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31、第四章 约 (3)

　　白羽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在附近后慢慢踱向出口，忽然转角处绕出一个人和他擦肩碰撞，白羽头也没抬，匆匆道过抱歉，很快地出了医学院，没赶上看清那人的反应。
　　「小学弟？」时川浪游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几日奔波下来，不及打理仪容，已经草茸滋生。

　　总觉得那些小朋友又在计划着些什么，虽然警告过外面目前很危险，但还是不听话。

　　不过也好，冒险犯难本来就是咒术学院的精神，人的潜能都是在逆境下激发的，真要关住他们虽非办不到，但身为学长却没有理由干涉后辈的行动，他们也都是这样走过来。

　　来到医学院的钢体球形雕塑下，正好迎上破流从银亮球体滑下的画面，白羽赶忙上前，破流一身黑衣，俱是七分袖裤，长发高高束起，外套迭在马鞍上，就把纤离这般直接地骑进医学院中庭。

　　神驹见白羽到来，不知为何朝他扬蹄嘶鸣，所幸缰绳牢牢系在另一边希波克拉底斯雕像的蛇杖上，否则白羽此刻大概已免不了被攻击。

　　「怎么搞的？纤离平常看你不都好好的。」破流走到白羽旁边，扠腰回望爱马。

　　「可能是气味吧！」白羽拍拍口袋，他偷了一些绿京在研究过程中制造出的荷尔蒙，在神无舰里看绿京用类似手法，依照标码不同，分别可以做引诱、吓阻和伪装的功效。虽然如此，荷尔蒙制剂也是违禁品，若绿京知道白羽聚精会神地听实验进度只是为了策划拿试管的最佳战略，肯定气翻了。

　　「嗯。」没把注意力用在追逐白羽话尾，破流耸耸肩。

　　「小雅在他家等我们很久了，该拿的都到手了吗？」

　　白羽掠着浏海，轻轻点了下头。

　　距离白羽从绿京口中听到默默也被登录在失踪人口之列，时间已经迈进了一天半，透过支柱地与艾杰利相连网络，白羽、破流和泷清雅交换情报后，对第五公民区封锁情形和内部变化有了大致了解。

　　「晴阿姨是不是有阻止妳？」望着破流左颊淡淡指印，白羽看见对方不驯地勾起嘴角，这个破流啊……

　　「娘说，已经赔了大的，小的也要去送死。」破流难得学白羽的招牌表情，拧起眉再来个苦笑。

　　「难道玄宗叔叔也在封锁线里？」白羽吃了一惊，破流竟没提起这件严重的事。

　　「区界封锁前天，爹爹才说要去那找开道馆的老友，之后一直没消没息。白羽，我娘是很坚强的人，以前听爹说他和娘经历了很多事，从没见她哭，封锁公民区五天了，我娘的泪水一直都没干过。」

　　破流瘪瘪嘴，像是要清掉鼻中酸味。

　　「玄宗叔叔也未必在封锁线里，他不是时常到处修行吗？」白羽回忆起神出鬼没的破流爹亲，不是上山就是下海，停在家里就只是趴着看漫画，被晴阿姨教训时就躲到屋顶上，活像个大顽童。

　　「不管爹爹在哪里，我娘都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他在哪里，现在才会这么担心。
　　我怀疑他受伤或出意外，否则就会透过武术协会和娘联络了，不过我也不是真的担心那不肖爹爹！他一定是受伤就像蟑螂一样躲在某个角落，等我去支持啦！」

　　破流语气轻快，仍掩不住本意里的沉重。「这事我也考虑了很久，现在不管为了默默还是我爹，我都非得和你们去一趟公民区不可了。」

　　白羽仍是凝着脸，冷不防挨了破流当胸一掌，呼吸断了三秒。

　　「请妳下次用女人的温柔方式鼓励我。」

　　还未出发就先折损三分战力，白羽的脸色比之前更不好看了。

　　「去你的。沙盘推演呢？」

　　「还少小雅，去他那里统合意见。」

　　破流「哦」了声，便去牵了纤离来。

　　「纤离骑到戒之眼图书馆前系好，那里有结界保护，然后我们坐千虫去。」

　　略想了下，白羽决定道。

　　破流两手摊开表示无意见，北风扬起，冰冷了指尖，无论破流或白羽都感到连眼睛都寒痛了。

　　※※※

　　二度大摇大摆走入泷家，这回没有看守者防卫性的阻拦，只有一些散养在大门附近斜躺的猛兽发现到来人后，惊恐地逃跑，因千虫邪气陡高的红魅眼睛，正诉说着「我饿了」；保镳家人见到熟面孔，露出了恐怖的表情。

