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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bg坑 ...

  •   太常寺卿岑大人之女回京的消息,没过一天,就传遍了各家达官显贵的后宅,一时间不知多少名门闺秀暗暗松了一口气,家里有正直妙龄女儿的贵妇人更是纷纷到宝刹寺还愿,香火缭绕,呛得人喉咙发痒。

      谢天谢地,岑家姑娘终于回来了。

      东市西市茶楼酒肆也在悄悄谈论这件事。

      要问这岑家姑娘有什么了不得本事,能让宫城皇城外城的人都如此惦记?那倒也不是,半月前许多人连岑家有个待嫁年龄的姑娘都不知道。

      原因无他,是半月前圣上身边的近侍连公公,恭恭敬敬的捧着一份新鲜出炉的圣旨,马不停蹄地飞进了城东岑府大门。

      待连公公尖着嗓子念完圣旨后,沉稳睿智的岑大人恍惚了好半天才颤巍巍的接过了重若千钧的明黄。岑氏这几日更是哭红了眼睛,连带着整个岑府都愁云惨淡的。

      ——圣上下旨,岑家有女,温慧明德,赐婚安王。

      谁人不知,安王晏策残忍暴戾,仗着打了几场胜仗,更是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母妃虽得宠,但出身卑微,见识短浅,在后宫嚣张跋扈,没有母族作为倚仗,一旦失了圣心,或是太子上位,这母子两个的下场简直可以预见。

      这安王妃的位置,就是个烫手山芋。

      得知这岑家姑娘一没作妖,二没寻短见,安安稳稳的接了圣旨,京城家有女儿的贵妇人们,才彻底的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

      一架低调的马车安稳的停在了岑府门口,一直守在门口的岑氏连忙擦了擦眼角了泪痕,由侍女春月搀着迎了上去。

      岑阮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大大的眼睛里盈盈有些水光,清丽绝伦的小脸上仍有些婴儿肥,显得十分无害。她打了个哈欠,掀开车帘,抬脚就蹦了下来。

      没成想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娘亲美目含泪的模样,岑阮一激灵,眼里打哈欠攒的泪毫无征兆的就滚落了下来。

      岑氏看着自己放在手心疼的娇憨柔弱的女儿,刚一下车就委屈的流了泪,更是悲从中来,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岑阮,哀切道:“阮阮,咱不哭,娘再去和你爹说说,这门亲事咱不同意……”

      岑阮手忙脚乱的和春月一起哄住了岑氏,几人进了府,紧紧关上了大门。

      岑家有一女二子,皆是岑氏所出,岑阮排行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

      岑阮虽是府中嫡女,身份尊贵,但幼时却十分体弱,好几次差点没救回来。高人批命,若是及笄之前养在京城,必然会早夭。所以她自五岁之后,就一直养在离京城百里之外的净慈观里,十年间,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再度踏入京城。

      一家人把岑阮宠在掌心里,一年到头,总会去净慈观内陪她一段时间,更是因为不养在身边,多存了几分愧疚。

      岑阮乖乖巧巧的向岑父见了礼。

      岑修仪看着自己娇俏可人的女儿,老父亲的心一酸,连忙拉她做到椅子上,“女儿,为父没用,没能说服了圣上,叫你去安王府受苦……”

      岑氏美目一瞪,掐了岑父一把,怒道:“都怪你,若不是你出去与你那些同僚喝酒,醉后说出阮阮快回来了,圣上又怎么会知道我岑家女儿?!”

      岑阮眼巴巴的看着,弱弱开口:“爹,娘,没事的,女儿很厉害的,不会被欺负……”

      岑父岑母同时一顿,纷纷看了看自家女儿——娇小柔弱的身板,仍有稚气的脸庞,那小声争辩的话,软绵绵地听着倒像是撒娇,毫无威慑力。

      他们痛心疾首∶傻崽,你这样的小白兔,安王一口能吃十个!

      岑氏偏头拭了拭眼角泪花,对春月道:“你先带阮阮去她的房间,我还有事与老爷谈谈。”

      “是,夫人。”

      春月心里叹了口气,心疼的领着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小姐去了她的闺房——那一直备着,每年都会添置一些新鲜玩意,但想来小姐也住不了多长时间了。

      闺房处处精致,首饰衣物都是京城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看出来布置之人的用心。

      岑阮十分喜欢自己的房间,雀跃的眼神像得了骨头的小奶狗,水汪汪的,春月看的心头发软,“小姐,您先瞧瞧有什么缺的,舟车劳顿,奴婢去给您那些吃食,您好好歇歇。”

      岑阮弯弯眼睛,“好啊。”

      春月连忙去了。

      一切安置好后,已经是晚上了,岑阮在岑父岑母慈爱的注视下,硬生生比平时多吃了两碗饭,才被准许回房间休息。

      有一种饱,叫亲爹亲妈觉得你饱了。

      岑阮回到房间,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爹娘的爱,真是让人撑得慌。

      她也不是不知道爹娘的担忧顾虑,但岑父半月里去了紫宸殿无数次,皆是无功而返,眼瞅着愁的胡子都稀疏不少。

      即是圣上铁了心,这桩婚事实在是推脱不得,为了岑府,这安王妃,她不当也得当。

      岑阮皱着小脸,摸摸胸口,掏出了一个锦囊,她坐在桌边打开,里面是一张纸,有些褶皱,看起来被人展开过很多次。

      这是她师父给她的和离妙计。

      没错,和离。

      既然婚事改变不了,那成婚后因夫妻不睦而和离,圣上还能按着头不让离么?

