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件》路筝

2、偶像

　　余农农是属于典型的间谍型人才。
　　什么叫间谍型人才，就是要长有一张路人脸，无论你长得美也好，丑也罢，反正别人见过你一次，第二次见面，绝对认不出你来。
　　其实说实话，余农农长得还是挺漂亮的，五官非常端正，不大不小的眼，不大不小的鼻子，不大不小的嘴巴，再配上一张不大小的脸。要多端正就有多端正。完全符合电脑美人的标准。可正是因为端正，才使她没了一丁儿的特色。
　　这年头已经不流行端庄秀气的美人了。
　　一切都要剑走偏锋。容貌上要不美到极致，丑到极致，要不某个五官夸张到让人想看不到都不行。比如赵薇的眼睛，姚晨的嘴。
　　性格更是要突出，野蛮女友也好，白痴小妞也罢，反正最不流行的就是余农农这种没有棱角的性格。
　　像一只汤圆一样，软绵绵，圆溜溜，夹都夹不住，多没劲。

　　虞莉和慕容博交往半年多，两人就在外面租房子同居了。寝室里只有余农农和吴欢两个人。
　　余农农不看小说，不谈恋爱，天天就捧着教材在那边学习，完全就是一副模范好学生的模样。反而是吴欢，交了男朋友，接上了余农农的班，天天坐在电脑前看言情。
　　一边看一边叫她：“农农，快来看，这篇文好好笑。”
　　余农农头一扭说：“我不看。”
　　“现在的言情和以前又不一样了，好玩死了。”
　　余农农继续把头一扭，说出她的经典三句半：“不看言情小说，不写言情小说，所有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哼。”
　　好吧，吴欢只好一个人继续乐呵。

　　余农农其实是熬不住的。拿着本教科书，翻两页，就偷偷瞧一眼吴欢的电脑。
　　咦，她忽然发现了一个新大陆，碧海情天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频道？
　　而且这个男人频道的文看上去都很火的样子，不是吧，以前在碧海情天，稍微男性向一点的文都是冷到西伯利亚的。

　　余农农连忙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翻到碧海情天网上去。
　　这一去不打紧，刚好让她赶上了一件大事。
　　原来碧海情天网早在两年就整合成了一个综合性的文学网，虽然那个时候依旧是女性作者占据了大半江山。但是在余农农发誓不看言情的这段日子里，涌进了很多男性写手与男性读者，以至于，男人势力日渐强大。
　　直到今天……

　　今天，这个以女性言情为主打的网站，男写手的数量空前地达到了一半。男人居然能顶半边天了，这还了得。
　　这可是我们女性的大本营，男人在这里只能是小众，俺们绝不能让男人得意猖狂。
　　杀，一定要杀它个下片甲不留。
　　男作者们也不例外，耍嘴皮子，可不是女性的专利，摇笔杆子的男人也是很厉害的。

　　余农农刚打开论坛，就见BBS里已经闹翻天了。
　　谁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碧海情天里的男女两派，正在进行大骂战。
　　男人说女人写的文太小家子气，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女人说男人写的文，感情描写太粗糙，文笔太差，让人不忍卒读，又拖拖拉拉像老太婆的裹脚布。
　　马上，就有一个男作者窜出来说：“文笔差？描写太粗糙？笑话，你们拉个人出来，哪个敢和狂大神比感情，比文笔！”
　　余农农看得云里雾里，这怎么一回事，好端端地吵起男女大架来了。这狂大神又是谁啊，她看小言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出什么事了？各位请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余农农进去吼了半天，终于有位路人回答她了。
　　“你去看看年度排行榜就知道了。”

　　余农农连忙回到首页，看年度排行榜，看到排名第一的那篇文，那个作者，她的下巴也快惊掉了。
　　年榜排第一的大神名字叫狂放谦内，他是一名男性。

　　以女性言情为主打的碧海情天，排名第一的大神居然是男性，还是个新人。这个打击对女权主义者来说，无疑是很大的。仿佛忽然之间看到，自己引以为豪的优点变得一文不值。
　　狂放谦内的文叫《莫邪曲》，文下几万个收藏，几十万条留言，余农农心想，这不会是刷分吧，她将信将疑地点进去。
　　才看了一章，余农农就将刚才的想法抛到九宵云外了。
　　她忘了喝水，忘了吃饭，忘了吴欢在大声叫她，她忘了睡觉，一口气看到最末章，意犹未尽之时，又回头看了看作者的名字。
　　狂放谦内，她记住这个名字了。

　　这是狂放谦内发在网上的第一篇文，据他在文下所说，也是他人生中所写的第一篇文。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是要做大神的，大才压不住，总要以某种形式崛起。
　　这篇文构思巧妙，情节像一粒粒的珍珠串成链子，一条条的链子又放进一个蓝子里，一环扣一环，精彩绝伦。
　　最最重要，也最让人嫉妒的是，作为一个男性，他的文笔优美，情感细腻。几乎可以说集合了男性作者与女性作者的所有优点。
　　余农农看完之后，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余农农脑子里依然是文里的几位主角。
　　男主角莫邪站在寒风烈烈中，看着远处，女主角宝如一头秀发在风中飘扬，素衣翩翩。
　　他说：“我要去远方。”
　　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不。”他说：“江湖，是男人的江湖。”
　　他拒绝了她，也拒绝了自己未知的幸福。

　　N年后，当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是在她的婚礼上，他的刀上淌着鲜血。他说：“我带你走。”
　　她说：“我不会和你走。”
　　他们的幸福已经被他亲手斩断了。