　　疾步上楼，拉开纸门，泷清雅跪坐在和室榻榻米上，四周一无长物，只有乐烧茶杯里，供了枝将谢雏菊。

　　缓慢地出手拧断花蒂，泷清雅圆张的大眼里，养着两目寒星黑珠，表情狰狞。

　　「这次我一定要离家出走！」花朵弹指间陷入了榻榻米，泷清雅表情回归冷酷。
　　之前的网络交谈都是以探问情报为主，谁也没提及要越过封锁线的事情，顶多只是用一个架空假设计划，讨论着封锁线的防卫程度与公民区的治安和军队配置。

　　或许是彼此都觉得没有同生共死的交情，或许是公民区的恶化和信息不明的情况，或许是动机不足以冒险，许多的考虑，让三个人在不停商议过程中，有志一同忽略了商谈的最终目的，用更投入的讨论去取代。

　　所以，谁也没对谁做出邀约的举动，又各自默默地准备。

　　对于蓝发少年的逃家宣言，白羽并无不知趣地询问他，泷清雅家中问题多且时间久远，更不是拿来聊天的题材。

　　「公民区那有什么新鲜事？」

　　白羽落下盘坐，同时把身上的小试管接二连三拿出，免得没有放好压碎了。

　　「你们两个打算闯进去了？」泷清雅和白羽同时开口，马上抿起嘴巴。

　　这般同调好像显得他和那笨蛋很有默契，真是晦气！

　　「是打算今天去，找你确认最后情报，你的消息是记者没有的。」

　　明白时间是最大压力，泷清雅又瞪了白羽一眼，才把分家在第五公民区活动探到的消息说出。

　　虽然实际在插手生物毒品的是泷星凰，按照各分家与关联组织呈报上位的老规矩，二当家的泷清雅真的是在「当家」坐镇，接纳各处报告，学习与泷星凰面对同样庞大的信息量并给出判断，被泷清雅经手的报告自然必须全数由泷家首领再度细细看过，但这次泷清雅被允许接触同等级的情报量，也意味着泷星凰开始让他处理组织内的问题，掌握一定权力了。

　　不过和白羽的情况相去不远，泷清雅同样也打着利用这点权威的方便，给自己搜集想要的资料，他喜欢任何危险的试炼，带着随扈去保证自己安全就没了考验的效果。而泷清雅也不爱让人替死，至于救人还找人的不干他的事，只是他也有在封锁线内想要处理的事情，是他在这几日截获的消息。

　　关于那件事，泷星凰打算搁置，泷清雅却想管一管，因此他只能靠自己行动介入了。

　　「第五公民区里出现一个新兴宗教，信徒在三天里就达到六万人，另外原本就存在当地的人权组织更进一步激烈分化成自由抗议分子，人手一本卡谬的《瘟疫》抗议星城政府的决定。」

　　「这我知道，连电视都有播。」白羽摸着被枭首的菊花茎梗，不知脑海里转些什么念头。

　　宵禁，废弃物禁运，还有夜间长时断电，实力和装备好比杀人机器的巡逻小队，军政厅平时外驻少见的军队，还有不明原因频频遭破坏的能源所和地下缆线。

　　这些都不是素来养尊处优的星城公民能够忍受的东西。

　　白羽看了新闻，对官方错误百出的倡导安抚内容猛摇头，不能怪当地政府，连研究所的资料都是以小时计来替换的。

　　黑暗和对人的不安感，会率先侵蚀掉正常人的理性，数十起自杀案件已经冒出数据来。

　　「噢，但是物极必反，已经引发大规模民乱了，似乎也包括一些所谓信徒制造的抗议行动，记者拍到的画面只是小起的，本来巡逻小队是要针对异种生物才派入，现在连军队都不得不进去镇压。」

　　本是中央星城璀璨的一区，要黯淡和迷乱却是瞬间的事情，很快就莫名地燎起大火。

　　「有关那个新兴宗教，特征？」难道会有什么口号或制服之类，白羽虽然在新闻上听过，却没有具体印象。

　　「没有名字，只知道这些人每天会举行集会，根据我的手下说，他们主张被封锁的城市是『羊栏』，入侵者和万恶的政府都是『污秽不洁的』，需要『破坏』、『净化』、『重生』，搞了半天是类似建立乌托邦之类的白痴共同体！」

　　最后一句是泷清雅的评比。

　　让他留心的是，几个属下在回报消息后都下落不明，若让他知道那个组织有意想挑衅泷，他会让这些只会傻兮兮求神让自己上天国的智障死得很难看！

　　泷家两个上位者都对第五公民区注意非常的原因，自然是那政商汇流之地，有泷营造多年的投资和地底势力，是根基之一。

　　「唔……」白羽却不觉得事情真如泷清雅形容得简单，一般而言这种偏激教义被归入异端邪教里，通常都有个教育程度不高的教主人物，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教义去煽动信徒，见多也就不奇怪了，只是许多因素汇合起来，形成一种可怕巧合。

