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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午时,客栈的大厅阳光明媚,不筝趴在柜台上无聊地看着大门外。
      这里还真如玄翼所说“人烟稀少”,稀少到开门至今厅堂里仅有瘳瘳的一桌客人,生意怎是一个惨字了得。不筝所有的雄心壮志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都变成了飞灰散在她第N次的叹息里。
      偷偷挑眼扫了下玄翼,见他正认真地埋头看着账本。
      她神色淡然地起身假装打了个哈欠,“好困啊”,又伸了个懒腰,冲玄翼摆了摆手,“我先回去小睡一会儿”,便神态自若地挑帘向后院行去。
      穿过回廊,她抄起裙子一溜烟地跑到院子里墙脚边的老梅树下,打量着四下无人,将裙摆别在腰间她手脚并用地爬上梅枝,借着老梅树的高度好不容易拱上墙头翻到了院外。
      站在墙根下不筝拍了拍手努力辩了辩方向,可惜她先天方向感就有缺陷,如今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过没关系她很有自知之明,断定只要认准一条路边走边留心周围明显的标志,就不必担心自己会走失。
      拣了一条景色相对优美而宽敞的大道,她如飞出囚笼的小鸟急不可待地出发了。
      因为是城郊,路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不筝边走边玩,玩得累了便静静地闭目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任微微地秋风轻轻地拂过面颊,她的心情是近几天来从未有过的舒畅。
      懒懒地睁开双眼,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的偏西,怕天黑迷了路不筝打算起身往回走。
      自道边的草丛里直起身,她把编好的花冠戴在头上,然后用广袖沾了沾额头上的细汗,举目远眺辩别着方向。
      忽然“龙门山!”她一声低呼,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细细看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两座秀峰夹着一泓琼河切谷中流,河谷两岸崖石壁立,形似天然的门阙,可不就是龙门山!
      以前和刘天雷到洛阳旅游时曾经游览过这座山,因为此山形状奇特,所以给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有“阙塞”之称的龙门山位于洛阳城南12公里处,自古以来就是洛阳南面的天然门户,如今虽然经历了千年,这里的地理形状却未有多大的改变,所以她很容易就认了出来。
      能够在这里故地重游,不筝已然顾不得回去,揣着几日来对故乡的思念,她雀跃着向那座山谷跑去。
      欢呼着奔到山脚下抬头仰望,眼前的龙门东山和西山相立而峙,伊水河好似一道浩如烟海的银河夹于两山之间,河谷两岸削石峭崖,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门阙,使其威严陡峭之中又现婉丽秀美。
      不筝蹦蹦跳跳地走在浓荫绿映的山道中,呼吸着新鲜的芳草气息,聆听那莺儿“啾啾”悦耳的鸣啼,止不住心中飞歌摇头晃脑地吟风弄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哼……,咝……”。
      “谁?!”不筝所有的诗情画意瞬间被这道突如其来的痛哼吓得无影无踪,她身上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竟然惊出一身薄汗。
      拍拍心口稳了稳心神,她轻手轻脚地往一人高的杂草丛中觅去。
      草丛深处一少年面朝下俯卧在地,褴褛的黑衣上血迹斑斑,结实的小腿处一冽血口大张着,鲜血已经凝固成暗褐色。
      一见那皮肉外翻的血口,向来有晕血症的不筝顿时感到头昏目眩、冷汗涔涔,竟然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感觉到丝丝清凉袭上额头,她缓缓地睁开双眼,待看清眼前的人,不禁猛然瞪大了眼睛,竟然是玄翼!
      “你?!原来你一直在跟着我!”吃惊之余,她不禁微微地有些懊恼。
      玄翼暗中跟着她,而她却一点儿也没觉察到,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走的神不知鬼不觉。
      见不筝灵动的水眸瞪得大大的,小小巧巧的脸上写满了沮丧,玄翼唇边若有似无地闪过一抹笑痕。
      他从怀中摸出个小瓶,拧开盖子递到她的鼻端,顿时一股淡淡地幽香顺着鼻孔直窜上脑顶,令她最后一丝不适感也消失殆尽。
      不筝神清气爽地坐起身子,伸长脖子去探看刚刚发现的那个昏迷少年。
      少年的身边此时正围了三个污血斑斑、破衣烂衫的人,其中一个正扶着他喂水,腿上的伤已经用布包扎上了。
      她起身走过去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几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抖着手她指着黑衣少年,舌头禁不住有点打结:“他,不会是死了吧?!”
      “咳,咳…,哼!”那少年闭着眼睛,染着血土的脸上冷冷地。
      “呃!”不筝被他不屑地轻哧惹得很是着恼,心说真是一个傲慢无礼的家伙!
