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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审问 ...

  •   温吞风风火火地穿过市局冗长的走廊,手里举着一个牛皮纸制的档案袋,随即气吞山河地一推总办公室的门,里面混杂着的泡面与香烟的气味争先恐后地往她的鼻腔里灌。

      “楚瑾,死者的档案出来了!”温吞喊道。

      楚瑾停下和张闻抢盒饭里最后一片牛肉的筷子,站起身朝着她走过去,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员也是第一时间将自己的目光朝着这俩人望过去。

      “楚队,死者叫李刚,45岁,南榆市临江县人,死前是无业游民,当过一段时间的化工厂工人,08年因为聚众斗殴罪进去待过,11年出来后就当上了个街溜子成天跟人收保护费,12年又因为吸冰.毒在强戒所待过三年,他人际关系还挺复杂的。”温吞说着,将手中的档案袋塞进了楚瑾手里。

      楚瑾目不转睛地翻着里头的一沓纸,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面。

      她抬起头,问:“李刚的前妻是石艳荷?”

      “是,然后和她有一个女儿,叫石若男,今年18岁。”

      砰,保温杯杯底被人放在办公桌上的声响使得她们停止了交谈并同时朝着一个方向看去——是秦霜野。

      秦霜野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并没有理会身边一瞬的寂静,须臾,拎起自己的帆布包、把椅子推回桌底就擦着楚瑾的肩膀打算出去。

      “诶,秦警官,你去哪?”楚瑾伸手扯住她的衣袖。

      面前的人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闻言皱起眉,抬手指了指锦旗墙上挂着的时钟,说:“我下班啊。”

      ·

      秦霜野穿行于羊肠小道中,美容院、中医馆、小卖铺、xx教育每隔几栋楼就会出现,电动车到处乱停,甚至有些还接着“飞线”,估计几日后就会被消防大队所取缔。

      夜风吹乱了她柔亮乌黑的长发。

      回到家,由于今天总穿行于技侦、痕检、图侦、视侦这几个办公室,又帮着破了一起绑架案与一起网络诈骗案,她早已没什么精力去发病了,草草洗漱后,关了灯,就窸窸窣窣上.床躺下了。

      照常做了个梦,但不知道是不是再一次遇见楚瑾的原因,竞是高中时的一次晚自习。

      犹记是他们偷摸玩狼人杀。

      高二,几乎整个班的人都住宿,每次晚自习都在挑战老师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导致班主任老李头的电脑桌上总要放一瓶速效救心丸与定心丸。

      楚瑾才写完几句英语句子,就拿出自己珍藏几个月的狼人杀身份牌,跟扑克牌那么大,画了小人,还有金边,反正就挺精致的,一拍课桌,提议大家一起玩。

      秦霜野抬起头望向她的智障同学,但确实,她并不懂得怎么玩这种角色扮演的娱乐项目。

      只能坐在门口帮他们放哨。

      六张桌子拼在一起,所有牌被扔在桌子中间,用剪刀石头布的弱智方式来决定抽牌顺序。

      楚瑾是猎人,柯乔是平民,温吞是女巫……最后由英代刘谨言来担任旁白这一重要角色。

      刘谨言第一话说的是“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

      很快,柯乔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就被淘汰出局了,遗言发表完便滚到一边凉快去了。他倨傲地盯着这五十多号人玩笑嬉戏,终于忍不住想揭发那个狼人。

      “其实那个狼人是……”

      楚瑾很不给面子,怼道:“死者闭麦。”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柯乔尴尬地站在原地,硬生生把副班这俩字打碎、吞进肚子里去了。

      结果楚瑾被票死了,可惜猎人淘汰时还能带走一个,索性就把副班这个小狼人带走了。

      游戏结束。

      柯乔破口大骂:“艹,还死者闭麦呢!”

      后来他们又开了几局,柯乔一直是个小平民,无奈直接不玩了,去继续把那几道物理题解出来。

      秦霜野在他们“天黑请闭眼,XX请睁眼”的背景BGM下写完了所有作业,目前只剩下五三里的几道大题了,写了三四个解法,也不知道有没有答到点上。

      苦思冥想之际,老李头从前门探出头来,情不自禁捏紧了口袋里的那瓶速效救心丸。

      “玩啊,好玩啊,马上期末考了!八校联考!我们学校可一直要做那个万年老一的,你们是四个班里唯一的理科班!长点脸行吗?!楚瑾,你这个年级倒一还有脸玩,能别拉我们班平均分吗?十个秦霜野都拉不回来!”

