩皓腕，掌心朝妖五指弹开。

　　「妖己木，送你我的花！」掌心赫然萌生花芽，瞬间绽放，粉香混入风中吹向两人。

　　妖见状一愣，接着马上从惊疑不定中醒悟过来举袖掩鼻，却为时已晚。

　　景象在他眼中旋转起来，妖只来得及把少女邪魅的紫眉红瞳和渴望眼神摄入记忆，神智崩溃之快，甚至令他还来不及思考少女笑容的涵义。

　　妖终究身形不稳地落马，跌在冻土上，口中溢出最后的低喃。

　　「妳终于……红尾……」

　　白羽却不像妖立即昏迷，他清楚的目睹妖倒下，立刻想下马扶助，却在此刻开始陷入毒素的作用中，他看到了熟悉的轮廓，那是咒术学院的外墙，镜头随即飘移，人影在地面走动着，有他认识的学长姊，也有对白羽来说陌生的面孔。

　　温暖的烛火，在枝形烛台上闪耀着星光，不知从何处响起弦乐，古典压抑的旋律，将风声逐退了，白羽靠着的卢顺服飘逸的鬃发，埋在那片线条里，目光渐渐模糊。

　　的卢却在此刻嘶鸣，发蹄奔入前方树林，少女亦不阻拦，揽起失去意识的妖，靠在她怀里，俯身啄吻男子冰冷的唇，随着的卢狂奔远去，风雪再起，渐渐淹没那对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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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羽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老树树根旁的坑陷处，藉由树根与树干挡去了大部分的风雪，的卢采跪卧姿态，白羽才发觉方才睡梦中下意识靠着的温暖物体就是牠。

　　刚才是怎么了？白羽一回想，就是椎刺的头疼。

　　似梦非梦，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妖被不明的人形生物袭击了。

　　「糟了！妖学长！」白羽连忙翻身上马回到方才和妖停留的荒域，哪里还有学长踪影？

　　身躯僵硬得发疼，为这严酷天候抗议，然而案发现场却连学长的坐骑都平空消失，找不出任何残余线索。少年以怀表对时，竟然已过午夜，他在这片荒野莫名其妙昏睡了数小时？

　　白羽感觉浑身彷佛浸了冰水，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自树林出现的女子来历，妖学长的去处，事情的经过与缘由，强烈的不安持续撼摇着白羽。

　　他想去寻妖，但东南西北天圆地方都有风魔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