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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凤翔和杜应麒尝试于2010年——广州亚运会召开的年份,可惜还没等到开幕式,两个人就表面果断而内心纠结地分了手。2011年,在表面捏捏捏捏、实际甘之如饴地拉扯后,杜应麒辞职卖房奔赴柏州,和陈凤翔睡了几个月后终于拿到了第一个五年试用期,时间是七月十三日。

      2016年的七月十二日,陈凤翔和师姐王梨赵兰以及白卯生印秀这四口子谈起这个安排时不免有点得意,“这样的关系,本来就没不用什么结婚证来保障。再说,能结婚的,用这个证也保障不了。”与其稀里糊涂地过一天算一天,或者,明明白白地算一天过一天,不如试试这种中远景计划。

      王梨问,“那这个五年,你们有哪些计划实现了?”

      凤翔说首先我的体重控制在100斤,上下浮动就没超过三斤。其次,师姐你争气,把咱们柏越搞得很红火,我目前虽然没领到梅花奖那盘子,好歹也有了个白玉兰和全国大赛金奖凑合下?凤翔说到事业就眼角飞起一身豪气,见诸人都看着她,“还有呢?”

      “你们不要总抓着恋爱不放。这事儿它虽然可以被划出具体的时间线,但究竟往哪儿走、走得是快是慢、是不是会提前到头……咱们都说不定。我不给谈恋爱设目标,又不能生孩子。我们就做了五年邻居,哦,她也在我们小区买房了。”凤翔说自己还挺开心找到个能谈得来的人,“她也赞成的。”

      “不是吧,这样她会不会受委屈?”卯生有点不信的样子,“她……总得图点什么吧?”

      图什么?凤翔说你说你等小印几年图什么?兔崽子,“图什么”这种事儿是绝大多数婚姻的真谛,不是谈恋爱的真谛。图钱、图资源、图子宫生孩子、图人漂亮、图有个人伺候自己甚至家人、图老了有人陪……我就是不想图人家、也不想被图了,才决定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卯生的眼神在听到凤翔话的那瞬间有些茫然,她看到印秀含笑的眸光后也轻轻敲敲自己的头,“师姐和你说话我越来越怕,一不小心都会被抓了漏洞。”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小印,没她就不行。

      凤翔笑得眉眼颤动,看了眼前端坐着的两对,“那你这还是恋爱,不是婚姻。”

      “凤翔姐,什么时候把人带来聚聚?”印秀开了腔,“卯生嘴紧,说你自己不提的事儿她不会出卖,听说是个牙医?”

      “是。”凤翔说诊所离你的店不远,前几天还从你那儿给我买了款叫“水仙”的乌龙茶。她指着自己新补的下牙,“就这颗,几年前被她装了新牙,又嗑掉了。我说她手艺差,她说是以前刚来诊所,还没来得及升级材质。”

      “那是个庸医。”赵兰掀眼皮子带着笑意打趣,果然见凤翔绷直了腰板儿,“这个……也不是庸医,八成当时被我的美貌迷惑住,手软了。”

      印秀想起那位笑起来脸就生动的客人,从包里翻出张名片,“是不是她?”

      凤翔瞄一眼就止不住笑,“不是她还有谁?”

      赵兰说凤翔也亏得人家小杜不计较,五年呐,你们平时没事儿怎么谈恋爱的?藏得严严实实从来不主动带出来,还得我一再打招呼,也就前年春节期间来过我家一次,怪不得小印都没见过她,“她都不为这事发火的吗?”

      凤翔的表情沉了下去,“没发过,这事也是我们谈了后定下来的:这几年各自专心事业,不掺合对方的朋友圈。”

      很明显,赵兰和卯生母女俩脸上最挂不住话,眼里都闪烁着啧然。凤翔耸耸肩,“这叫默契,也是尊重。没必要强行凑和各自的朋友。”

      凤翔说杜应麒那个师姐,我不待见。而小杜呢因为两个人多年的朋友关系,还有双方父母的交情还保持着联系。她们发小要聚会就去聚,我不参加。

      “这样会不会有风险?”赵兰的危机意识向来敏锐。

      没事儿。是我的就跑不掉,不是我的强求过来也别扭。凤翔说小杜是个明白人。说完又不自然地看了眼手表,那是块由牙医送她的萧邦手表,浅蓝的表盘和银色的表壳搭配得低调精致,很贴合凤翔的穿衣风格。手表是五年前送的,花了牙医年收入的三分之一,起初知道的价格的凤翔气得咬她两个大牙印做手表,“你疯了?”