      于是,转身举起一只手,冲着身后一通乱摇,头也不回地道:“还有力气哼我?那没事,走了,后会无期。”就准备带着玄翼离开。
      “小-姐-,请,请留步。”那少年微睁双眸朝不筝的背影瞥了瞥,看见她头上五花八门的簪钗,眼底一抹嘲讽戏谑的流光一闪而过,朝身边喂水的男子浅而快地递了一眼,便又合上了双目。
      男子领会抱拳接道:“小姐,我们四人原是住在一个村的拜把兄弟,因战乱结伴出来想找个活路,不意路上遇到抢匪,我大哥被打成重伤,看小姐乃当地之人,所以在下恳请您给我们兄弟指一个出路。”
      不筝听得那少年终于出声求助,便顿住离去的身形站在那里,埋首暗自打起了小九九,这客栈的生意如此差,店里人手又少,要做招牌菜招徕客人自己就得亲自下厨,福伯年纪大了正好让他退休怡养天年。可是这厨房里烟熏火燎的,长年呆在那里怕是要吃不消的,眼前这几个人,倒是可以选出来一个培养了接班,剩下的三个跑跑堂、打打杂,到时候自己就做个逍逍遥遥的大老板岂不快哉!
      飞快地打完了小算盘,她这才转身扯出一个大大的、分外和蔼可亲的笑容:“好吧,我就来个‘美女救英雄’。是这样的,姑娘我呢,在洛阳城郊有一个很大的客栈,生意虽然很兴隆,但是也不缺人手。你们既然遭了难,这么的可怜,本姑娘又是一副菩萨心肠。这样吧,你们就到我的客栈,管吃管住,至于工钱嘛……”她轻偏臻首欲语还休地斜倪了四人一眼,垂下眼睑一副沉吟为难的样子。
      “咳”,那汉子面部肌肉些微的轻搐着,“承蒙小姐好心收留,我们兄弟又怎么能要工钱呢。”
      “呵呵”多好!这几个人一看就是聪明人,不筝白捡了四个壮劳力心情分外地愉悦,“那就好,那就……”
      “小姐”一直沉默的玄翼出声道:“夫人叮嘱……”
      “娘那里我来说,现在我是掌柜的!”不筝微微不悦地打断了他,见玄翼敛目不再言语,只不动声色地往自己身边近了近,她为刚刚带了轻斥的语气感到赫然。
      忠心耿耿护她如兄长的玄翼,想的只是保护她不被伤害而已,而她却一直嫌他束手束脚地想要摆脱,思及此不由的声音柔和下来:“我想,有你在身边保护,娘她会答应的。还有我保证以后不会再一个人偷偷地跑出来让你担心了,好吗?”
      听了这句话玄翼罕有表情的脸上划过瞬间的怔忪,黑漆漆的眼睛在不筝清秀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扫过的同时,心思已然兜转了不知道多少圈。
      他很是困惑,曾经高高在上、沉静淡漠的人,在病愈后怎么就性情大变。如今这个为人随和,做事随心所欲,不拘小节,没有一点大家闺秀气质的人,真的就是原来那个淡然冷傲的小姐吗?!
      可是,眼前杏眸樱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都实实在在的显示着她就是如假包换的姚不筝,是他一直奉命保护的那个小姐。
      此时面对她无比愧疚的目光,他竟然不能淡定自如。那歉然的口吻,全然的信任,叫他心生诧异的同时,也微微的有丝动容。
      低头掩下情绪,他嗫嚅着:“小姐,玄翼,这个……”
      “我明白”,不筝知他情感内敛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遂直接开口化解了他的困窘,然后拍拍手豪情万丈的一挥,“走吧,我们打道回府!”
      繁华的洛阳城,南来北往不同种族的客商云集,而城郊的几家小客栈则是他们打尖歇脚的好去处。距龙门山只有四五公里的暮香楼最近推出了几道招牌菜,因着色鲜、味美吸引了许多来往的客商,再加上此时正值秋季,城里不少贵族豪门子弟,常常三五不时地出城到龙门山秋游赏红枫,生意便纷至沓来渐渐地有些兴隆起来。
      客栈的生意有了起色,不筝大掌柜却沦落成蓬头垢面的大厨,整日呆在厨房里抡大勺,忙得精神几近崩溃,“把那个干吃饭不干活的懒猪给我叫来!”她顶着个鸡窝头,一张俏脸狰狞着,挥舞着大铲冲福莱吼道。
      小伙计福莱天天在厨房给她打下手,战战兢兢地伴君如伴虎,见她的脾气随着银子的流入成正比例地不断看涨,今日终于呈火山爆发之势喷薄而出,慌忙地扔下手里正切的菜,一溜烟地从厨房里消失了。
      稍顷,一风采俊逸的少年翩跹而入。
      他一双墨黑幽蓝的凤眸,眼底有宝蓝色的眸光淡淡流动。
      放肆地扫了一遍狼狈不堪的不筝,最后停伫在她的鸡窝头上,少年毫不掩饰地撇了一下嘴唇嘲笑出声。
      被他看得头发几乎竖起来的不筝,叉起细腰悍妇般暴跳如雷,“你还敢笑?!”向前冲上一步,一扬铲子她失控地指着他吼道:“你个赔钱的家伙!自打本姑娘收留你回来,你就托口伤势未愈整天躺在屋里装大爷,姑娘我就□□劳的身上的骨头都快散没了,你他奶奶的一顿三个大白馍,身体壮得能爬墙!”她挥了挥手里的铲子,“再给我装病,我就打烂你的头!”
