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往昔二 ...
-
半晌无言，书房安静到只有毛笔划过宣纸的声音，气氛过于诡异。还是万裴尘先开了口:
“父亲，您有话不妨直说。”
换老爷再次抬起头来，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唤我一声父亲，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你大哥教你做生意，倔得你，一个学生跑去支持什么运动？”
万裴尘平静的回答道:“父亲，我没有做商人的兴趣。家里有大哥接手还不够吗？”
听到这话，男人似乎有些恼火，他忍着怒意对万裴尘说道:
“长本事了，本来以为你有出息，结果还比不上你大哥。等你再长几岁岂不是要翻天了？”
万里看着许久不见的父亲，又是徒增几分陌生与难过。
他的父亲想要些什么呢？一切都任他摆布，在他掌控之下，连对他儿女也是一样，真是非常悲哀的事。他以为当年母亲的事能让万立有所醒悟，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万裴尘身上仍有16岁少年未褪的稚气，但此刻，他抬头直视万立的眼神格外坚定。
“您可以和我提要求，也应该像个父亲一样培养我。”
万立德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般:“凭什么我要浪费时间在一个没用的人身上？”
万裴尘反驳道:“您是商人，没有价值也不会来找我，这点您最清楚了。”
万老爷挑了挑眉，打量起嘴角含笑的万里——
男人将双手放在扶椅上，佯装痛心地说:“裴尘啊，你也知道为父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都是我的孩子，就你最不服管了，我说的那是气话，要不这样吧，”
万立用手比了个数继续道，“三年，我满足你，要是这三年你没干点成色出来……”
“那你就把我培养你的五倍还我，然后乖乖听我的，怎么样？”
万裴尘面无表情道：“您还真会做生意。”
万立德道：“就当你夸为父了。”
也不多和他废话，万裴尘一摊手说：“我同意，您写个协议吧。”
万裴尘知道万立是在逼他，但这也是他唯一脱离万立的办法，他现在需要自己的势力。
等万里两个大字赫然写在协议上，万立笑着道：“……那明天替我去见见白先生吧，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是。”万裴尘对这白先生略有耳闻，是个人脉极广的外交大使。万立倒在这件事上还算信守承诺。
万裴尘就是在那天遇见7岁的衍生的。
踏进白家的宅院，却没有万裴尘想象中的奢华，极简的西式宅院和零星的家佣，足以看出主人的低调节俭。
“是万里吧，进来坐。”
万裴尘终于见到了国内声誉极高的白先生，男人是个典型的德国人，五官立挺，棱角分明。他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似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万裴尘道:“抱歉白先生，久等。”
男人摆摆手说:“不用太客气，今天货到了吗？”
万立属于无利不商的人，自然什么生意都做，听他说白先生十分钟爱中原的茶叶，每次都会囤很多货运回德国。
万裴尘点点头，示意一旁的下人把捧着的金属盒拿上来——
“先生，这是北豫最好的龙井茶，御茶园仅有的十八棵采下的，品相最好。”
白先生接过盒子，笑着道:“倒是懂我，你开个价？”
万裴尘则道:“这是父亲送您的，先生。”
白先生似乎有些意外，半晌才笑道:“这么贵重的礼物，那我可不敢收。”
白先生明显是个开明睿智的人，万裴尘是打心底喜欢他的。
“应该的，毕竟您照顾了父亲这么久的生意，您收下吧，”万裴尘继续尽职尽责的说，“还有这次的货……”
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万裴尘的话，万裴尘抬头，一个‘女孩’在二楼楼梯探出头来小声的问:“父亲，家里什么时候来的客人？”
白先生一皱眉，有些严厉的回话:“这才几个时辰，功课做完了？”
‘女孩’似乎有些不满，但只是低声的反驳:“才没有只几个时辰……我都做完三遍了……”
白先生道:“回去。”
那‘女孩’才神情失落慢吞吞的上了楼。