      她师父是个奇女子,来自于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名为华夏国的地方。

      师父同她分析了安王的性格——此人冷酷无情,残暴无常,之前有过领兵的经历,定然是最受不得娇气任□□耍脾气的女子。

      但若是真的随时随地耍脾气,未免丢了岑家的脸,让家族蒙羞。

      岑阮觉得师父说的十分有理,连忙追问该怎么办。

      于是第二日,师父就高深莫测的递给她了了两张纸,洋洋洒洒近一千字,岑阮定睛一看,题目赫然是

      ——论,如何做一个内敛的作精。

      岑阮最初不懂何为作精,怀揣着敬仰心里,回京路途中细细研读了几日,自认为终于领悟了其中精髓。

      原来作精竟然是这样一个神奇的物种。

      岑阮又在灯下看了几遍,小脸上一派肃然,再次在心里感叹∶师父真乃奇人也!

      有此宝典秘籍,让安王提出和离指日可待!

      与此同时,紫宸殿。

      龙涎香淡淡弥漫在安静的空气里。连公公恭敬的候在屏风后。

      宁仁帝一身便服,思索半晌,落下一子。

      “策儿这棋艺越发好了。”

      宁仁帝对面坐着一位暗红色锦袍的年轻俊美的男子,眉峰略低锋利如刀,眼尾狭长,天然带着几分痞气凶狠,一副坏人的面相。

      晏策语气无奈,紧接着落下白子:“父皇,儿子和岑家姑娘的婚事真的不能退么?”

      帝王家无情,但宁仁帝对这个儿子确是真心的疼爱,也是设身处地的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为晏策考虑。

      宁仁帝瞪了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就该找个贴心的妻子,但你看看朕放出口风想给你挑个王妃后,那些个家里有姑娘的老狐狸们哪个不是在朕这顾左右而言他?前段时间京城里的婚事是一家接着一家!”

      “这样下去,你不得孤独终老?岑家书香世家,代代为官耿介清廉,朕钻了空子,厚着脸皮把人家的明珠讨来给你,岑修仪来找朕多少趟了?你小子倒好,还在这里挑三拣四!”

      晏策默默给宁仁帝倒了杯茶。

      宁仁帝端起来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这些年,苦了你。”

      晏策也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半点不客气,“事情结束后,父皇多给我些银子补偿儿子受伤的柔软心肠。”

      “滚滚滚,”宁仁帝笑骂。

      连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对京城盛传的安王将亡论,从来都是不多说半个字,这皇家的事,又岂是能随意谈论猜测的?

      宁仁帝:“这岑家姑娘身体柔弱,想来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温顺女子,又一直养在净慈观里,性子定然沉静质朴,没有京城内世家小姐的娇气,是个持家的良人。”

      像是看穿晏策想什么似的,宁仁帝慢悠悠道:“不准欺负人家姑娘,你就算是成婚后提和离,没有朕的同意,想都不用想!”

      大不了以后就当府里养了个闲人,他避着走就是了,安王府不差多一个人吃饭,女人什么的听起来就麻烦。

      晏策抛了一子,落在棋盘中央,起身欲走,忽的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刚才父皇所言,句句属实?”

      宁仁帝:“自然。”

      晏策眼一弯,那股子痞坏气就藏不住了:“儿臣明白了。”

      他不能提和离,那位岑家姑娘提不就行了?

      .

      岑阮在家呆了几天,还没等到上面两位哥哥回家,就先等到了安王母妃盛贵妃牡丹花宴的邀请。

      后宫三千粉黛,唯盛贵妃圣宠不衰,嚣张跋扈,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但却没人敢不给她这个面子,凡是收到了邀请的各家主母,还是按规矩带着自家姑娘赴宴。

      一时间,每件衣服都是独一份的云锦阁,连还未织成的新样式的薄纱都被抢了个一干二净,春月深得岑氏真传,过五关斩六将,硬生生从无数双手里撕开了一道口子,护着早就预定好的罗裙冲出重围。

      刚一拿回岑府,岑氏就迫不及待的让岑阮换上,试试哪里不合适。赴宴的服饰自然是比平日的襦裙华丽精贵些,岑阮乖乖换好,原地转了个圈,朝岑氏甜甜一笑,小酒窝里盛满了纯粹的欢喜。

      “娘亲,好看么?”

      绣着金色缠枝花的浅青色对襟襦衫,宽大的裙摆自然垂落形成褶皱,淡绯色的薄纱披帛松松的搭在臂弯,称着白皙的脸庞,未施粉黛,如出水芙蓉,乖软又娇俏。

      岑氏捏着手帕抚了抚胸口,被自己女儿萌了一脸,随后拉过女儿的手,左右好好的看了看,眼底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我女儿真好看。”

      春月暗叹,小姐着实是挑着老爷和夫人的优点长的。

      翌日。

      天气和乐,盛贵妃一大早就让宫人们忙活起来,时辰将至,各个贵女命妇陆陆续续的都到了,谁家与谁家相熟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些小姐与贵妇人也各有各的的交际圈子,主人未至,她们三五成群的在一处说些趣事。

      岑阮跟着岑氏到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美人们鬓发如云、倚花轻笑的模样。

      她眼睛亮晶晶的:都是美人啊。

      殊不知她自己才是一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倒不仅仅是因为她与安王的婚约,毕竟无论安王之后再怎么没有好下场,都是上了皇家宗谱的正经亲王,安王妃也是堂堂正一品,甚至稳稳地压了她父亲两头。

      这些贵妇小姐们只是没想到,一直养在京城外的岑家小姐竟然有这样一幅好相貌,气质纯挚,半点也不见没见过世面的畏畏缩缩之气。

      很快,与岑氏相交甚好的林家夫人过来,把她二人领到了一处早就坐着三四人的凉亭下。

      林氏:“哎呦,这就是你家姑娘吧,模样真是标志。”

      岑氏笑道:“是啊,你家姑娘呢?”