      牙医却说我没打算送定情信物,也不觉得这块手表能代表我的心意,我只觉得它适合你。适合你的东西世界上可能有千千万万,只要我看到了,我能承担的下来都会买。最后哄凤翔,“只此一次,以后不会了。”

      从此凤翔除了做家务洗澡和上台,都舍不得脱下这块表。懂点行的人看得出牌子,笑说凤翔你不要老戴萧邦,也试试百达斐丽江诗丹顿嘛。而凤翔说就要这款,表和鞋一样,适不适合自己晓得。名贵的她买不起,戴着心亏。

      在赵兰家的花旦用食指拂过表镜,此刻是九点零五分,“得回家啦。”

      “回家查岗吗?”卯生笑,“说得轻松,心里还是在乎得不要不要的。”

      凤翔心里却似乎装进了点儿事,她出门前犹豫了几秒,最后看向印秀,“我……回头问问她吧。”意思是只要牙医同意,她会和人家携手赴宴。

      快五年了,楼上被杜应麒拔过三颗牙的熊孩子已经长到凤翔的肩膀,四年级的大孩子拖着小行李箱在电梯里和凤翔害羞地打招呼,回家也没发出什么响动。凤翔进门,发现自己提前准备在餐桌上的饭菜有被动过的痕迹,而杜应麒已经将用过的碗筷洗好沥干并摆在水池上。

      推门进卧室,看到已经从省城回来的牙医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凤翔悄声换了衣服也钻进去,手刚搭到杜应麒的腰,对方就醒来翻身,将凤翔抱紧,“回来啦?腐皮红烧鸡很好吃。”

      凤翔亲亲她的脸蛋,“吃完了还不回你家?怎么这个点就赖在我家睡?人家小学生才上完补习班回来呢。”

      “我爸妈也跟着一起回了,他们这个月就想待在柏州。”杜应麒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我得常赖你这儿。”

      说得好像平时没赖过一样。凤翔腾出手帮两个人调整好枕头,眼睛从牙医昏昏欲睡的脸上扫到这个房间的衣柜——有一半已经被对方的衣服塞满。

      起先只是借她一套睡衣,多准备条毛巾和一支牙刷。慢慢的,从内-衣到外套,从夏装到冬装,从拖鞋到日常的运动鞋皮鞋靴子,还有杜应麒摆得满满当当的护肤品,包括那长得越发茁壮、每年都要修整的龙骨,杜应麒扎根在这儿,越来越深,越来越稳,让这个家里的气味香馨得多元浓稠。

      陈凤翔就没遇到过这么明白的人,约了五年就是五年,这期间几乎从来不提“喊我一声老婆”或者“我是你女朋友”这类的话,她只管在外出时化作柏州的一滴水,汇入人流的大海中。归来时就是独属于凤翔的那杯水,大部分时候体贴温柔,偶尔制造点小惊喜。

      凤翔在网上时常看到别人的浪漫,由之也不免想到杜应麒有哪些浪漫,自己创造过什么浪漫?浪漫意味着“走心”,不懂浪漫的人会被认为不花心思去表达爱意。

      杜应麒的浪漫在那支“并非定情信物”的手表上,开始凤翔还觉得这人够狠,钞票砸下来让自己不得不珍惜,后来想到了,“她是变着法儿地在乎我心疼我”。她的浪漫还在在春节前对计划一问三不知,其实却早就做好了外出旅游的安排,年二十九那天将花旦手里抹布扯下塞上机票,“今晚去成都。”

      凤翔后来搞明白了她的旅游计划也是有规律的,四个字,“南腔北调”。哪儿有戏,哪儿就有她们的身影。一边玩着吃着,一边还能见识同行们的深浅。

      想到这,凤翔觉得自己不够浪漫。她只想得到在杜应麒过生日时为她做几道学来的创新菜,或者买来身衣服。见对方吃得或穿得欢天喜地,就好像自己的浪漫心思了不得一般。

      王梨问这五年她们有哪些计划实现了,睡不着的凤翔却想着这五年她和杜应麒的感情变得如何了?这个问题是不想在第三者们之中去剖析的,在外建议别人“别总抓着爱情不放”的凤翔,总爱在心里琢磨自己的爱情账。