　　生物毒品、激进自由组织、封锁政策、偏激信徒，每样都是扰乱治安的大引信，彷佛刻意地让一座城市保持在动乱状态，谁也不能安定她。

　　「有默默的消息吗？」虽然现在旧话重提有些烦腻，白羽还是问了。

　　「那个人说有属下看到身影和提供的默默体型数据很像的人，但是再近看却不是。本来就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就在第五公民区。」泷清雅沉思片刻说道。

　　「但是如果人在附近没被封锁的几个公民区，以天影和你哥的力量，不会连个行踪都查不出来吧？」

　　「如果是第五公民区，现在那里没空管一个失踪的女人，警联让出主控权后，议会的决策都集中在生物毒品上。」

　　「那就必须在默默变成统计数字前找到她了。」白羽站起，居高临下给了泷清雅这句话。

　　「去哪里？」泷清雅破天荒地问回来，一反惯常「管你去死」的反应。

　　「我和破流都决定出发到第五公民区了。」

　　默不作声地从地板暗格拿出两把尺余长的银色合金握杆，抛了其中一把给白羽，泷清雅再扔一张纸过去后，自顾自地拆卸起来。

　　「这什么？」

　　「给你三十分钟把碎音枪的基础指令背起来。」

　　泷清雅不知对手中的武器动了什么手脚，合金碎成单元块，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变化组合成七尺长枪，一体成型的武器尖端生有倒钩，手握处是人体工学凹凸设计，翻出了一块护手弧板，右手藏于其中，又似古代的拳刀造型。

　　对白羽的迟钝反应感到无限厌烦，泷清雅斜向右上挥动碎音枪，无形的破坏力碰触到墙壁，将之抓出一道横越整面墙的巨大爪痕，对于他如此随意的攻击自家，破流和白羽都无言了。

　　「我也要去，反正这里也待腻了。」

　　「这个，我想不用了。」白羽望着那份说明书，真空刃、电流、高压水刀、高热、雷射和震动波，怎么看都是危险非常的东西，流星壤的产物。

　　「你想去第五公民区实验那破得可以的魔法吗？」

　　白羽因为受限于精灵元素和自然力分布的地区因素，在中央星城之类的科技区，一般而言是无法使用魔法的。

　　「只是，没必要用到这个叫『碎音枪』的东西吧！」

　　「那是星城巡逻小队的标准配备，Ａ级违禁品，你还挑剔什么！」

　　要是非法持有被抓到，少说判个五十年有期徒刑，因为视其有大量杀人的意图。
　　依照泷清雅判断，白羽的体术一时半刻也救不起来，不如给他杀伤力强大的武器自保，以免他还要费神照顾笨蛋。

　　「噢。」打定主意非到必要绝对不用，白羽还是研究起泷清雅手写的简单说明书，真正要将碎音枪的破坏力发挥到百分之百，必须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范畴。

　　多一分把握总是好的，对于习惯以魔法防御的白羽，要前往封锁中的科技区，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女人，妳不说话是怎样？」

　　打从一踏进和室，破流就保持垂首不语的状态，只有泷清雅在试碎音枪功能时抬头望了一眼。

　　「为什么我没有？」暂时把一干纠结的烦恼丢开，破流昂起下巴问。

　　「妳不需要。」泷清雅答得言简易赅。

　　他们去第五公民区是要办事可非砍人。破流练的天极技艺属于近身缠斗，欠缺使用武器的经验，短刀可以拿拿，非常时期用不称手的武器无疑自找麻烦。

　　至于白羽，拿什么都没差。

　　「午夜本来是宵禁，有情报指出封锁线南边会有一场街头抗争游行，趁机混进去。」泷清雅曲起食指叩敲着榻榻米。

　　「既然确定要行动，这几小时内，你们也把第五公民区的地图和生物毒品数据背熟，虽然我这边知道的数据，公民区里四分之三的居民应该还未感染，但是接下来就是未定数了。可以的话，我们就混在当地居民里探查情况。」

　　传统对付传染病的最好方法，就是以注射免疫抗体的人在火区架起环状围堵，但生物毒品没有解药和治疗方法，强行镇压下，不知封锁线内会形成何种失序的世界？

　　拿出晶体方块，白羽明白此刻自己的表情定也和众人一样，冷静中带着几分不适，清醒过头几乎没有感觉，等待着出发时刻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