      “她那个性子哪里坐得住?去找她那几个好友了。”

      岑氏听着心里忽的有些不是滋味。这上层圈子里的名门闺秀,都是自幼在京城长大,自然有交好的好友,可是阮阮……

      她拍了拍岑阮的手,鼓励道:“阮阮,去玩吧,多交些和你玩得来的朋友。”

      岑阮眼一眨,没想明白娘亲为何用这种期待又担忧的眼神看自己。

      她应了一声,朝凉亭里的几位长辈见了礼,才离开了。

      各世家贵女都是心思通透八面玲珑的人,部分更是按照未来当家主母的标准培养,没几个蠢货。岑阮虽然有个挺让人糟心的未婚夫,但未来也是皇家妇,更何况这次赏花宴是盛贵妃举办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盛贵妃为自己未来儿媳设的宴,自然不会有人来找岑阮的不痛快。

      这会瞧见岑阮过来,自然是三三两两的围了上去。

      岑阮很快就见识了这些名门闺秀的交际手段,饶是她自己本身也是个女子,也在这一声声动人的“姐姐长、妹妹短”的温柔攻势下听地耳朵通红。

      “贵妃娘娘到——”

      园子里的众人纷纷行礼。

      “臣妇见过贵妃娘娘——”

      “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鹅卵石小路处缓缓走进一个妃色长裙美艳脱俗的女子,步步生莲,藕臂半露,指甲涂着蔻丹,眉间细细勾勒了一朵怒放的牡丹花钿,大气又张扬。

      盛贵妃果然有圣宠不衰的资本。

      “不必多礼,随意就好,不用在意本宫。”

      盛贵妃坐在凉亭里宫人早就备好的位置上,杏眼扫了一圈,问道:“不知哪位是岑家姑娘,过来,给本宫瞧瞧。”

      岑阮看了岑氏一眼。

      岑氏朝她点了点头。

      岑阮起身走到凉亭内,“见过娘娘。”

      盛贵妃暗暗打量了岑阮一番。

      不错,眼神干净,清灵娇俏。她满意的点点头,含笑把岑阮拉住,让她坐在身边。

      “来京城可有不习惯?”

      岑阮不懂这些个客套话,只听得贵妃问了,于是认真的想了想,照实说了。

      “京城许多地方还未来的及去看,去的几个地方也都是热闹的很,远比道观有趣,点心也更精致更好吃,就是母亲管着我,不能常吃。”

      盛贵妃一愣,随即笑得乐不可支,乌发间的鎏金醉月簪微微晃动,宛如春暖花开。

      她招招手,叫身边的宫女端来一些点心放在岑阮面前。

      “你这孩子倒是实诚的很,本宫这儿就是不缺点心,这是昨晨采的最嫩的牡丹花瓣做的糕点,今天才刚刚做好,本宫给你开小灶,快尝尝。”

      岑阮清凌凌的眼神微微一愣,她不是这个意思的。

      娘娘好热情,和外面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岑阮觉得以后注定要和安王和离的,此刻多吃人家点心未免不太好。

      她刚想拒绝,鼻尖就闻见了牡丹糕点的香甜味道。

      岑阮:……

      这嘴真不争气,为什么张不开?

      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干脆利落地放弃抵抗,向盛贵妃道了谢,捏起一个,小小咬了一口,入口即化,清香四溢。

      岑阮眼睛一弯,像只讨到食的愉悦小猫。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是这糕点先动手的。

      盛贵妃见她这副样子,也跟着捏起了一块,不知是不是错觉,这糕点尝着,竟比往常还香甜几分。

      两人一人一块,碟子很快就见了底。

      盛贵妃摸了摸自己被撑着了的肚子,陷入了沉思。

      ……这孩子怎么这么下饭呢?

      嗯,饭量也不小。

      岑氏全部心神自然是都放在了自己女儿那里,看见她没心没肺的吃得欢,只觉得闹心的很。虽然她一点也不希望女儿嫁给安王,但圣命难违,盛贵妃就是她女儿的婆婆。哪里有未过门的儿媳妇,在婆婆面前吃的这么欢快的?

      她忧心忡忡,深怕以后女儿会受委屈,连惠妃娘娘到了也没发觉,还是林氏拉了她一下,她才恍然惊觉,连忙福身行礼。

      惠妃一身宫装,面容秀美,左手带着华贵精致的护指,搭在身侧的宫女小臂上,不急不缓的步伐透着些矜贵,但年纪到底是有些大了,胭脂水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细纹。

      她算是宫里的老人,家世不凡,在如今读书人的心里很有一番分量,先前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贵妾了,后来宁仁帝登基,她又诞下了龙子,才被册封为惠妃。

      这惠妃娘娘怎么来了?她和盛贵妃可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惠妃越过一众向她行礼的人,径直来到盛贵妃与岑阮所处的凉亭内。

      盛贵妃轻轻压住岑阮,示意她不用起身,而后眼尾一抬,抚了抚耳边鬓发,只一个动作,风姿尽显,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姐姐你呀,可本宫怎么记得,本宫并没有请钟粹宫的人来啊,怎么,莫不是姐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惠妃轻笑一声,自然是不会在人前丢了气度。

      她意有所指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以本宫之见,不过是一句虚言罢了,要不然,妹妹在这宫内这么多年,也没见懂了多少礼仪。”

      岑阮皱皱鼻子,觉得这惠妃娘娘实在是阴阳怪气。

      盛贵妃悠悠放下茶盏,“那姐姐之见,真是浅薄。”

      岑阮:……

      噗。

      “比不得妹妹,”惠妃来此另有目的,眼神一瞥:“你就是岑大人的女儿?”