      除了从头到尾都在乖乖刷题的秦霜野,其余人全都到操场上使劲挥洒汗水去了。十圈,跑不完就别回宿舍休息,队形乱了再加两圈。

      体委楚瑾带头,事后又发挥音乐生精神,给大家拉了首《告白气球》。

      可惜那套限量版身份牌,给老李头怒气冲冲扔到垃圾桶去了,五千块钱,如今就和垃圾一样,安安静静地埋在填埋场。

      ·

      楼道里响起了男人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其中还混合着既杂乱又沉重的脚步声。

      秦霜野的睡眠质量一向浅,被这么一折腾自然就醒了。她先是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再也忍耐不了后一掀被子坐起身。

      不知是谁在这个点给自己发消息,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短暂地亮起,上面显示的时间跳动着幽幽的光芒。

      3:07a.m。

      她披散着头发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上面对着漆黑的房间发了十几分钟的呆,似乎是还在回忆刚才那个梦境。

      须臾,秦霜野下床从一边敞开的行李箱里翻出一瓶药,旋开瓶盖之后倒出几粒在自己的手心,扭头就就着床头那杯早已凉透了的白开水咽了下去

      ·

      “你们不买东西就别影响我做生意!我才不是什么毒贩,看,营业执照!我他妈可是守法好公民!”

      女人的叫骂声从面前这家名叫“小石服装”的店铺中响起,伴随着民警的调解声,楚瑾抱臂靠在门框上,紧锁着眉头,瞧起来极为不爽。

      刘天生拿着空白的笔记本,灰溜溜地走出店,凑到支队长旁边。

      楚瑾摘下墨镜,撩着耳边垂下的短发,不耐烦地问道:“石艳荷有没有说到什么重点?”

      刘天生大大方方拿出笔录一亮,比她的脸还干净。

      “嗐,那就得寄希望于石若男了。”楚瑾低下头把风衣扣子一颗颗系上,“这两天得去把耳边这点杂毛推了,费事。”

      刘天生贱兮兮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楚队,算小的我提醒你一句,正月剪头死舅舅,不吉利呐。”

      楚瑾唏嘘不已:“得了吧,我外公就我妈这一个掌上明珠,哪来的舅舅?况且我无神论者好吧。”

      秦霜野慢条斯理地吃着豆沙包,朝他们款款走来。

      今天她穿着件白色羽绒服,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漂亮的脸蛋未施粉黛,却有一种脱俗的美。当然摩羯座身为重度工作狂,开口第一句自然是:“石艳荷怎么样?”

      楚瑾佯作无奈地摇摇头,秦霜野又偏头看向一旁的刘天生,他也学着戏精老大,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直接拷回市局审?”她下一句话更加冷漠。

      刘天生从善如流地回答:“等着石艳荷的女儿,也就是另一位犯罪嫌疑人石若男务工回来,说是春运,买不到票,今早才回来。”

      秦霜野漠然:“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别叫一个完全不在服务区的人犯罪嫌疑人。”

      刘天生愣了愣,秦霜野扭头进了屋。

      她十指相扣,背靠椅背,盯着面前这个微胖的中年妇女,良久后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见对面来的刑侦顾问是个黄毛丫头,石艳荷顿时没好气地答道:“你们警察不是知道吗?我叫石艳荷,左邻右舍都叫我艳姐。”

      “接下来,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听我说的每一个字。”

      石艳荷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秦霜野问道:“你……和那个李刚是什么关系?以及,除夕那晚你平时用来运货的面包车去哪了?”

      “李刚谁啊?我只知道前天咱北桐死了一个人,那车运完最后一批冬装就停我家楼下了啊。”

      “你女儿石若男,我记得她是读过高中的对吧?怎么狠下心来把她送出去务工了?这满墙的奖状,成绩应该是挺好的啊,可惜了。”

      石艳荷拜拜手,颇为遗憾道:“别提了,北桐七中上了两年,后来莫名其妙说不读了,见她态度坚决,我家又一直在生存线上挣扎,只能同意了,现在在临江那边一个电子厂里做工,每个月倒能寄回个一两千块钱,也不亏是吧。”

      “也是。”秦霜野微微一笑,“总比那些读死书的书呆子强,等过个几年有了较稳定的收入,您也好给你女儿带孩子不是。”

      石艳荷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和打火机,“啪嗒”一声点上火,立即陶醉地抽了一大口,而后徐徐吐出白雾。

      “您抽烟啊?”秦霜野随口一问。

      “刚生若男那会就抽了,老烟民了。”

      “应该是先生带的吧。”

      石艳荷立即面露鄙夷:“你甭跟老娘提那个狗X,要不是当年我瞎了眼,怎么可能会嫁给他啊!”

      秦霜野在一旁坐着,细细地听着她的每一声抱怨,时不时哼几声,从头到尾都在和善地微笑着。

      刘天生看不下去了,凑到楚瑾耳边,低声吐槽道:“这审人怎么跟开茶话会似的,我听说这个就秦姐最为冷血,都怕她审,但现在怎么如此的和善?”

