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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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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天寒地冻,天空中飘着细细的白雪,长信殿红墙碧瓦上堆积一层白色,来去的宫女们脚步轻盈踏过青砖,手中捧着鼎、盘、盒等,其中盛有热腾腾的桃汤、炙猪肉、胡饼等,散发出浓烈的香气让人口涎生津。
大魏后宫长乐宫之中就数长信殿中食物最为精致讲究,姜太后年方四十,却阳气不足脾胃不和,一日三餐不过用筷箸挟两三筷子不肯再吃,剩下的食物皆赏给下人分食,因而姜后身边伺候的宫女一直是其他各殿羡慕的对象。
但今日却有所不同,今日早餐格外丰富,姜太后却只拿起胡饼泡在热汤里只吃了一口就恹恹挥手。
姜太后出身普通,年少时吃过不少苦,吃不惯宫中珍馐佳肴时就爱吃些胡饼等民间食物,还被其他人暗地里嘲笑粗鄙。
曾嬷嬷是姜太后最亲近的身边人,见她如此就劝慰道,“您多少再吃点,陛下年纪小不懂事,事事要您亲力亲为,若是您都病倒了,那些人不得要陛下的命?”
姜太后强打起精神来喝了口汤,问道,“去接囡囡的人出发了吗?”
曾嬷嬷道,“去了,奴婢早上站在宫门口远远看了一眼,他们穿着红衣服出去的,可打眼了。”
姜太后叹了口气,又有点烦躁地摸索着手腕上的镯子道,“毕竟十多年不见,不知道她会不会怨恨我,我想到要认一个不认识的人做女儿,也觉得、觉得………”
曾嬷嬷劝她,“您可别多想,都说母女连心,我家那个手指头被扎出一点血我远远的都会心痛,更不要说您和殿下这样的贵人了。”
她们现下正说的是姜太后生的第一个女儿,名叫薛裳枝的,姜太后是死去的魏太.祖原配,当年她跟着魏太.祖南征北战,某次战败逃命时不小心把女儿弄丢了,仓促之间来不及寻找,只能听之任之。
等到大魏朝立朝初,姜太后就开始满天下找女儿,只是找了多年都没有找到,直到前些天赶了巧才得到些消息,立刻马不停蹄让把人给接回来。
姜太后便又是犹豫又是忐忑,好几日休息不好,整个人老了十来岁。
她听完曾嬷嬷的安慰,叹口气道,“也只希望如此了。”
薛裳枝正坐在屋子里拿着一柄铜镜打量自己的长相,并不是因为她穿越过来这具身体和前世有什么不同,而是因为左边额头上一点上辈子没长过的红色胎记。
她记得自己在现代死的时候正在做一份千层饼,十分不巧地遇上地震,一旁装着锅碗瓢盆的架子倒下来正好砸中她,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时代了。
不知是不是和千层饼有缘,她额头上这个淡红色胎记居然是半块千层饼,十分有新意。
薛裳枝思考了一会儿,在自己的“母亲”杜氏回来的时候把这话和她说了。
结果引来杜氏好一阵笑,“你这是饿得昏了头吧,哪有女孩子家家胎记长成一块饼的,我问了街头的算命先生,他说你这胎记像菡萏,是菡萏初开,只有命格富贵的人才有。”
薛裳枝茫然了一下,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去看看这种荷花,好知道到底是荷花像千层饼,还是千层饼像荷花。
杜氏不知道她心思,在屋里转来转去给女儿收拾东西,其实这家人穷得揭不开锅,衣服上补丁叠补丁,屋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数那口做饭的破釜,杜氏找了半天也只能给薛裳枝收拾出一套衣物和一双鞋袜拿在路上换洗。
说起收拾东西这件事,还与薛裳枝的生身父母有关,这个世界的薛裳枝是杜氏在一处破房子里捡来的,杜氏夫妻不能生养,临到三十岁捡到个姑娘欣喜若狂,把她当亲闺女般养大,除了薛裳枝二十三岁都未婚配外从没亏待过她,结果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人亲爹妈还是找上门来要女儿。
薛裳枝一开始愣愣的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坐在一旁听个囫囵,只知道这是古代版豪门千金落难的跌宕故事,猜测这种情况下杜氏恐怕不会很好说话。
杜氏果真不留情面,她是乡下妇人,说话尖酸刻薄又不讲情面,指桑骂槐讨价还价收了大把银钱,直把那位大人说得眉头皱起才好歹答应下来。
但等人走之后,杜氏却一边流泪一边拉着薛裳枝说话,让她去了新家要好好听话,不要再像在家时那样犟嘴耍性子。
薛裳枝是个新来的,对两边父母都不熟,便无所谓地安慰道,“莫要伤心,你如果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杜氏打了她一巴掌,骂道,“你个夯货,你是不知道哪头炕热,人家都钻尖了脑袋去讨好贵人,这大白天掉下的馅饼你却不肯去捡,我是生了个什么傻女儿。”
薛裳枝愣了愣,她生平还第一次遇见这种性格的女人,便改口道,“对,您说得对,我脑袋不清醒,赶明儿我就去。”
杜氏又转了口风,用帕子揩泪骂她没良心,连狗都知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就她有了新娘忘旧娘。
薛裳枝无奈转头,看见她爹许老汉站在一旁朝她使眼色,喊她哄她老娘。
杜氏叹道,“我知道你打小就想当个厨娘开家饭馆,但咱家里又苦又穷,哪里能够供你学什么厨艺?现在认了你亲爹娘,便记得嘴巴甜些,等学成归来做个天下闻名的大厨子,也不算白去。”
说完又声泪俱下。
薛裳枝说得口都干了也没把人哄好,杜氏一晚上又哭又笑又做噩梦,折腾得不行,还好有许老汉默默红着眼睛给她拾掇包袱,以免第二日耽误行程。
薛裳枝家里人催得急,要赶快上路,若不是杜氏死乞白赖地磨嘴皮子,恐怕当下薛裳枝就被接走了。
临走前薛裳枝揭开包袱看了看,里面东西放得齐全,有衣服鞋袜、木棍铁饼,应当是怕她行路不安全准备的武器,还有昨天那一堆银钱。
薛裳枝愣了一下,抬头道,“这些给我做什么?”
被杜氏指着额头骂,“说你蠢你还真蠢,你手上没点钱去了新家怎么有底气?打点上下,买衣服不是都要钱?”
薛裳枝默默把东西掏了一大半出来,扔在胡床上转身走了,小声道,“有这些棍子打人防身就够了,我什么都不怕。”
惹来杜氏又一阵哭,只有许老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她道,“儿啊,这不是棍子,也不是铁饼,是准备给你在路上吃的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