      岑阮被盛贵妃轻轻按着,不好起身,只好乖乖点了点头。

      “是的。”

      惠妃好好打量了她一番,岑阮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价而沽的兔子,即将被人买回去炖了吃。

      惠妃的眼神逐渐变得怜悯而柔和,像是对着自己的孩子那般:“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

      岑阮:……

      可惜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但一眼能看出人好坏的只有神仙吧,难道京城水土养人,都有一双好眼睛,能看透她好孩子的本质?

      啪——

      盛贵妃冷了脸色,重重放下茶盏,盈盈起身,气势迫人。

      “姐姐今日是怎么了,满口胡沁,也不找个太医瞧瞧。”

      “姐姐身体有恙,还是不要出来乱逛了,这里都是些个身体柔弱的世家小姐,万一染了病气,妹妹不好交代。”

      岑阮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懵然的跟着站起来,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惠妃看她这幅样子,却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由宫女搀着,满意地走了。

      走之前还特意的回头看了岑阮一眼。

      眼里的温柔让小姑娘狠狠恶寒了一把。

      赏花宴被惠妃搅合,没过多久就散了,临走之前,贵妃笑吟吟地悄悄塞给了岑阮两盒精致的点心。

      岑阮:……

      我不想要的,是手它不听使唤!

      母女两个向宫门外走去,后面匆匆追上来了一名宫女。

      是盛贵妃身边的人。

      那宫女恭敬道:“岑夫人,我家娘娘想请您到昭月宫一聚。”

      岑氏一愣,随即道:“春月,你先和阮阮去马车那等我。”

      然后眼神浮起几分忧虑,与那宫女往昭月宫去了。

      春月:“小姐,我们走吧。”

      岑阮抱着那两盒点心,乖乖道:“嗯。”

      娘娘人这么好,会不会再给她娘亲两盒好吃的……

      停在宫门外的马车旁,早早的就候着了一个人,是个小太监。

      小太监看见岑阮往这边过来,眼睛一亮,殷勤的弓腰小步过来。

      “您就是岑姑娘吧。”

      岑阮奇怪道:“你是?”

      小太监:“奴才是钟粹宫的,奉娘娘之命来这等您。”

      岑阮真心实意的觉得,这些后宫娘娘们的记性都不怎么好,有什么事一次性说不完,非得事后叫人来补充。

      她抱紧怀里的食盒:“有什么事么?”

      小太监看了春月一眼,没说话,等着岑阮屏退侍女。

      岑阮可不太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心说这人可真是磨叽,她催促道:“快点说啊。”

      小太监:“……”

      这姑娘怎么不按规矩来?

      也罢。小太监靠近了一些,低声道:“惠妃娘娘知道姑娘心里定然是不愿意嫁给安王殿下的,娘娘心善,又曾经与岑大人交好,所以今天专门去看了姑娘,回去之后百般思索,才想了一个好法子,能叫姑娘脱离苦海。”

      岑阮若有所思,“什么法子?”

      小太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来,不着痕迹的塞进岑阮的手里,嘱咐道:“这个法子姑娘回去再看,娘娘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万不可让旁人知道。”

      岑阮捏了捏手里的锦囊,郑重地应了一声。

      小太监见目的达成,就赶紧离开了。

      他刚一走,岑阮抱着食盒扭头就道:“春月,惠妃娘娘让他给我了个锦囊,我腾不出手,你快来帮我看看。”

      家里的人怎么能是旁人呢?

      春月无奈:“小姐,奴婢早就说了,盒子交给奴婢抱着就好,奴婢识字不多,帮不上忙啊。”

      岑阮不给,抱着食盒上了马车,放在里侧挡住,这才打开了锦囊。

      春月:……

      倒也不必如此防着。

      夫人没收您的那些小点心,只是想让您多吃些饭而已。

      岑阮打开锦囊,看着看着,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惠妃娘娘……是帮她逃婚?

      岑氏回来时就看见自己女儿连同春月,一起气鼓鼓的盯着一张纸看。

      岑氏奇道:“怎么了这是?”她拿过那张纸看了看,眼里慢慢浮起了一丝怒气,渐渐地又变成了阴晴不定,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娘亲,怎么了?”

      岑氏摇了摇头:“这天底下所有爱子女的母亲,都会为自己的孩子铺路。”

      贵妃如此,惠妃如此,她……也如此。

      岑氏低声道:“阮阮,你若不愿嫁,现在还有机会反悔,娘……送你走。”

      岑阮握住岑氏的手,眼神清澈,“先前在道观时,师父也同我说,若是不愿嫁,她可以带我走,我问师父,那我要是走了之后,岑家会不会有麻烦?”