      楚瑾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把刘天生的脸推开了,不屑道:“是挺‘和善’的,还有,是核弹的核哦,我亲爱的刘天生同志,你的笔录怎么还是如此的干净?”

      刘天生听到“同志”这俩字,下意识想敬礼,还好这个条件反射不是很强,讪讪地扭过头。

      “当年那狗X贩.毒,搞得我和若男被全村人骂,哦豁他现在又来制.毒,白.面害死人的东西,索性和他离了……”石艳荷掸了掸身上的烟灰,摁灭了烟头。

      楚瑾只听见了“贩.毒”和“制.毒”这俩词,刘天生的笔尖登时悬在纸上。

      秦霜野轻笑一声,问道:“所以,李刚是你的前夫对吗?”

      石艳荷的瞳孔顿时紧缩如针。

      “你……”

      “放心,要负刑事责任的并不是你和你的宝贝女儿,毕竟李刚已经死了,倒是省了我们一颗子弹,但我们需要了解情况不是,”秦霜野说着,从一旁的灰色帆布包抽出尸检报告递给她,“死因,吸入高纯度海.洛.因过量致死,被四五个人摁着,硬生生给灌死的,我认为有必要让前妻知道。”

      石艳荷颤颤巍巍接过尸检报告,开始翻起来。

      秦霜野悠然道:“李刚手上可能有新型毒品的西贝配方,但又不卖,惹上大佬了吧。我们可不能保证那些人会不会找上李刚的亲朋好友,包括你们母女。”

      忽然从尸检报告袋中滑出几张照片,那是实习法医在柯乔执刀时拍下的证明。

      石艳荷手一抖,尸检报告摔在地上,白花花的纸飞了一地。秦霜野微微一笑,抬手整了整衣襟,慢悠悠笑道:“希望您可以对我说实话,现在我们正式开始一问一答游戏吧。”

      周围仿佛核爆般的广袤与沉寂,实习刑警与众民警个个大气不敢出。

      秦霜野就差把“不要企图和我玩心理战术,你玩不过我”这十六个大字写脸上了,整个人就是一种很放松、很无所谓的感觉。

      “第一,李刚他平时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父母早亡,几代单传,总之身边没有几个在正道上的朋友,亲戚们知道他卖白‖面时都纷纷断了关系,不敢和他沾,怕被条子找上。实际上那狗X虽然卖白‖面,做白‖面,但他可没碰过,知道这东西害自己。”

      “第二,你除夕那天在哪?”

      “在店里,打扫卫生,贴春联之类的。那车的钥匙就放在收银台上,一回头就不见了,大概过了四个多小时吧,钥匙又好好地躺在桌上。”

      “第三,你女儿真的不在家?”

      “真的,若男工作能力又上进,不会请假回家,可抢不到车票能怎么办?今年团圆饭就我一个人吃,你问问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况且她还只是个孩子啊,生性胆小,怎么会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啊!”

      ·

      秦霜野准备再问点什么,与刘天生交会了眼神,还没开口呢,就被门外传来的爽朗笑声打断了。

      “妈,我回来了!”

      石艳荷站起身,喜极而泣道:“若男,妈在!”

      十几个警察随声望去,只见一个齐肩短发、粉红针织裙的少女提着几袋补品大步流星朝他们走来。

      母女两个都给了对方一个踏实的拥抱。

      石若男见到他们,噔噔噔连退了几步,而后扯了扯石艳荷的衣角,圆滚滚的杏眼充满了对人民警察的恐惧,一副怯懦模样。

      石艳艳安慰她:“若男,别怕,他们只是你爸那狗X又犯事来了解情况,一会就走。”

      少女胆怯地点点头。

      秦霜野面不改色,拿起帆布包,仔细捡起地上的纸,笑道:“那什么,石女士我们先走了,有事再联系。”

      说罢,大步走出了店铺。

      石艳荷追出来,却被秦霜野挥手打发了。

      ——线索已经足够了。

      她犹如被抽掉灵魂似的软倒在地,石若男急急忙忙冲出来扶起她,却发现母亲莫名其妙出了一身冷汗。

      ·

      秦霜野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这云边街比较偏,恰好石艳荷的服装店又开在菜市场边,卫生条件差,菜叶、鸡鸭屎铺了一地,苍蝇满天飞,路面又坑坑洼洼的。

      不过也没什么,她这个下等人也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

      填好地址,准备按确定时,刘天生忽然叫住她:“秦姐!别打车了!瑾哥说反正咱们都是去市局,坐她的车吧!”

      秦霜野面无表情扭过头,看到了刘天生春光满面的脸。

      秦霜野:“……”

      那是一辆黑色S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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