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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朱涟46 ...

  •   夜间,朱涟边打络子,边想事情。红色络子在手中穿梭,看起来是剑穗纹样。
      “小姐在想什么?”胡珠见朱涟神思全不在手中活计上,不禁问。
      “珠儿,今年几岁。”灯火摇曳,闲话家常,朱涟随口问。
      “我与小姐同岁。”胡珠直接回答。
      也是快三十的人。
      朱涟记得当年,两人都还是小童子,胡珠便来到她身边,饮食行止在一处,后来,府上见胡珠对自家小姐真心忠诚,且出落得标致,便着意让她做陪嫁丫头,以期成为左膀右臂。
      后来,故事太长,短时间内说不完。
      “当年遣散左右,是你不肯离去。别人到这个年岁,早已儿女成群,是我误了你。”朱涟拨弄灯芯,随意说道,“待此间事了,需得为你寻个好前程。”
      在我朝,女子难以独活,总是要嫁人,寻个好前程,朱涟心里清楚,胡珠是被她耽搁青春,生生误至此。
      朱涟自己是不信他人可以依靠的,可是,朱涟不希望胡珠和她一样,失去对他人的信任,错过世俗意义上的幸福。
      胡珠的前程,有时候已经成为朱涟心里一块心病。
      “不要前程,只要陪着小姐。”胡珠的言辞,总是没有变的,每一次询问,只得到同一个回答。
      “傻孩子。”朱涟看着胡珠叹息,至今仍留在朱涟身边是因为胡珠忠厚老实的性情,同样的性情,也使得将来在不得不分离时,难以分离。
      “小姐日后有什么打算?”胡珠嘴里不停,“依我瞧着,将军对小姐用心,却是情真。”
      对于自己的归宿,胡珠不是很上心,却口口声声关注沈将军与自己小姐最后的结局。
      可是,情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谁能分辨情真?
      朱涟摇头,想起白日里与沈嘉树的对话,禁不住问:“珠儿,依你看,沈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将军是天上的人,我做奴婢的,怎么知道天上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么敢多说,议论。”胡珠见朱涟问得真,问得急,想想,把听到的见闻都说出来,“世人夸耀沈将军,说的是沈将军用兵如神,是个大英雄,位高权重,同时也对小姐一往情深。”说到最后,满意地笑起来。
      朱涟仔细地打络子,对胡珠的回答并不满意,摇头,问:“都是些好话,可是,沈将军有什么缺点?不要说沈将军英明神武,没有缺点,是人都有缺点,没有缺点的不是人,是神。”
      胡珠摇头:“沈将军看起来就是没有缺点的,也没有弱点。”
      没有缺点,没有弱点,就没有人性。沈嘉树不是没有缺点,没有弱点,只是这些都被声望掩盖住,轻易不被人知。
      朱涟回想起来雨夜中那一双需求得不到满足的眼睛,似漩涡,多少暗都被吸进去,没有溢出一丝光。
      人的性情各不相同,有些人头脑灵光,遇事好想多种办法,一种方法行不通就想另一种,多试几种还是无效,会直接绕道,或者放弃。
      有些人性情犟得什么似的,下定决心,多少头牛都拉不回,遇事惯会死磕,具有一种勇往直前的冲劲,即便撞南墙,也不回头。
      沈嘉树明显是后一种人,成败皆系于此,是优势,在某种情景下,也是劣势。
      从沈嘉树在军中死磕,没有想门路回京城,十几年没有忘记家人冤死和年轻时被拒婚的事就知道,沈嘉树是念旧的人,旧事是他的动力源泉,也是他的挚肘羁绊。
      五颜六色的回忆在朱涟脑海中流淌,最后化成一句叹息:“沈将军,太执拗。”说罢,轻微摇头。
      说到缺点,语气该是抱怨,可是胡珠却从朱涟的话语中,莫名听见一丝爱怜来,爱怜谁,那位英姿勃发的沈将军吗?
      烛火将熄,燃至尽头,留下一层又一层的白色油脂,堆叠得不成形状,胡珠去拿新烛台。
      朱涟凝视着烛泪,心想:烛泪这种东西,长得真像情人泪,烛灰又像一腔思念燃尽之后剩下的灰烬,美丽又不详,难怪诗人写相思成灰都写过不知道多少首。
      胡珠拿来烛台,重新点燃,朱涟看着烛光发愣,一时不慎,竟然拿手往烛台上跃动的火苗上蹭,被胡珠抢着收回。
      胡珠急道:“小姐这是做什么?”
      将手掌拿在火光下仔细查看,还好抢救得及时,手掌没有烫出水泡。
      朱涟心中到底有什么在燃烧,连火烫都不怕疼。
      胡珠还要说什么,听见朱涟问:“可是,珠儿,将军与王爷,又有什么区别?”