      “师父说,岑家虽然不会有事,但圣上发怒之下,父亲和哥哥们的仕途会受到不小的影响。阮阮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害的家人受牵连。”

      “娘亲,阮阮也是岑家人,阮阮已经长大了。”

      岑氏鼻子一酸,抱住岑阮,“是,是,阮阮长大了。”

      岑阮:“贵妃娘娘和您说了什么啊?还有惠妃娘娘她为什么让我逃婚?”

      岑氏擦了擦眼角,避开第一个问题,向女儿解释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眼下储君之位虽定,但圣上态度模糊,说不准这储君之位会换人。惠妃有一子,封号静,静王与安王、青王、立王,这几位都是有能力竞争储君的亲王。”

      “我们岑家,向来是保持中立,在朝堂内能说得上几分话。惠妃为自己儿子考虑,自然不希望岑家唯一的女儿嫁给安王。”

      岑氏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岑阮一派认真,云里雾里。

      这中间的关系其实更为复杂,但岑氏看女儿发懵的小表情,噎了噎,总结了一番:“总之,就是惠妃娘娘不愿意看着安王殿下比静王殿下好。”

      岑阮点点头,这她懂了。

      她看着岑氏,忽的离题十万八千里,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随即一拍小手,兴冲冲道:“娘亲,那惠妃娘娘说,她早年与爹交好!爹他有没有和您说过?”

      春月:“……”

      岑氏:“……”

      春月眼睁睁的看着夫人将那张纸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岑阮听春月说,回去后的当天晚上,岑氏就把岑父连人带铺盖扔了出去,连着半个月,岑父都是睡在了书房。

      后来意外得知事情原委的岑父,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模样乖巧的女儿:……小棉袄挺好的,就是有点漏风。

      岑阮:“……”

      爹你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婚期渐近,阖府上下都忙了起来,岑阮的大哥岑听崖、二哥岑明远,也一前一后赶回家中参加小妹的婚宴。

      大晏皇朝民风开放,亲王纳妃只保留了古六礼中的纳彩、纳征、亲迎三项核心内容,余下零碎琐事自然是由礼部和岑家长辈负责,岑阮好几天没看见自己娘亲的影子,二位哥哥也被拉走充了壮丁。

      至于惠妃的锦囊妙计,早就被岑阮忘在了脑后。

      ——

      钟粹宫。

      惠妃对着铜镜,点了些口脂涂在唇上,面上有了些气色。

      “小竹,你确定那岑阮没跑?”

      叫做小竹的心腹女官用帕子给惠妃擦了擦指尖,低声道:“是,娘娘,我们要不要……”

      惠妃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叫那丫头跑,本就是给她一次保命的机会,她不要,就怪不得本宫无情了。”

      惠妃揽镜自顾,满意的放下手,被女官扶着起身,“走吧,好久没去雅妃那儿了,今天天气不错,正好去她那讨些茶来。”

      ——

      八月十一,宜嫁娶。

      墨绿色的婚服,花钗翟衣,繁复而华贵,金线盘织,婚服的规格完全按照皇室一品外命妇的规格裁制,首饰花九树。

      岑阮换上嫁衣,身上添了抹稳重,岑氏目光慈和,亲手给她梳头发。像天下最寻常的母亲一样,给自己的女儿送上祝福。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岑氏一点点的给她盘好头发,带好花钗,眉间描了朵兰花,朱唇一抿,染上娇嫩的颜色。

      “阮阮,长大了啊。”岑氏握着岑阮的手,拿出一柄却扇,“新嫁娘出门,蒙头遮面,娘亲没什么能给你做的,这却扇就当娘亲一直陪着你走过这一段路吧。”

      岑阮回握住岑氏的手,要是计划成功的话,她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自由身了。大晏皇朝对待夫妻双方自愿和离的女子是十分宽容的,尤其是世家女,不怕寻不到合心意的夫婿,实在不行,愿意入赘的也大有人在。

      笃笃笃——

      岑氏微敛了神色,春月过去开门,片刻,她吃力地抱了一个长长的木盒子过来,放在桌子上,“小姐,小厮送来的,说是小姐的师父托人带来的贺礼。”

      “哦?阮阮,乐引道长给你的,快去看看。”

      岑氏自然是知道自己女儿有个师父,虽不知到底是何来历,但确实是照顾了阮阮不少,她心中感激,对这乐引道长十分尊敬。

      岑阮眼神唰的亮了,三下五除二的拆开。

      一柄半人高的寒光湛湛的长刀,就这样暴露在了岑氏眼皮子底下。

      岑氏:“……”

      春月:“……”

      岑氏僵硬的看着自己丝毫不意外的女儿,哆嗦着手,指着那刀:“这、这、这是贺礼?!”

      岑阮爱惜的摸了摸,恋恋不舍的合上,头也不抬:“是啊,娘亲。”

      看看,多好看的刀柄,多锋利的刀刃,多锃亮如雪的刀身。没想到师父没收了她一直用的刀之后,又送了她一把更好的。

      岑阮扭头笑的甜软乖巧,对春月道:“待会这个也送到安王府,一定一定要好好看着,这是我的大宝贝哦。”

      大宝贝?

      女儿管刀叫大宝贝?

      岑氏恍恍惚惚间,什么惆怅什么悲伤都被这突如其来一柄大刀给唬的风中凌乱。

      她乖乖巧巧的女儿怎么会和这样的东西扯上关系?

      岑氏刚想拉住女儿仔细问问,但昏时到了,吉时至,新娘起。她一肚子话只能收了回去,看着女儿被哥哥背着,上了花轿。

      鞭炮齐天,锣鼓声声,一派热闹中,岑氏突兀地又想起那大刀,再想起那素来冷厉残暴的安王,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微妙。

      .