      要说两个人在一起,吵也是吵过的,但介于两个人只是五年计划的执行者,而没有挑开关系钦定身份,用杜应麒的话说,“彼此留点儿情面,别红脸,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过”三件事儿,第一件是杜应麒和自己朋友交往的事儿,再具体点就是处理和甘棠的关系。甘棠虽然离婚后还相过亲,但是一直没结婚。凤翔说谢天谢地她终于想明白了,还结?拿命试病呐?但是甘棠遇到难处总第一个想到杜应麒,她母亲肾衰竭住院,甘棠自己忙不过来就问牙医能不能帮忙。牙医去帮了一周,回来后瘦了一圈被凤翔看在眼里,为此和她冷战了又一周。

      后来牙医才搞明白,凤翔是气甘棠有事儿只管拽着自己,说白了就是“利用”。杜应麒说不是利用,是大家一起长大的,都是独生女,互相帮衬罢了。这句回答又换来一天冷战。

      凤翔花了几年都无法全然带入她们的“帮衬”,但想明白了一件事:即便睡一个被窝,也不能按头人家按着自己的意愿为人处事。不就是病床前帮忙了一周么,不是原则性问题。

      之所以断定这俩暧昧了多年的人不会再有原则性问题,是冷战的第二天凤翔稍微勾了下杜应麒,结果牙医那晚几乎要生吞活剥了凤翔。凤翔喘气间隙想,“这事儿不会骗人。”那就翻篇。

      第二件事就是杜应麒父母终究没来柏州定居,两口子花了几年时间才慢慢接受了事实,于是将催生提上了日程。凤翔倒是觉着杜应麒可以生一个,牙医不想要,一句话堵回,“你来让我怀啊。”后来凤翔学到了第二个道理,“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主,哪怕睡一个被窝了,对方的身体也是对方做主。”

      “好好说过”的第三件事儿最没火药味,是凤翔在被窝里感慨出来的,“你说咱们这么频繁还这么和谐,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杜应麒说不知道诶,要不换个人试试?凤翔揪起她的胳膊肉就往外拉,“快去快去。”结果变成了“快点快点”,最后变成了“快来快来”,在巅峰来临前牙医忽然停住,反射弧太长了,这时才顾得上顶嘴,“没门。”凤翔傻了眼,随后推开牙医,“行吧,老娘自己来操劳,你别下床,要不我没感觉。”

      而王梨不构成事儿了。凤翔有次喝了点老酒人飘飘欲仙,扒拉着牙医的脸蛋左亲右亲地吐了真言,“嘿嘿嘿,我赚大了。你比师姐年轻十几岁,还多一个酒窝。”

      七月十三日在2012年、2013年、2014年和2015年都是平淡日子,她们从没开过什么亮点总结会,规划指导会议或者阶段性成果会议,一千多天的日子就规规矩矩、诚诚恳恳地过。好像两个人都把“暗示”那一说都忘了。

      在关系经营上从心不从迹的两个人已经记不得多少次,在凤翔香喷喷的大被窝,或者在杜应麒那审美独特的红格子绿格子黑白格子的被窝中,她们的呼吸比接吻来得早——凤翔还在走神,杜应麒则看着她,呼吸扫在凤翔脸上。

      “去——”凤翔掰远她的下巴,“怪热的。”

      杜应麒拉长脖子往后靠了靠,睨着花旦的脸色,“陈凤翔,你开始嫌弃我了。”牙医说最近你嫌弃我的次数远超以前,以前咱们呼吸靠得近时,你都直接拿嘴来堵我。快,来点儿诚意,现在继续堵我。

      凤翔捏她的腰,笑了笑后又有点儿走神,醒神后发现杜应麒一双眼睛还澈亮地盯着自己,“怎么了?”她问。

      “嗯……你不仅嫌弃我,最近心事还挺浓的。”杜应麒说能不能和我说说?我帮着出出主意?

      我在想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比我沉得住气?凤翔说你不慌张吗?还是因为胜券在握了?是哦,再过一年我就四十岁了,说“不惑”,其实这个年纪来了人就慌得不行,尤其我这种钞票没多少、事业上还有群小姑娘虎视眈眈、身体可能开始走下坡路、脸蛋质量也下滑的女人。“你知不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凤翔终于憋不休地问杜应麒。

      杜应麒却不回答,反而问,“凤翔,你人生中有那些日子是极其重要的。相当于长征上的遵义会议或者二战结束后的雅尔塔会议,具备转折意义、奠定格局的那种。”

      “见到我师傅那天吧,去宁波的那天,还有……”凤翔顿了顿,“就这俩日子吧,算是我事业起步和转折点。”

