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九歌/秦时明月]悲回风》纪辞微

130、第一百三十话：天与良辰

　　只消一盏茶的时间，烛幽呜咽着抱着他的脖子颤抖，急促的心跳回复正常后，嬴政缓缓抽出了手，胡乱扯过被单擦了擦，掩好她的衣襟。烛幽眼角绯红地凝望着他，用衣袖擦了擦他额头的薄汗，嬴政将她抱回榻上：“一会儿去清理一下，自己用朝食，朕先去前殿了。”
　　烛幽轻轻点头，他都没时间再同她交换一个浅吻，只捏了捏她的手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烛幽坐在榻上发了会儿呆，起身洗漱吃饭。饿了许久的她把桌上的饭食用了大半，一年多没有吃咸阳宫里的食物，竟觉得更好吃了，难道是换了大厨？随侍在侧的侍女看她停了筷子，问：“不合夫人口味么？”烛幽摇了摇头，她没什么特别的偏好，也不怎么挑食。吃完之后出门转了两圈消消食，这才回转整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
　　侍女们没有乱收拾，所有的东西都暂时同渥玙之乐放在一块儿。烛幽确认了琴没有被磕坏，将它放回了从前惯放的琴桌上。剩下的几个铜盒她还是打不开，便连带着逆鳞剑匣一块儿放去多宝阁，至于幻音宝盒，烛幽想了一会儿，干脆放去了床头。
　　嬴政结束议事回来一瞧，见她端坐在幻音宝盒前入定，便问侍女：“夫人这样多久了？”
　　“回陛下，有一个时辰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打扰，嬴政站着看了一会儿，决定先处理今日的事务，便又换了衣服出去了。再过了一个时辰，太官令送来了哺食，嬴政想着这下不得不去唤她了，复又起身进屋，谁知烛幽一副早已结束入定的模样，正在拨弄面前的“玲珑宝塔”，他顺势坐到旁边，握住她的手：“既然没有入定了，怎么不来找朕？”
　　烛幽轻声回答：“我看君上很认真，便没有打扰。”
　　嬴政不知怎么的有点气，语气僵硬：“朕都来找你好几次了。”
　　烛幽眼神微动，她问过侍女，嬴政议事结束后也就只来瞧了一次，不过他既然这么说……烛幽学乖了：“下次君上可以拨一拨音盒，我就知道该出来了。”
　　“出来？这是什么？”嬴政看向她指的地方，在她的示意下一拨，幻音宝盒旋转几度，响起清脆的调子。
　　“这是幻音宝盒，阴阳家的至宝，传说有通天之力。我的神魂在里面时，只要拨这个，灵力的流动就会改变，我就明白是君上在找我。”
　　嬴政不太明白她说的这些玄妙的东西：“那别人拨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君上别忘了自己是苍龙七宿的传人。”
　　“所以是只有跟苍龙七宿有关联的人才能动这些？”
　　“嗯。若与它无关，这些东西就是普通的物件罢了。”烛幽说完，这一曲小调也正好结束。
　　“幻律十二，五调非乐，极乐天韵，魔音万千。”嬴政念出上面镌刻的字样，冷哼一声，“什么极乐天韵？魔音倒是真的。”
　　烛幽眨眨眼：“嗯？不好听吗？”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人说它不好听的。
　　嬴政面露嫌弃：“你竟然不觉得？”
　　烛幽不觉得嬴政是在故意找茬，因为苍龙七宿这个东西确实太玄了，留下的记载也很少，所以遇到奇怪之处她都会去一探究竟，于是接着问：“是怎么个不好听法？”
　　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较真，嬴政默了默，试着描述：“时不时会出现奇怪的走调，很违和。”
　　幻音宝盒能奏出的旋律她都听过，还从未出现嬴政所说的状况，莫非是昨晚摔了一下所以摔坏了？想到此处，她心底咯噔一下，于重新拨出了先前的乐曲，从头到尾听完也没出现嬴政说的情况，于是她决定再放一遍：“若是出现奇怪之处，君上便告诉我，好吗？”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嬴政还是耐心地点了头，然后果真指了一处——但烛幽确实没有听到，她还想再来一遍，嬴政捉住了她的手：“你还想再来几次？该用膳了！”
　　“那用完再听一次。”
　　觉得那是魔音贯耳的嬴政果断拒绝：“不相信朕便算了。”
　　烛幽扯住他宽大的袖口：“再听听别的。”
　　“呵，有什么可听的？跟你唱的歌不相上下！”嬴政把袖子拽回去，背着手走了。
　　烛幽也不计较他的“拉踩”，忙不迭跟过去，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他回头一瞧，见她光着脚踩在沁凉的青砖上，不甚赞同地剜了她一眼，她的脚心虚地往裙摆下缩，后头侍女忙不迭地递来了木屐。嬴政接着往前走，烛幽趿着鞋啪嗒啪嗒地跟在他身后：“君上可答应了？实在难听就一日听两曲，时间也不长，如何？”
　　嬴政躲着她伸去捉他的手，左拐右拐地走到隔壁：“朕没空。”
　　见他坐到了座位上，烛幽过去往他对面一坐，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里难得闪动着殷切的期盼：“君上之后反正都会答应，就不要同我闹了。”
　　嬴政眉头一皱：“什么叫反正朕都会答应？你解释解释？”
　　“不是吗？君上总是口是心非的。”烛幽理所当然。
　　这话把嬴政给听笑了：“你这得寸进尺得有些过分了，明明是你有求于朕，怎么反倒像是朕巴巴地凑过去似的？”
　　“我求了啊。”
　　嬴政嫌弃地拍开她的手：“朕难道没给你准备吃的？”
　　哦。烛幽眨眨眼，起身去自己的小案前坐下了。
　　嬴政看她这模样，心头有气又撒不出来，吃了两口便觉得气都气饱了——虽然还没想清楚气的到底是什么，看她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就更气了，索性放下筷子走了。烛幽听闻动静，有些莫名地抬起头，他怎么回事？天气太热了没胃口？可今天的菜挺开胃的啊。因为早膳吃得晚，烛幽本来不饿，于是随便夹了几筷子便跑去找他了。
