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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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
清月把熨斗放在案板上，拎起大衣翻了个面：“爹爹也是好心，害怕我们担心。”
傅宝珠听了就不作声，只低头用剪刀剪断线头，从针线筐里拿出一绺丝线，扯出一根来穿针眼。穿好线，把剩下的最一颗盘扣做完扣好，方才开口对清月说：“你那件不赶时间的，跟我做晚饭去。”
烫好大衣，挂上衣架，清月去到墙角顾客试衣的镜子前，抬手整理自己的头发。
已经走到灶间门口的傅宝珠停住脚步，回头打量女儿。
清月的齐耳短发是个新派学生的发型，清汤寡水，并无特别之处，然而其秀在骨，重点在这副长相，完全是傅宝珠的翻版。在清月脸上，傅宝珠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额头饱满，鼻子挺翘，大眼睛，颧骨微高，眼窝微凹，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更显得五官立体且精致。
这时，门外有力生的声音，问了句什么，接着是高炎霖听不清楚的回答。听见声音，清月就抬脚进了灶间。傅宝珠见状，问：“小高来了？”
清月点头不语。傅宝珠探头往外看，见到儿子和高炎霖一前一后进了门。
高炎霖在裁缝铺里头站定，离灶间有点距离，住了脚。
“妈，我和小高今天有事情，就煮两碗面当晚饭吃。”力生对母亲说，“赶时间。”
傅宝珠答应着，回身去煮面。力生和高炎霖一起上到二楼。
把面条放进锅子里，傅宝珠看向大女儿：“小高害羞不进来。你和他在谈朋友？”
清月微微低了头浅笑：“不过看了两场电影，什么事情没有，妈你却多加了佐料来讲。”
“哪里有加料？我讲的是事实呀。”傅宝珠提醒女儿，“你听妈讲，小高人是不错的，就是爱闹革命，那是搭命杀头的事情，我不喜欢。他要是像你哥那样，不理不闻时事，妈就放心你和他谈朋友。”
清月从碗柜里拿出两个碗递给傅宝珠，小声说：“知道了。”
“可他不知道，你要给他讲讲清楚，要拎清事情的呀。”傅宝珠叹了口气，转而又想到儿子，“你哥倒是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什么事情都听丽萍的。结婚才几个月，丽萍说要去香港，他一点都不反对。没钞票了，就给他发电报要钱。哎，不讲他了，你去找找心怡，不知道她又在哪里疯玩。”
清月答应着，转身离开了。
她很清楚，心怡不回家一定是去了许佳澜家，所以走出家门就直往欧嘉路许家走。
刚拐进欧嘉路，清月就看见许家门口围了好多人。她急急过去，听见人群里议论说是满门枪决，没留活口，惊得她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问身边的人：“一共死了几个人？”
“巡捕房的人刚来了看现场，说是有五口人。这世道，跟日本人作对，是要命的呀。”
许家爹爹、许家妈妈、许佳澜和小弟，四口人，再加上心怡刚好五个人。心里飞快算出结果，清月霎时双腿发软，两眼直直地呆站在那里。
只听身边的那人又说：“真可怜。一个活口都没有。”
她缓过神来，勉力挤到前面，却见门口被巡捕房的人用绳子和几根支柱圈出一个半圆，没人能近身许家。
前顷着身子，清月把头左伸右探往里看，终于看见天井里有五块白布，下面盖着的大约就是尸体了。她举手揩眼泪，却怎么也揩不干，索性拿出手绢抹了两把，转身挤出人群。待她拖着双脚出了弄堂，看见一辆黄包车经过，伸手叫住了，坐上去，报了地址，说了声“快”便闭紧了嘴巴不再言语。
黄包车夫自然见过各色人等，也看出来姑娘家难过，就一路小跑紧赶着到了裁缝铺门前。
清月推开家门，看到父亲和母亲正在说话，一两句进了耳朵，听出是租房的事情。
白白胖胖、有着一双小眼睛的上官云明把手里的钞票塞给妻子：“这是她们交的头一个月房租。”
傅宝珠接过钱，然后又抬眼疑惑道：“不是讲犹太难民无钱么？是不是你给她们垫的？”
“你还不了解，我身上哪里有钞票给她们垫房租？”上官反问。
“我阿哥呢？”清月脚下似踩着棉花团，一步一步挪过去，“我去了许家，听人讲许佳澜一家是被日本人杀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上官夫妇张目惊呼。半天，傅宝珠才反应过来，干着嗓子问：“那，心怡呢？”
清月不答，只哭着问：“我阿哥呢？”
傅宝珠解下围裙，颤声道：“你回来干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呀。”见清月低着头不说话，只不停抹泪，她三两步走到门口，正要出门，迎面撞见两个外国女人。她们看上去象是母女，年纪大的提着个包，年轻那个抱着一个布包裹的长盒子。傅宝珠猜测是丈夫刚刚提到的犹太人租客，便转身说：“清月来招呼她们，我和你爹爹去许家。”
上官赶忙过来，用上海话和英语分别给妻子和犹太难民母女作了简单介绍，并简短向埃拉解释了心怡的事情。
傅宝珠心里有事，顾不上对埃拉用英语表示的感谢作出礼貌反应，只强笑了笑，便拉着上官急急忙忙出了门。
夫妇俩人坐黄包车赶到许家，围观看热闹的人已散去，只是圈着门口的绳子还在，依旧不让人靠近，旁边有巡捕房的人看守。
见此情景，上官当即红了眼睛，把泪流不止的傅宝珠拉到一边，不让巡捕看到她哭，自己又折身走到一位巡捕面前，用英语向他说明了自己和许家的朋友关系，并询问可否认尸。那巡捕耸了耸肩，表示同情，又说五具尸体已被拉去巡捕房，要上官云明去巡捕房认领尸体。
到了巡捕房，上官自报了家门，两人便被一个巡捕带着去了停尸房，看到里面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又见巡捕过去说了几句话，医生便走到一个盖着白布的台子前，轻轻揭开白布一角，露出一个轧着辫子的少女头颅。
只见那面孔上糊了一层已经变黑的血迹，哪里还认得清是许佳澜还是心怡。
傅宝珠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上官云明凑过去仔细辨别，然后摇了摇头。傅宝珠睁眼再看时，医生又揭开旁边的一块白布，上官看后用手捂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