      杜应麒点点头,你想不想听听我的?见凤翔靠近了些,这是想听的意思。牙医说我原先以为是考医学院被调剂到口腔的日子,后来觉得不算,因为我做牙医这行也算入门了,不后悔了。还有段时间我以为是甘棠结婚、我将自己扔进酒店躲了一周,也不是。终究这没有转折意义,只是失望情绪的延迟。

      “我来柏州前一周,本来下定决心了,但是我问了你一个不恰当的问题导致你黑了我,‘你是不是忘不了你师姐,还是你想借着和我恋爱而去放下她’。”

      凤翔当然记得这事儿,她气得脑门充血,黑了牙医好几天后才上Q,想明白了坦然告诉对方,自己没放下王梨,但绝对不是利用杜应麒去放下王梨。

      “嗯,这事儿和你的雅尔塔会议有什么关系?”凤翔被回忆勾出了愧疚情绪,她安抚般地摸摸牙医的耳尖。

      在我反复犹豫要不要来柏州前,我把自己关了三天。起初只思考一个问题,“究竟要不要来?”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后来问题变成,“来了后我和她还是没希望怎么办?”答案就变成了“傻一回吧,要不我这辈子就完了。”

      那之后我就想明白了好多事儿,知道你对我有意思,要不也不会分手后还老找我,而你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杜应麒笑,而凤翔低眼,“才不是。”

      “还有,我得去拼一回。”杜应麒说,既然去拼,我就要做平常的自己想不到、做不到的事儿。正道邪道不管什么道都得试试,当然我不会违法。

      其实我好后悔自己三十岁后才遇见你,也好后悔自己沉浸在得不到甘棠的情绪里那么多年。光阴飞快,越来越快,成熟后,我在那三天告诉自己: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哪怕有一丝机会我也要抓住你。就算失败,我不会因为得不到你而继续后悔,因为杜应麒不像读大学那会儿胆小懦弱,杜应麒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而喜欢陈凤翔的杜应麒应该想法深刻、方法细致、为人成熟。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有心机?”牙医不好意思地吐舌,“这辈子的心眼儿都用在你身上了。”

      所以我搬到你这个小区,关注你的蛛丝马迹,抓到机会就来到你家楼下见你,瞒着你我搬来柏州的事儿反而说是出差,到哄着你定个五年之约,我就想等着:陈凤翔能不能一点点地接纳我,我们能不能一点点地在心灵上交融。我得让你瞧瞧,真实的我是怎样的。我也想看看,生活中的你是怎么样的。

      凤翔沉默了会儿,“我是怎样的?”

      “漂亮,热情,敏感,直接,火辣,温柔,聪明……”牙医说完看着凤翔,耸耸肩,“没法子,你漂亮也是事实。”

      “我也知道是事实,你不要放第一位嘛。这要是赵兰问了你这么答,会被她们笑话的。”凤翔满意地搂牙医,“缺点呢?”

      “缺点是脑子容易发热,当然你发热发电这么些年,最终花在我身上了,我很满意。”杜应麒说我呢,你觉得我有什么优点缺点?

      “聪明,有酒窝,活儿越来越好,做饭也凑合了。”凤翔数,“缺点太多了,头发干燥睡一觉起来就像鸡窝铺稻草,人特别贼,腹黑,又有点忧愁寡断放不下旧情人。”

      “是发小。真正意义上的情人就你一个。”杜应麒纠正凤翔。

      “我好荣幸呢。”凤翔看着杜应麒,“说这么多,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明天什么日子?”

      “我当然知道,新约定的第一天。凤翔,你数学是不是不好?今天才是五年之约的最后一天,合同都是这么签的。”牙医看着凤翔,凤翔的眼里倒映着她,她们忽然都接受到了对方的暗号。

      并非把萧邦表升级到百达斐丽的暗号,也不是一张卡片或者情书,更不是一只戒指或者项链……杜应麒发现凤翔给她买了新睡衣,她用完的洗发水瓶子也扔了,换了一瓶新的在洗手间。而凤翔这么焦躁不安,是因为还没发现牙医释放的暗号。

      牙医说,不好意思,我思来想去,只能今晚就赖进来,还把藏在心里好几年的话明说了,“凤翔,要不要签个十年约?”

      凤翔皱眉,“太多了,干脆签到我绝经吧。”

      “不会吧?你会那么早?”牙医眼里的凤翔明明动了情,花旦的手指在她的长发间轻插,再稳稳托住了恋人的头,“是早是晚还不得看你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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