　　嬴政正倚在榻上看竹简，烛幽凑到他面前去瞧他：“君上怎么吃得这样少？”
　　他眼皮都不抬，甚至根本不理她。
　　“君上生什么气了？”她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嬴政这才瞄了她一眼，然后翻了个身，留了个后脑勺给她。所幸烛幽记得有个词叫“锲而不舍”，她翻身上榻，挤到他身边，挡住他看书的视线：“君上不能因为我说了实话就生气呀。”
　　嬴政轻哼一声，把她推开，再度侧身不看她。
　　烛幽像条蛇似的软软地缠着他，再度钻进他的视线：“君上？”
　　“离朕远一点，热死了。”
　　怎么可能？烛幽知道他又瞎说，干脆顺了他的意，凝出一点寒气来：“现在凉快些了么？”
　　“……”嬴政终于放下了竹简，“朕实在太过纵容你！”
　　烛幽露出一脸“你看我说什么”的表情，眼疾手快地把要起身的他摁回榻上。嬴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道：“想要朕的帮助，得付出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烛幽表示她没打算讨价还价：“那每天一曲，好吗？等我找到规律就不听了。”
　　嬴政表示这得看他的心情。
　　“这都不行那怎样才行？”
　　“朕也不知道怎样才行。”
　　烛幽趴在他身上，一脸懵地望着面带揶揄的他，眸色一沉，抬手散下了帘子，开始脱衣服。
　　嬴政：？
　　被重新裹上衣服的烛幽不明所以：“君上？”
　　嬴政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都跳了两跳：“璨璨……难道朕在你眼中就是个色鬼吗？”
　　烛幽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桎梏，软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托于燕处之虞，乘醉饱之时，而求其所欲，此谓，同床之奸。”这个问题他们俩以前讨论过，当时没个结论，至于现在嘛，结论就很明显了。
　　嬴政不为所动，摸摸耳朵就会发现有其实些烫：“哦？你就求这个？”
　　“其实这只是意外，我这次回来是想求君上保护的。”
　　“这话倒是新鲜，你又闯了什么祸？”
　　烛幽抿了抿唇：“君上还记不记得欠我一个赏赐，大酺上奏雅乐那一次。”
　　嬴政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烛幽见他认可，便说：“那我用这个换说完之后君上不许生我的气。”
　　至于这般？嬴政狐疑地望着她，最后还是答应了，于是烛幽把蜃楼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听完，完全没有找到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点，还值得她用一道赏赐来换的：“就这些？”
　　“我把月神杀了，君上不生气吗？”
　　他虽然信任月神，但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异心，他能够暂时容忍这些小心思不过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烛幽怎么会害怕他因为这件小事就生气呢？他不由得拧起眉：“璨璨，朕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君上不是很信任她吗？”
　　“她能跟你比？”
　　烛幽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好，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在君上心中第一重要。”
　　呵。嬴政冷笑：“你在想什么？王绾李斯蒙恬蒙毅哪个不比你重要？”
　　烛幽也不恼：“哦，反正君上不会眼看着我因为东君大人血溅三尺。”
　　“……”嬴政无语至极，出言斥责，“你就不能说点好的？”一天到晚打打杀杀死啊活的毫不避讳，噫！
　　烛幽托腮望着他：“我们阴阳家的人，都这样。”
　　他没好气地回：“看出来了。不过你担心朕生气，担心东君找你算账，就不担心东皇太一？”
　　烛幽眨眨眼，拖出一个悠长的“嗯”。嬴政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暂时没告诉君上。”
　　“什么事？重要吗？关于什么的？”
　　“关于一个大逆不道的计划，我还没想好，所以暂时没有说。”
　　嬴政只想了几秒钟：“大逆不道？你和星魂打算夺阴阳家的权了？”
　　烛幽一惊：“君上怎么猜到的？”
　　嬴政笑话她大惊小怪：“这还有什么猜不到的？杀了月神，放出了被归为叛逆的东君，还不够明显？”
　　他浸淫在各种权力斗争中，想来一眼看穿也不是什么难事。烛幽想到此处，淡淡地“哦”了一声，伸手去抠他袖口的纹饰。
　　嬴政瞧着她，挑起她的下巴：“打算怎么做？需要朕帮忙吗？”
　　“还没想好。”她慢慢地挪到他身边躺下。
　　嬴政闷笑：“你没想好那可就晚了，东皇太一来咸阳的奏报已经到朕的案头了哦。”
　　烛幽立刻抬头：“这么快？”
　　他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拍了拍，以十足的过来人语气道：“想和他斗，你们还嫩了些。”
　　烛幽想都不想地搂住他的脖子：“君上。”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紧不慢地同她谈条件：“想要帮忙，就求朕。”
　　“求求君上。”
　　“朕倒是可以答应你，但你欠的债要几时才能还清，朕可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