　　余农农的枕头也沁湿了。
　　第二天，余农农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起来就对着寝室里另外一个活人大声宣布：“从今天起，我要开始写文了。”

　　余农农发誓要写一部和莫邪曲一样荡气回肠的文。莫邪曲是悲的，她就要写个大团圆结局。莫邪曲虐女主，她就要虐男主。莫邪曲以男主命名，她就以女主命名，叫飞女侠吧。
　　总之，她要把在莫邪曲所受的伤，统统在自己文里弥补过来。

　　余农农很快就认真地创作起飞女侠来。
　　从毕业前夕写到毕业后，从学校寝室写到家里。
　　几个月的时间，在别人最忙最乱的时刻，她一有空就埋在电脑前，噼哩啪啦地打字。

　　几个月的时间，余农农除了写小说，她还天天在网上投简介，场场招聘会都不落下，在人山人海中，挤得气都喘不过来。
　　但是，她没有找到工作。
　　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今天依旧没有任何一家公司给她回信。三个月了，她还是没有找到工作。

　　即使有回音，好事也轮不到余农农。
　　余农农每次去面试，无论招几个人，最后被淘汰掉总是她。
　　人事主管：“叫什么名字？”
　　“余农农。”
　　人事主管看她一眼，拿起笔，刷刷两笔，PASS掉。
　　“为什么？”余农农悲愤地说质问“为什么什么都没问就要淘汰我？”
　　“因为你的名字太土了。”
　　“我的名字土，为什么还要叫我过来面试？”
　　“我就想看看叫这种名字的人长什么样。”
　　……

　　去另一家面试。
　　人事主管：“叫什么名字？”
　　“余农农。”
　　人事主管看她几眼，拿起笔，刷刷刷，PASS掉。
　　“为什么？”余农农又一次悲愤地大叫：“我的名字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因为你长得还不够漂亮。”
　　好吧，容貌是父母给的，长得不漂亮那不是她的错。那她就去一家指明要招容貌中等的员工的公司。

　　可是那家人事经理看她一眼，又提笔刷刷刷地把她的名字划掉。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她连相貌中等也够不上？余农农要抓狂了。
　　于是，一个主管跑过来安慰她说：
　　“余小姐，你长得太漂亮了。我们人事部经理不放心任何一个漂亮女孩子和总经理相处。”
　　余农农倒地不起。

　　这就是一个小透明的悲哀啊，既没有美艳到极点，又没平庸到极点，所以余农农你就老老实实地做人群中的轻烟，人群中的浮云，人群中的小透明吧。

　　余农农一身疲惫地坐到电脑前，看到人才网，受刺激了，叉掉，看到碧海情天文学网，叉……算了，还是点开看看吧。
　　又一次点开莫邪曲，又看了一遍，看得双眼泪涟涟，看了无数次的情节，又一次让她心情起伏。再看看自己写了几万字的那篇飞女侠，她一时心情激动，冲动地注册了一个笔名，把所有的内容都发到网上去了。

　　余农农还加了狂放谦内的读者群。
　　狂放的群热闹得不得了，刷屏极快，无数的图片在翻滚，才一眨眼的功夫，前一秒打出来的话已经湮没在话海之中。
　　余农农笔名叫种菜老农，她上去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新人。
　　只一秒的功夫，她那句话就被淹得尸骨无存。
　　余农农继续打：大家好，我是新人。
　　还是没人理她。

　　难道余农农的透明标签已经如此根深蒂固了，连在一个群里都被人无视掉。
　　余农农不死心，她就不信了，手指发力，一连刷了十几条信息。
　　大家好，我是新人。
　　大家好，我是新人。
　　大家好，我是新人。
　　然后复制粘贴，复制粘贴，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这个群卡住了，群里只剩下一句话：
　　大家好，我是新人。
　　……

　　任何付出都是会有回报的，余农农通过刷屏，终于等来了别人对她的注目。
　　莫邪左护法：“新人不要刷屏，请注意群规。”
　　余农农抬头看看群规：不许刷屏，不许潜水。她连忙低头道谦：好滴好滴，我知道了。
　　莫邪之四大金刚之铁手金刚：“新人上PP，新人上三围，新人上裸照，新人快点出来转三圈让哥哥TX，TX。左捏捏，右捏捏……”
　　种菜老农：“为什么要上裸照？我没有裸照啊，TX是什么意思啊。”
　　莫邪之四大金刚之无情金刚：“哇，今天来了个新人好CJ啊，来，抱住，亲一口。”
　　种菜老农：“CJ又是什么意思？”
　　莫邪左护法：“新人你别理他们，上张你的照片就成。”
　　“好滴，好滴。”余农农一口应承。

　　余农农在电脑上翻自己的照片，等她找到PP上来时，群里又开始了新话题，什么攻啊，什么受啊，什么扑倒啊，什么躺平啊，聊得不亦乐乎。
　　种菜老农：大家好啊，我是种菜老农。
　　莫邪之四大金刚之铁手金刚：“啊，又来了一个新人，新人上PP，新人上裸照，新人报三围，新人让哥哥摸一把……”
　　莫邪之四大金刚之无情金刚：“哇，这新人看着好眼熟哦！”
　　莫邪左护法；“这就是刚刚才进群，刷屏的那个新人吧？”
　　……
　　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
　　没想到余农农连披件马甲都是如此的，让人过目即忘。余农农悲催地关掉窗口，含泪退下。

作者有话说

　　悲催的余农农，悲催的小透明，悲催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