      晏策一身红衣,腰封垂玉,冷着个脸站在安王府门口,瞧着不像是迎亲,倒像是寻仇。

      一旁的林戈干着急:哎呦,王爷,您好歹笑一个啊,这么多人看着呐!

      锣鼓声近,花轿到了。

      “新郎迎亲——!”

      晏策面无表情照着规矩走过去,木杆子似的杵在原地,等新娘下轿。

      林戈糟心的一闭眼:……

      王爷!你踹一踹轿子!踹啊!下马威下马威!

      一定时间内,新郎官不踹门视为放弃,唱礼官:“请新娘下轿——”

      林戈:……得。

      岑阮盖着盖头,一手拿着却扇,掀开车帘。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早早地伸了过来,停在岑阮面前,从这个角度看,还能看见红色新郎服的下摆。

      她微微一顿,把手递过去,下了轿。

      落地后,晏策看着身边这个只到他胸口的女子,挑了挑眉。

      ……啧,真矮。

      红色的结发球被人呈了上来,两人要一人握住一端。

      刚一松手,小姑娘就皱着眉头把手缩回袖子里,使劲擦了擦。

      ……咿,真膈应。

      长廊处有侍女交换铺就的毡毯,像一条五彩斑斓的路,名为转席,新嫁娘须得走过转席,跨过马鞍,象征着婚后重新开始,无灾无难,平平顺顺。

      四周挂着的红纱随风轻扬,岑阮握着红绸一步步走过转席,心里还惦记着她那把大刀有没有被安全送到,回过神时,她已在喜堂了。

      喜堂内皇室各位宗亲早早地到场,其余几位亲王也神色各异的打量着这位安王妃。

      傧相唱道:“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向门口,岑阮心不在焉的,低头发现转的方向有问题,红绸在身上缠了半圈。

      岑阮:……咳。

      她飞快的原地转了一圈,调整好位置,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晏策看的分明,心里轻嗤了一声:不仅矮,还傻。

      林戈着急的看着自家王爷,小声提醒:“王爷!王爷!下面!”

      晏策下意识低头一看,红绸和喜服不分彼此的缠了半圈。周围有压低的轻笑声传入耳里。

      晏策:……

      他也面无表情地转了个圈。

      岑阮只能看见晏策转动的靴子,心说:这王爷脑子不太好。

      傧相尴尬一笑,没想到这对新婚夫妻连犯错都如此一致,他打圆场:“看来二位新人还真是天注定的姻缘,红绸结发,缠缠绵绵,一生不分离!”

      晏策:……

      岑阮:呸呸呸。

      对想和离的人来说,这可真是最大的诅咒了。

      “拜——”

      二人同时一拜。

      “二拜高堂——”

      这次倒是没转错,“拜——”

      “夫妻对拜——”

      “拜——”

      岑阮起身时砰!地撞上了晏策的下巴。

      两人同时嘶了一声,泪花子差点飚出来。

      好不容易结束,岑阮被领去了喜房,晏策则留下照顾来参加喜宴的大臣和宗亲。

      青王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端着一杯酒走过来,一只胳膊搭在晏策肩膀上,嬉皮笑脸道:“恭喜七哥,抱得美人归。”

      晏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将他的胳膊扯下去:“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

      “八弟,别耽误你七哥的好事,春宵一刻值千金。”静王过来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不准……以后就没这机会了……”

      晏策忽的笑了一下,接过青王的酒,扬手从静王的脖颈倒了进去,周围一时安静的可怕。

      都知道安王与静王的关系不好,但是平常却都收敛着几分,毕竟皇室兄弟阋墙无论是在哪个朝代都是存在的,可像安王这种在自己大婚宴上就敢撕破脸皮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晏策长得俊美,但眼尾带出来的痞煞气让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好人。

      他把酒杯丢在地上,拍了拍手,“四哥,管好自己的嘴,今日大婚,本王也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四哥心里有数。”

      众人:……这还叫不想闹得太难看?

      晏策看了一圈,“今日本王大婚,宾主尽欢,一片和乐。”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气氛瞬间热闹起来了。

      “哎呦,贾大人,刚才怎么没看见你,快快快,喝一杯!”

      “是是是。”

      “今日这花红的真好,草也是绿的,安王府果真与众不同……”

      没话的也开始找话,能混上可以参加亲王婚宴的人,谁没有一两分演技傍身?

      晏策负手离开,留下脸色阴沉的静王。

      立王身体不好,面上总是带些病气,此刻走到静王身边,轻声道:“四哥,我就先走了。”

      静王捏紧手里一直端着的酒,一口饮尽。

      晏策……

      ——

      喜房内,红烛静静地燃烧着。

      晏策进来已经好一会了。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思索着如何避过今晚。

      毕竟以后要和离的,不能平白占了人家姑娘便宜。

      父皇母妃都说他这位王妃温顺安静,柔弱内敛,万一他一不小心说话太重,惹哭了人家……

      坐在床边的岑阮等了半天,还是没动静,她暗忖:难道这安王……害羞了?

      也难怪,听说这安王也是第一次娶妻,后院连个通房都没有。这样一想,她心中警铃大震——万一、万一这王爷没见过什么世面,真瞧上她了,那还怎么让他提和离?!

      不行!她得主动出击!

      岑阮在心里默默拜了拜自己师父:第一次施展作精宝典,师父保佑。

      床面安静端坐着的新嫁娘突然有了动静。

      晏策下意识看过去。

      咚!咚!咚!