      胡珠大惊,连查看伤势的劲头都减弱下来,似乎没有料到在朱涟心中,王爷竟与将军并列。
      长眼睛的都不能将两人并列,看看两人做的什么,和自家小姐在一起的时候,朱涟什么样,分明王爷就和一个情绪的吸血虫一样,快把朱涟的生命力榨干;而在沈将军的将军府,朱涟逐渐恢复生气,会哭会笑会折腾。
      也许身在局中的两人,只是不自知而已。
      烛火摇曳,朱涟继续说道:“世间男子与女子之间,规矩甚多,我在王爷面前,情志不能伸展,也有权位的缘故。君臣臣妾。”
      “来到将军府,过几日安生日子,沈将军处处谦让着,才有你我平安喜乐的日子。可是沈将军若不再让,规矩是一样的,狼与虎,对瑟瑟发抖的小绵羊又有什么区别?”
      人错一次,难道还能错第二次?托付终生,不是错在所托非人,而是人就不该将己生托付他人。
      人生毕竟是自己的,什么才是我的力量?
      如果沈嘉树在这里,会说,情与独立不是对立的,而是两者可以得兼,甚至,好的情意,能促使人更爱这个世界,更爱自己,最终更独立,在某种意义上。
      至于朱涟现在的说法,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因被伤害过,丧失对人性的信任。
      对于沈嘉树来说,尚且需要时间,让朱涟信任他,消除心中的恐惧。
      听在胡珠耳中,朱涟的话是另一番意思,沈将军身上一定有某种和王爷类似的品质,只有隔得近的人,才看得见。
      是什么?
      “不懂。”胡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朱涟不再开口,放下手中剑穗绣样,吹熄烛火,一片黑暗,惹人昏昏欲睡。
      谁知睡也睡不安稳,三更半夜,门外有人敲门,传来砰砰的声音。
      木质的门已经老旧,即便是开关也会发出吱呀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声音似乎被放大无数倍,余音回响在回廊中。
      胡珠睡得很沉,反而是朱涟因为心中有事,睡眠浅,先听见敲门声。
      朱涟止住睡在榻上守夜将要起身的胡珠,披衣而起,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侍女。
      侍女穿着将军府常见的服饰,低着头,面容逆光看不清晰,说:“军师请王妃去看将军。”
      门外月亮悬挂在空中,地面上除月光外就是阴影,看时辰已经是后半夜。
      朱涟一惊,若不是要紧事,不会后半夜遣人来叫,至今没忘记当初沈嘉树躺在病榻上睁不开眼的模样,第一时间反应:莫不是病又犯了。
      至于若真是有什么不妥,会不会只静悄悄地派一个人来,以及来的侍女又没有凭证,怎么证明是军师派来的人,朱涟全部抛之脑后,来不及思索。
      当即穿鞋披衣,连头发也来不及挽,跟着侍女出门。
      平日里朱涟最是注重礼数,见外人的时候,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都是精挑细选的。
      像这种来不及挽发,只能暂且由一根木簪简单地簪发,额头上还有几缕细碎的额发掉下来贴着,是很少见的,使人一眼瞧出匆忙来。
      好在侍女存在感很弱,也不是个多话的,只走在前头一心一意带路。
      一路月夜,两个人一直往卧房走,一前一后,脚步声很轻。除却脚步声之外,是寂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光线虽然微薄,也不至于没有,月光撒在身上,照着脚下的路。
      朱涟很少在后半夜走动,虽然是熟悉的地方,可是焦急让她无暇顾及,分不出神来辨识,这样安静的夜晚由不相识的人引向一处未知的所在,场景是不是有些太诡异。
      从朱涟住处所在的后院,走到前院,需要穿过花园,走过回廊,绕过假山。
      朱涟能够看见侍女的背影,在月光的照射下,侍女是有影子的。
      可是周围太安静,即便朱涟知道身后是一片树林,耳边的动静是树叶被风吹过的声音,朱涟也不敢回头,生怕回头惊动夜晚之主,会看见什么不得了的妖邪之物。
      好在难熬的时光并没有过得太慢,这条路无论如何漫长,也终究有走完的时候,两人来到目的地。
      沈将军的卧房,朱涟是认得的,虽然来过几次,可是从来没有这么晚的时候来过。
      同样的建筑物在白天的光线下,傍晚的光线下和深夜的光线下看起来是不一样的。
      白天的时候偏蓝,傍晚的时候偏黄,深夜的时候偏紫。
      朱涟还是看好半天才能确定面前这扇大门,是沈将军卧房的门。
      两人走至门前,侍女上前一步将门推开,然后退下。
      门没有锁,是开的,可是里面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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