      “腾、腾、腾”不筝吼完地动山摇的冲到菜板前,拎起菜刀挥到少年身前,“你,现在立马给我干活!”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少年,盯着眼前的菜刀微微地侧了侧身子,镇定自若地掸了掸月芽白的锦袍,风淡云清不紧不慢地接过了菜刀。
      不筝瞧着他衣袂翩翩不愠不火的自若神态,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地,一个大回身她气势汹汹地奔到灶台前,把个大铲子舞的上下翻飞,狠狠地撮着锅里的菜,小声嘀咕着:“一个大男人长了个赛雪般的肌肤,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却一顿能吃本姑娘三个大馒头,懒得倒像头猪!”
      “切胡萝卜丝”她吼。
      眨眼的工夫,不筝一回身“妈呀”一声,手里的铲子飞了出去,贴在眼前的人右手端着胡萝卜丝,左臂潇潇洒洒地一伸一捞,铲子已稳稳地落在他修长而有薄茧的手掌中,转腕他将铲子递到不筝鼻尖处,盯着受惊不已的她笑得一副牲畜无害的样子。
      “额的神哪!”不筝翻了个白眼,“你是人是鬼呀!”她抢过铲子,一手抓起胡萝卜扔进冒着油烟的锅里,另一只手煸了煸油烟,用手背抹了一下涕泪交流的小脸,瞬时将一张俏丽的小脸变成了个“猫脸”。
      少年淡笑地欣赏着她的“猫脸”,手里则看也不看地将一块肉瞬间切得薄厚齐整分毫不差。
      犹不自知的不筝还在鼓捣着嘴滔滔不绝地吩咐:“你以后要天天到这里来,我把这几道招牌菜的做法教给你,哼,告诉你,一般人我都不教给他的。到时候你把我的手艺发扬光大名扬天下,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耶!”
      “呃,说到光宗耀祖,我倒想起来,你们几个叫什么名字,我不能老‘哎,哎,那谁谁谁’的称呼你们呀!”她把炒好的菜装盘,转过“猫脸”将盘子递给新收的弟子。
      少年接过盘子,敛了眼睑淡淡地道:“我姓文,乡野汉子,没有什么正经名字,我排行老六,别人都叫我小六子。”
      “小六子?”不筝在心里冷哼:乡野汉子能长成这样?细腻雅致的俊逸中多着几分棱角分明的硬朗,还长着一对宝石般黑蓝色的眼睛,刚刚切肉的那几手动作分明就是练过武的架式。
      文小六对她质疑的口吻不置可否,只默不作声地瞧着她乌溜溜的黑眸将灶台上的锅碗瓢盆一一扫过,心中暗生警惕,这小妮子不知道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只见她笑眯眯的噙着颊边一对小梨涡,语气无比诚挚的道:“小六这个名字实在配不上玉树临风的阁下啊,这样吧,掌柜的我以屈屈之才,给你们几个取个大名如何?!”她背着两只小手,摇头晃脑地续道:“咱们呢,都是平头小老百姓,也不好取那些太过招摇的名字,只取其易记好懂,再兼或有点特点的就好,我看你就叫文小锅儿,他们三个分别就以大碗儿、小瓢儿、盆子为名可好?!”
      “不好!”清凉美妙的声音十分坚决地拒绝,几天的相处他早就看得明白,这小妮子只要一转动那双秀美乌黑的杏眸,就会有一个新的馊主意诞生。
      不筝笑眯眯地安抚他:“名字嘛就是个代号而已,你就不要太计较了,‘小锅子’这名字叫着多顺口啊!”心中却暗自腹悱,臭小子!没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吗?而姑娘我恰恰是难养的女子里最爱记仇的那一个。谁让你天天装病害得我如此操劳,哼哼,还欺骗本姑娘,说什么“乡野汉子文小六”信你就是贬低我的智商。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她回过身满怀报复的快感,顶着“鸡窝头”高傲地闪身离开了厨房。
      少年背了双手默默地、若有所思地磨着一口森白的玉牙,那双清凉凉的凤眸一直盯到她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在反对无效的情况下,小锅子、大碗儿、小瓢儿、盆子就在暮香楼响亮亮的叫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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