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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一章 工匠的最后梦魇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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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士是种很好用的工具,科技区不影响其杀伤力,魔法区他们更是如鱼得水,显然怀兹企业的总裁捡回支离破碎的拉普拉又不惜血本医好他以后也发现这一点。
因此拉普拉从原先单纯只在神无舰担任看守,到偶尔也会被外派其他任务,他的活动范围比原先所想的广大,不过工作内容也繁琐多了。
EGG被深锁在神无舰内,寝室前还有高阶造命看守,本身就已经是滴水不漏的防护。
当接到在娃娃馆保住白羽一命的突然指令后,拉普拉顺利做到在白羽最危急的剎那,切断工匠长爪,带走白羽并为他疗伤。
他的能力的确不合常理地在手术后大幅提升了,拉普拉确定自己没被施加任何奇怪的改造行为,或许正如白鸟所言,拉普拉过分压抑自己本来的天赋,用错误的方式生存。
这次的相遇或许是最后了,即使白羽看似欲说还休,拉普拉却不想再和人类牵扯任何关系。
即使看见美好之物,也不会产生羡慕的心情,或许拉普拉所剩在人世的部分已经稀少得无法体会这些,所以依赖货币价值带来生活上的稳定满足,早在很久前就变成拉普拉的信念。
不过,在和白鸟及EGG相遇之前,这种想法伴随着□□一度死亡时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在那之后,倒是多了点崭新的意念。
「每个生物都有一套最适合他的生存机制,如果他顺应这套机制,就会成为真正的强者,逆违的程度愈大,身心皆衰弱。」拉普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说这句话。
拉普拉透过白鸟爽快交给他的相关检验报告,知道自己有一点轻微的异族混血,难怪过去受过再严重的凌虐都能恢复,甚至在这次潜伏行动中,见到了那个束着方巾的布衣青年,异族血统浓厚得可以煽动他体内不属于人类的微小部分。
虽然对方没有知觉,但这种本能性的呼唤,拉普拉却选择了拒绝,他终于相信,同族并不等于同伴,无论是人类或妖类。
「你还活着。」
白羽在破流破口大骂抵制拉普拉老师的同时,并没有跟着否定,只是沉默着,因为他不觉得人的价值可以单纯到用道德法律来评断,但情感却是如此的不理智,又善变非常。
「于公,有个人不希望你这次在娃娃馆遭遇不测,于私,我来为过去的认识下一个告别。」
一迭关于他身体情形的检查报告和来历调查送至拉普拉面前,一切让他感到荒谬的命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曾经以为白羽只是个委托中不起眼的配角,所以他很慷慨地呈现温柔和蔼的表象,一如他对这所学园的其他师生,结果脱离保健室老师身分后,拉普拉才发现白羽给他的印象犹在,初时不强烈,回忆的时候却忽然深刻起来。
「你让我知道,有人可以看待一只小猫,一如看待一个受伤的人类。」白羽哑着声音道。
世界上许多看似慈悲的举止都是出自自我满足的不纯洁动机,所以或许有天真的少女可以残忍地排挤同学,却又对路边流浪小狗感到可怜。
这样的心情都是真实的,也都残忍而可爱,乖谬又迷人。