      只见那新娘子生猛的跺了跺绣花鞋下的脚榻,发出震天响。小身板抽风了一般,扭得像麻花,小手一抬,没找对晏策的方位,指着右侧的房柱子,娇声娇气地骂人。

      “哎呀!哎呀!人家的脖子好痛的啦,你在干什么了啦,不过来就出去好了啦——”

      晏策∶“……”

      他嘴角微抽,一点点僵在原地,满脑子都是语调拖长的“了啦”音。

      他打了个哆嗦。

      就这?就这?

      温顺安静?柔弱内敛?

      空气像凝固了般令人窒息。

      岑阮讪讪地收回手,悄悄揪起一小节衣服,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两圈。

      效果应该……还行吧。

      仿佛刚才的抽风只是个错觉,新娘又乖乖的一动不动了,晏策深吸一口气,这样耗着也不行,于是他犹豫了一下,拿起了桌子上的玉如意,抬脚走到新娘面前。

      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是在军营里的那几年最自在,往常除了自己母妃和伺候的侍女,还真的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一个女子,况且,这女子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他捏着玉如意的一角,快如闪电地撩下来新娘的盖头,随后整个人飞快的向后撤了三步,避之如洪水猛兽,姿态夸张至极。

      那四四方方的锦布“啪叽”落到了地上。

      岑阮还在用却扇挡着脸,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光线亮了——哦,安王掀盖头了。

      她听见安王道:“盖头都掀了,还挡着脸做什么?”

      声音倒是十分好听,略微低沉,仔细听还有些僵硬。

      岑阮透过半透明的却扇看见了晏策离得老远的身影,小脸一喜,奏效了奏效了,作精大法好。

      安王果然是受不了娇气任性的女子。

      新娘放下却扇,须得新郎念却扇诗,不过却是也不是个有忌讳的东西,主要就是讨个甜蜜的欢喜,她直接放下也没什么。

      岑阮:我偏不!

      做那顺从听话的小娇娘,和离得等到猴年马月?

      “不嘛,我就要听殿下念却扇诗给我听,我还要听一首两首三首四首!”

      小姑娘的声音本就甜软,此刻故意任性,不自觉地就带了些耍娇的口吻,听起来简直甜的要人命。

      晏策哪见识过这种架势?凭他在京城里的名气,别说妩媚优雅的女人不敢在他面前撒娇,三大五粗的男人也不敢。

      所过之处,娃不敢哭,鸡不生蛋,猪狗乱窜。久而久之,安王二字就是个凶名,任谁能想到,混不吝的凶残的安王殿下,竟然在一个小姑娘撒娇般的一番话下想直接落荒而逃。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还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腿,踉跄了一下,三两步走到屋门口,使劲用手一推门——门没开。

      晏策:“……”

      门外传来了连公公的声音:“安王殿下,圣上派杂家过来守着门口,千叮咛万嘱咐,今天您得好好待在房间里陪着王妃娘娘,不能出来,还请王爷见谅。”

      晏策:“……!”

      他冷声道:“开门。”

      门外守着的连公公没了动静,但门还是没开。

      “……”

      他黑着脸重新转过来。

      岑阮听的清清楚楚,看来这安王的脾气果然不好,只说了两句就要走。

      她十分乐意火上浇油,娇气道:“什么意思嘛!为什么要走,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告诉你,我可是正经的世家小姐,可不是过来受委屈的。”

      岑阮提高了音量,但由于没怎么和人高声说过话,声线显得有点抖,听着像是要哭了。

      晏策脸上冷的不行,心里有点发虚。

      也是,毕竟人家姑娘嫁过来都是想着好好过日子的,尤其是世家千金更是守礼,他这新婚之夜就想着逃,不说寻常人家女子会伤心,世家闺秀更是将之视为耻辱。

      先前要听却扇诗的撒娇,想来也是想多博得夫婿的关注,好多得些喜爱吧。

      毕竟,谁像他一样,刚成婚就想着和离?

      如此一想,安王殿下深深觉得自己就是个渣男——但,那有怎么样,他不喜欢的,谁也不能硬塞给他,这离肯定是要和离的。

      晏策:“本王就是不念,你待如何?”

      岑阮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

      唔,好像确实不能怎么样。

      她说:“不念就不念嘛。”

      她放下就是了,老是举着还怪累的呢。

      床上坐着的小娘子缓缓放下了却扇,她本就长相甜美清纯,此刻配着精致的妆容,不点而朱的红唇在烛光下更是添了几分妩媚的颜色。

      岑阮皱着鼻子,嘟嘟囔囔,将扇子放在一边,又解下沉重的发饰,扔的满床都是,动作也娇里娇气地,矫情地很,将作精大法贯彻的彻彻底底。

      “这头上戴着的东西重死了,压得我脖子痛,鞋子也不合脚,饿到现在连口吃的也没有……”

      抱怨不停的小姑娘抬头看见了站的老远的安王殿下,歪头呆了呆。

      咦,安王殿下……还挺好看哎。

      也不是那么凶么。

      晏策被新娘子的一番操作震住了,一时没有反应。

      岑阮迈着矜持的小碎步走过去,叉腰抬头。

      “我说我饿了,你没听见么,回头我长不高就全怪你哦。”

      够不讲理了吧,够蛮横了吧。

      快点讨厌她。

      晏策哪有过这种经历?他这个王妃是还没及笄么,长得矮,显得小就罢了,怎的还如此爱撒娇?

