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老师日志》寻凝

1、毕业狗屎运

　　一 毕业狗屎运
　　我找到工作了！
　　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啊。
　　7月毕业，从去年冬天开始，我就奔波于周边城市很久，从省会到老家，从示范性高中到偏僻私立，参加了很多场面试，在说课，赛课和书面考试之中疲于奔命。
　　我还记得有一所省会重点高中，一路拼杀进入到面试环节。一同进入面试的还有同学校的三位女生。我们两两而坐，两个老师分别提问。我很紧张，和我一组的是我们同系能说会道的学霸，而我，看起来没有任何优势。另一组黄同学和刘同学，看不出来实力如何。
　　面试官先提问了黄同学她们一组，两个人分别回答了一下。感觉问题不痛不痒，回答的也没什么亮点。轮到我们这一组，面试官突然刁钻起来：如果让你向别人介绍一下你的家乡，怎么介绍？怎么在介绍中体现出我们语文教师的良好素养呢
　　我还在思考，学霸同学已经站起来，声情并茂，先说了一段，然后开唱，又来了段总结。站姿也很有味道，左右脚八字一前一后，上身微微前躬，头颅前倾，双臂有节奏的扬起，像专业的戏剧演员……我被吓到了，被学霸同学震慑的头脑发懵。等到学霸同学充满得意和敬意的“谢谢各位老师”响起时，我才清醒过来。
　　该我了，然而我头脑空空。
　　我调整了下状态，毕竟我的家乡作为著名的旅游城市，可以介绍的有很多。加一些古诗词，融入一些古典文化也并不很难。我从容的讲完，两个评委没什么反应，似乎对我没有跳一段压一头学霸感到失望。
　　面试时搞点噱头提升一下气氛，显示一下自己的多才多艺是不是更好呢？我不知道。但是冥冥之中我觉得这工作跟我没关系了。我们四人进面试，最后只要一个。我感觉学霸同学是当之无愧的NO1。
　　然而找工作就是让现实不停的教育的过程——最后被录取的是黄同学。为什么呢？因为她表姐在该校当主任。
　　所以面试环节就是个摆设？北方很多重点的中小学都是自主招教的，就像这所高中。所以有关系的考生有很大的优势。
　　我觉得受到了侮辱，但是类似的侮辱后面还有很多。
　　参加老家县城的招教考试也是一条出路，家里人都希望我守家带地，安安稳稳的待在老家。然而老家的招教考试也是颇多周折。
　　先是递简历，然后等了半个月通知笔试，笔试完之后等了半个月出成绩。成绩出来后很幸运，我排到第8名。一共招收11个语文老师，还是有希望的。
　　然而等待面试的过程遥遥无期，让我一度以为我是不是被遗忘了。等了大概3个星期，通知我面试。家里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也没什么好准备的，直接提着脑袋去。面试的人很多，有20来个，一个个进去，一个个出来，感觉严谨又认真。
　　面试官大概有五六个人，没仔细数。先是给了个题目说课，然后又给了个案例问解决办法。这些对我来讲没啥难度，一路面试下来，早就熟能生巧。然后考察了下板书，问了些对教师职业看法的问题，我就出来了。我觉得挺稳，有戏，就静静的回学校等消息。
　　这个等结果的过程更加漫长。我实在是想不通当场就打出成绩的面试为什么公布个结果需要这么久，大概一个月？还是6周？记不清楚了，总之等的我一度放弃，已经又参加很多其他城市的招教考试。
　　某一天，我终于收到面试结果。通过了！
　　很开心，一下子解脱了。我再也不用任人挑选，在不同城市不同学校之间疲于奔命了！
　　家里人也很开心，四处打听这批新老师会被分到哪些学校。最后，一个在学校工作的堂哥七拐八拐的打听到消息：一部分人会被分到乡镇中小学去。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像我这种一没关系二没特点的，肯定就是这一部分人了。堂哥继续打听消息，说人员分配也还没定，如果想要被分到市区高中，估计要打点一下。
　　打点？似乎是应该的。毕竟关乎一生，花钱应该。家里人又四处打听，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想要被分到市区高中，至少要十万块。
　　What？十万块。我不确定真假，毕竟我们家没那个钱去试试。我只能找了学姐（前两年通过老家招教考试）问问如果被分到乡镇去，是什么情况。
　　好了，这下开启了学姐的吐槽模式。
　　“你知道我住什么地方吗？一个漏雨漏风的职工宿舍，全是老鼠屎！实在受不了，我就回家住，离家太远了，我爸觉得每天赶车不方便，资助我买了个车。你知道可笑在哪里？我每月的油费比工资还高！”
　　“调到市区？你以为我没想过？怎么调动？什么关系都没有啊！”
　　“一辈子？还能咋样？先这样呗，等工资慢慢涨起来可能会好一点。”
　　“你可千万别来，随便去个其他城市，没编制的也比这强！”
　　学姐的这番话彻底吓住了我。