白先生居然有个女儿？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万裴尘想起了屋里的妹妹，只不过这个‘女孩’长的得更精致，像极了雕刻出来的洋娃娃。
仿佛只是个小插曲，白先生接着说:“万里，今天就不谈生意了吧？我是觉得比起学经商，在有些方面你更有潜质。”
万裴尘打住问:“您讲？”
白先生起身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笑着道:“杂志倒是做的不错，很有思想。”
万裴尘像是找到知音一般抬起头来，没想到白先生也对新文学感兴趣啊。他忙开口:“先生看过我们社的杂志？真是非常荣幸。”
“万先生有你这样的孩子是他的福气。中原现在需要你这样思想先进的人才。”
万裴尘有些受宠若惊，他们做的这些事在顽固派看来是崇洋媚外，是不可教化，没想到刚见面的先生反而欣赏他们...他动容的致谢:“真的，非常谢谢您。”
白先生道:“其实我很喜欢这里，让衍生跟着他母亲也是为了让他好好感受这里的文化……要翻新的是愚昧的思想，而不是好的风俗。”
万裴尘赞同的点头，自告奋勇道:“您有什么想了解的，不嫌弃的话可以找我的…”
白先生想了想说:“那有个忙你还真可以帮到我。”
——
白宅二楼房间里，万裴尘正和面前女……啊不，男孩大眼瞪小眼。
“你到底什么意思？喊谁小姑娘？”
万裴尘非常尴尬的笑了笑，心想糟糕。只好打圆场:“那个……小白啊……”
白衍生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粉色，显然有些气急:“谁是你小白？你给父亲喂了什么药让他这么对你？”
万裴尘心里叫苦，再仔细看这小白公子——五官生得极为精致，眉如墨画，目含秋波。可能因为年龄尚小，多了几分女性的柔美。叫外人来看也得用精致来形容，也不能完全怪他吧……
“小白啊，如果我说你长得像女孩子是夸你...你信吗？”
白衍生冷冷道:“是吗，万小姐真漂亮。”
万裴尘:“……”
…举一反三的能力倒是挺强。
万裴尘只好岔开话题道:“白先生让我来教你文化课，顺便让我给你推荐些中原的历史周刊...”
白衍生小声嘀咕道:“教我？你自己会吗...”
万裴尘:“……”
没礼貌的小屁孩。
万裴尘嘴角抽搐，还是和颜悦色的说:“能把你今天早上的功课给我看一眼吗？”
白衍生不情不愿的把书桌上成堆的书抱起来，就这么往万裴尘身上一放。
“咳、咳……”
万裴尘被突然一压也是够呛，他翻开面上的一本，准备好好挑剔一下这小白公子的功课，结果入目的是工工整整的字迹。万裴尘准备再挑剔一下文章的内容，结果发现思路清晰，逻辑通顺……
白先生管这叫差等生？？
万裴尘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功课都已经涉及到了伦理史学，这小家伙才七岁，学不懂也很正常吧？？？
白衍生不满的说:“那你教我吧。”
这大学才有的课程，万裴尘也不太了解，他只能凭着记忆给白衍生讲了一些能看懂的，结果讲了半天，他发现这小白团子早就神游四方，双眼呆滞了。
万裴尘安慰道:“听不懂也没关系，你还小，以后长大了就能听明白了。”
谁知道这话不知为何起了反作用，白衍生满脸写着不开心:“什么我还小……不就想说我笨吗？”
万裴尘脱口而出:“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
白衍生瞪大了眼睛问:“你也觉得我傻？”
万裴尘憋笑答:“……有一点吧。”
“连你也这么觉得…呜呜呜…”
万裴尘被白衍生半推半拉往门外赶，他哭笑不得:“不是，小白啊，你听我说……”
白衍生泪眼汪汪:“...谁是你小白？谁是女孩子？谁看起来傻？你出去——”
万裴尘对天发誓，自己真的就只是逗逗他。白先生盛情邀请他才来教这孩子的……谁知道搞出这么多乌龙啊。
怕白衍生摔倒，万裴尘只好往后退。结果完全不听万裴尘解释，白衍生就用力关上了房门。
被拒之门外的万裴尘叹气道:唉，好心累...
万裴尘只好提前和白先生道别，白先生问起教书的情况。他实在不好意思告诉白先生自己把白衍生弄哭了，只好道:
“小白挺有天赋的，就是课程太难，他心情……不太好。”
白先生满意的说:“有劳你了，有空常来。”
万裴尘:“哪里，今天还是要谢谢您。”
白先生笑着颔首，递给万裴尘一本书说作为见面礼。回万宅的路上，万裴尘小心翼翼的打开——
“列夫.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往昔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