      简直受不了!

      小姑娘身上的淡香直直往他鼻子里钻,晏策耳根子微红,后退了一步,偏头冷厉道:“饿、饿就饿了,离这么近做什么?!本王又不是听不见!”

      “来人!传膳。”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

      晏策:“离本王远点。”

      他急了他急了!岑阮悄悄弯了弯眼,安王现在已经开始讨厌她了吧,真是太好了!

      侍女端着新婚夫妇的晚膳进来,觉得这屋里的氛围有点微妙,她匆匆放下晚膳,低头候在一边,侍候主子们用膳。

      岑阮眼神一亮,好多点心!

      她三两步挪到桌边,夹起一个尝了一口,下一秒小脸就皱成了一团,勉强将嘴里吃进去的咽了下去。

      “难吃,生的。”语气里难得真的带了些小脾气。

      生的?晏策一愣,难道是厨房里的人懈怠了不成?

      不过,倒是给了他方便。

      晏策冷笑一声,眉头一挑,放狠话:“嫁给本王前,你就应当听说过本王的名声,这些生的点心,还只是本王专门给你的开胃菜而已,今后……哼!”

      他这一哼,哼的极有灵性,像是个惯犯。

      岑阮头顶一束呆毛翘了翘,小姑娘长在道观里,也没见过别人放狠话的样子,一时间还真的被唬住了,下意识的想找自己的大砍刀。

      候在一旁的侍女:“???”

      门外的连公公像是在屋内安了个耳朵似的,捏着嗓子扬声道:“王妃娘娘,新娘子晚上用的点心都是生的,您少吃一些,省的吃的多了难受。”

      晏策:“……”

      岑阮:“……”

      拆台来的猝不及防。

      小姑娘缓缓眨了眨眼,慢吞吞的又咬了一口点心:“……哦。”

      安王殿下还会吓唬人……原来这么幼稚的么?瞧着也不小了啊,莫不是脑子……

      她同情的看了一眼杵在一边的安王殿下,大发善心,拍了拍桌子:“殿下,你也过来吃点吧。”

      晏策满心郁闷,但也不会和自己身体过不去,他确实饿了,捏起一块,尝了尝。他在军营里更难吃的都吃过,更别说是生的点心了,一口下去,面上神色丝毫未变。

      难道他那块是熟的?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安王手里的点心,问道:“你那块生不生?”

      晏策顺口说:“生。”

      侍女眼珠子差点给瞪出来,这、这不应该是王爷问王妃娘娘生不生么?怎么还反过来了?

      “……哦。”

      二人勉强吃了几块,就不再吃了,侍女恍恍惚惚的收拾完出去了。

      她刚出去,连公公就十分利索的将门上了锁,半点给晏策溜出去的机会也没留。

      晏策:“……”

      挺好的。

      晏策斟酌道:“今晚,我们……”

      小姑娘暗戳戳捏紧了拳头。

      “今晚,我们分开睡,你睡床,本王在小榻上凑活一夜。”

      末了,他又道:“安分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王妃心里清楚,你若是觉得委屈,”晏策冷冷一瞥她,“那就憋着。”

      岑阮:???

      不委屈呀,省的她将人打晕了。

      小榻上睡一个大男人还是太憋屈了,晏策半天没睡着,岑阮小姑娘很快睡着了,嘴里还软软糯糯的说了几句梦话。

      晏策鬼使神差地凝神听了两句。

      “……师父。”

      “刀……我的……大宝……”

      晏策:???

      什么鬼?

      第二日清晨,晏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岑阮睡得还十分香甜。

      他捏了捏酸痛的背,下意识道:“来人——”

      床上的小姑娘大概是被吵到了,翻了个身:“小点声嘛……”

      晏策:“……”

      奥,对,他昨天成婚了来着。

      真是的,小点声就小点声,大清早的撒娇做什么,不嫌臊得慌。

      晏策如此想着,然后理理衣服起身,轻手轻脚地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门外早有伺候洗漱的侍女候着,晏策道:“待会王妃叫你们的时候再进去,她还没醒。”

      侍女们低声应:“是。”随后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你我都懂的暧昧眼神。

      岑阮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乐,她唰的坐起来,头发睡的乱糟糟的,发呆了好半天才挠挠头。

      哦,对,她昨天嫁人了来着。

      屋里就剩她一个人了。

      “来人。”

      门外的侍女们应声而入,伺候这位安王府的新主子更衣,岑阮乖乖的被收拾好,乌溜溜的眼睛看的一众侍女心都化了几分。

      王妃好可爱,想……

      按照大晏皇室的规矩,进宫面圣的时间常是在下午,圣上处理完公务之后的时间段里,现在还不到午时,时间自然是充裕的很。

      岑阮:“王爷在哪?”

      “回王妃娘娘,王爷在用早膳。”

      唔,早膳。

      她眼神一亮:“带我过去!”

      岑阮过来的时候,菜才刚上齐,她今日梳了妇人发髻,小脸红润娇俏,亮晶晶的眼神像个小动物,迫不及待的朝晏策行了个礼,便麻溜的坐在椅子上,由侍女递了筷子,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菜。

      真像个饿极了的小奶狗,晏策屈指抵唇掩去笑意,“吃吧。”

      岑阮实在饿得狠了,下著如飞,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礼节,就像盛贵妃说的,看着这小姑娘吃饭,会莫名的十分有食欲,大概是母子相通,晏策不知不觉间比平日多用了两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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