拉普拉发现自己半生的遭遇,不过是等待一个平等的证明,然后,经历这场死亡的洗礼,他对人类的憎恨其实已经稀薄淡化,对于过去也谈不上原谅或觉悟,只是对平静的渴望,却让他感觉十分舒服。
他真的愿意守候着EGG那人性的容器,即将转变为神的怪物,把自己放逐到人世边缘。
「老师,你不也曾救治一个人类,一如救治小猫。」
若问白羽为何可以在得知拉普拉的真实身分和动机后,还能平淡地不表介怀,早在白羽抱着受伤的黑猫阿七闯入保健室,感觉拉普拉老师的眼中并无差等的存在,他自有一份好感,虽然这种无差等不但用于慈悲,也表现在杀人上。
流失的血液中似乎掺杂了大量情感,现在的拉普拉面对EGG和怀兹企业的一切秘密见怪不怪甚至十足漠然。
拉普拉已经在这世界上绕过一圈了,不再像从前那么急于摆脱如附骨之蛆的冰冷,用凡人的说法就是变得宽容许多。
不过,拉普拉虽然仍在调养身体中,却以跳跃式的速率变强,脱去老旧的壳羽化新生,对于巫士来说,这种蜕变意味着无法估计的可能,过去拉普拉的极限消失了,从今以后他也不知自己会走到何种程度。
要是能透过白羽的关系找到那金眼吸血鬼,拉普拉必定要尽其所能地折磨到对方最后一滴血液皮肉都腐朽,让他慢慢地期待并等着吧……这是拉普拉宽容的方式,他总算能对自己宽容了。
「只是确定,像我这样的人,也曾有叫我老师的学生。」拉普拉褪去旧日的血腥气息,残留的是潮水消退的苍寂,身上甚至染着某种温室植物温柔平静的香气,宛若一个园艺家。
「不会只是曾经,老师,只有过去,没有未来,但是,我承认你曾经是我喜欢的老师,拉普拉先生,希望你可以不要再杀人了。」
知识可以从书本学习,一个信仰的证明经验,却是独特而无法任他人取代的。
在拉普拉身上感觉的矛盾,就是白羽自身的共鸣,因此他才会始终牵挂着那个陌生而可怕的巫士,想要知道他的下场到底变得如何?
现在或许也能说感到一些安慰了,比起死亡,还是活着才能找寻答案。
「是吗?那可说不准了。你不是我的老板,如果没事我们以后就不会有任何牵扯,既然如此,我也赠送你一点废话,小鬼。」
拉普拉染霜的视线让白羽感到窒息。
「别太天真就把手掌伸到毒蛇的唇吻下,不是所有种类都能做你的朋友或者谈话对象。」
白羽这种纯粹的好奇让他联想到那名商人,令人不快。
迟早有一天,一定会有个残忍的存在出现,兴之所至就摧毁这名少年的信念与心智,只是现在的拉普拉选择不做这件事而已。
语罢,声音与人影同时消失。
先前拉普拉带来的存在感,又如鬼魅无声无息地分解,娃娃馆最大的恐怖在于黑暗,最大的纯净,仍然是黑暗。
白羽凝视着火精变化万千,意象飘忽的色与形,此时遥远却深刻的人影,模糊又渐次清晰。他有并肩作战的朋友,这是来艾杰利学园始料未及的收获,但孤独一人并衰弱时,白羽也思念着彼此分散在大陆各地的亲人。
情感的羁绊,血缘的固守,使白羽虽未达弱冠仍能坚持自己的信念。
背负着身后的残缺过去,然后走入未知的前方。
※※※
再一次错过了学长们的英勇战斗,自行摸索回到原处的白羽,迎接他已是尘埃落定的满目疮痍,空气中的精灵元素仍残留激烈震动的余韵,身处水气特别浓厚的区域,白羽不得不举袖掩面才得以呼吸顺畅。
难得学长们都到达现场战斗,他却意外错过了观摩经验。他遗憾地想。
冰凉的水珠从藻全身滴落,混着身上各处伤口渗出的血液,变成淡红色的痕迹,此时金发院生默默地捡起甩掉的金边眼镜戴上,这个举动彷佛封印般,使白羽又看见平日冷冷内敛而气势逼人的学长。
白羽最期待的其实不是被称作咒术学院超级天才的直属学长的绝招,而是每一次见面几乎都在忙物种调和学相关或医学理论的藻之表现,毕竟都是咒术学院的学长,藻的行为特征和兴趣却好像医学院偷渡过来似。