　　我是可以吃苦的，但是绝不是活回去。什么叫活回去？就是你奋斗十几年，是为了改变人生，结果呢，人生不仅没有变好，还变得不如不奋斗的人。这结果让我承受不了，我那些初中就毕业结婚，现在已经两个孩子的同学，过得生活似乎跟我当个乡镇中学教师差不多，或许更好。那我这么多年奋斗的意义在哪里？还有家里，指望着我大学毕业帮衬一下呢。
　　我退缩了。没有挣扎很久。毕竟回老家一直不是我的第一志愿。
　　我想去个和以往生活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总觉得这样就能开启新的人生。
　　后来男朋友说他们学校网站上发了一个H市区教育局招聘，让我试试。反正异地恋爱快三年，都是他来找我，我从没有去过他的城市。这次就当旅游。
　　我开开心心的去了，坐了18个小时的火车，2个小时大巴，像是去度蜜月。
　　和男朋友边玩边吃，顺便交简历。很顺利，2个小时候后就通知笔试。又很顺利，当天下午就笔试结束。这效率高的让人害怕啊。但是我也没多想，这样好的城市，这么多好的大学，这么多的毕业生，笔试就有几百人呢，轮不到我。况且以我的经验，笔试完至少要一周才出成绩。这一周我就准备和男朋友四处游玩，吃吃喝喝。
　　笔试完当天晚上，我俩已经跑到另一个城市，准备上海岛玩几天。男朋友拿手机看了下，发现笔试成绩出来了。他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但是死，也要好好死嘛。后面几天玩就彻底不用操心了。他找啊找，名单里有30个人，他在第二页看啊看，没有我，还是有点失望的。结果第一页上一看，有个我的名字，排名很靠前。男朋友说，诶，这个有个跟你同名的，排名很前呢。
　　我们俩都没反应过来。大概过了几秒钟，对视一眼“不会吧？！”
　　真的是我。我，我，我怎么也没想到一线城市的师范生这么弱鸡啊，我还能排名这么靠前？？？我分明记得有几道填空题不会做，空着呢。不会吧，这么魔幻？
　　太激动了！我俩开始手忙脚乱……
　　通知的面试时间是明早8点。此刻，晚上10点，我还在另一个城市……
　　赶紧背着行李就去车站，幸好10点半最后一班大巴还没发。坐到大巴上，我好像还在梦里，似乎是一场美梦。虽然面试不一定过，但是30人录取19人，概率还是挺大的。
　　12点半到了，找了住的地方。凌晨1点突然想到没准备面试的衣服啊，赶紧出门。还好一线省会城市是著名的不夜城，我迅速的买到了战袍。
　　第二天的面试，也让我大跌眼镜。在我决定用毕生所学重拳出击争取这次机会的时候，面试官就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怎么看待这个城市啊？
　　啥？啥？没有说课，没有比赛，没有知识类教育类问题，就这么随意。面试官说参加面试的都是基本功过关的，就不考那些，大家随意点。非常魔幻，我说了大概2分钟，面试结束。期间，主考官对着简历还跟我攀起了老乡……
　　南方一线大都市的面试都是这样人性化吗？早知道我早来了，何苦在北方和中原城市苦苦追寻？在我们老家大省，哪次面试不考得求职者冷汗涟涟？
　　就这么云里雾里的结束了面试。坐在会议室等结果，据说结果所有人面试完就能出来。是啊，本来就是排个次序的事儿，真不知道老家那些招教结果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其实我懂！）等待期间，和左边右边的面试者聊天。左边右边都是名校研究生，我相形见绌。作为一个普通一本师范本科生，我非常不安。左边的女生看我有点紧张，不停的安慰我：别担心，这边的教育局看中个人能力，都已经进面试了，说明学历都是过关的。不要担心。
　　很感谢她。事实证明她很有远见，说的很对。尽管最后她没被录取，失望的走了。
　　我甚至都没有时间安慰她，就被叫到3楼去签合同——我被录取了。
　　男朋友在外面等待期间和教育局招聘的工作人员聊起来，迅速套取了薪资待遇等信息。后来坚定的跟我说：这是上天注定，在他的城市找到一个正式工作。老天爷都让我们相伴一生啊。（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因为知道待遇优厚……）
　　确实是，恋爱可以异地，人生不行。如果没有这个工作，我们还会不会在一起？也许早就在各自的城市，开始了不一样的人生。
　　男朋友告诉我薪资待遇是我们老家学校的几倍，我持续几天都在激动中，通知家人，朋友，同学。我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离生我养我上千公里的地方，一个海边城市，找到一个有编制的教师工作，待遇还这么好。这一切远超出我的预期，远远超出，这是我20多年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与其说是我找到了工作，不如说，我改变了人生。
　　感谢男朋友，感谢他高中填报志愿的时候选择这个海边城市。原来，在四年前的某一刻，我就已经一脚踩在这坨狗屎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