但是据说藻也有元素魔法上的强悍特长,只是罕有在学园中表现,毕竟藻的体术和用刀技巧已经足以对付大多数的敌人。
藻顶了顶镜架,脚底毫不客气地蹂躏白羽刻划出的黑纹魔法阵,直到确定异界出入口被销毁,才抬眼回顾归来的白羽。
本来以为还得去找人,这次学弟争气不少,自己走回来了。
「伤得很重吗?」打了有半天,又休息好几小时,小学弟想必被那怪物伤得不轻才姗姗来迟。
藻打算稍后再追问他被不明人士带走的意外。
「不,还好。」其实是方向感太弱,平白绕了许多圈又给鬼怪们缠上,千辛万苦才脱身的白羽讪讪回答,他下意识地寻找着应该在场的人影。
「小雅、默默和东方学长呢?」
「为了安全起见,战斗刚开始就用式神送他们回学园治疗了。」
「下回,与其练召唤术,不如先练结界之法。」藻静静地看着白羽一会儿后才如此说道。
不过私心里,藻还没想过召唤术竟可以反过来作为打开出入口利用,以学术角度来看,倒是探勘人界没有的奇花异草的方便之门,下回偷偷拖着妖去采样好了。
院生冷静如大理石像的五官表情之下,悄悄浮现了蠢蠢欲动的企图。
「是。」第二次劳烦藻学长替他收尾了,白羽不好意思地低头。
「小学弟,过来这。」附近战场的时川浪游招呼着,待白羽小心翼翼避开四处堆积的尸块山,走到立于骨骸脊柱之间的时川浪游附近时,发现他正站在丽华人形之前,身上倒是没有妖藻那么醒目的打斗痕迹,人形旁倒卧着被斩断下身的工匠,墨青色的血源源不绝的流出,曳洒如泼画。
初见的寒冰光芒已经从工匠眼中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战败的阴影,血泪从工匠眼角流出,被伤得见骨的手臂伸向白羽。
「把她还给我,丽华……」工匠的要求说得很艰难,每一字都在一口血的涌出内哽咽,他挣扎着爬行前进数尺,对着白羽说话,面孔中间一条刀伤破坏工匠本来英俊的容貌,刀锋甚至深深砍进头颅,显示时川浪游下手绝不留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羽屏着气,无法明白那只血脉尽浮没有生气的手,为何突然向他索讨?少年退了一步不想被碰触。
「还给我……」工匠的态度极执拗,白羽相信,若非时川浪游砍断他的身躯,工匠绝对会亲自扑上来将自己切碎寻找他所要的东西。
视线偏移,丽华人形摇动后张开的眼睑,有一目是空洞的,白羽无意间退了半步,感觉有东西在反折的裤角里滑动,他倾身掏弄,取出一颗鸽蛋大小的宝石,却不知是何时误落身上。
迟疑地将宝石递向工匠,工匠脸上出现一闪而逝的光彩,手指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无力落下,颜色灰败的脸倒入自身所呕的血沫中。
丽华人形的一手和工匠紧紧相连,四肢无力瘫着,青丝掩盖的脸孔面无表情,完整的单边瞳仁异常耀眼,宛若翡翠之光。
三百多个寒暑,从占星庭帝国旧土到繁华无限的中央星城,时代的更迭和命运女神手中的流丝一般善变,人们行走在科技打造的银色金属人间天城,谈的话题再也不是流火霜降织衣的琐事。
核工程学的突破,造命武卫的新型号,流星壤矿脉的发现,太空科学破除封印的新研究……无数的新事物,学术和观念革命,犯罪与污染并行。
一切再不如从前了。
每个年代,每个星纪,任何一个大时代的小角落,都有人曾深深地如是喟叹。
能够留存下的古老事物,没有不带着对过去的执着。
爱久而腻?
或许是指人类的爱吧!一旦无法割舍这种剧烈的执着,只有变成似人又非人的东西,才能长久地持续下去。
揽起丽华人形,白羽凝神专注地,在心中默默地感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