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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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望】
大约是睡太久，猛然起来血液流通不畅，贝尔格趔趄了几步。待定神站稳后，他缓步出了船舱，沿着走廊来到甲板上，走近船舷上的栏杆站定，外套还抓在手里，两眼直直盯着漆墨乌黑的黄浦江发呆。
不远处有几个人也靠着船舷在闲谈，看见贝尔格，转头瞧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聊天。
收回平视前方的眼神，贝尔格把双目聚焦在船侧的水面，再抬头去望并无繁星的夜空。片刻后，他松开手里的外套，深吸一口气，探身翻越栏杆。有人刚好看过这边，见贝尔格上半身已经快越过船舷，急忙大声惊叫阻止。惊呼声引起旁边那几个人的注意，转头看了，赶紧奔过来，却见贝尔格已纵身跳入江中。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曾经备受尊重的贝尔格教授几经生死，好不容易逃脱了纳粹的魔爪，却又要进入日本人占领的上海。在这个未来无法预料的黑暗世界里，他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什么也给不了他希望，即便是他爱着的妻子和女儿。
他满心绝望，绝望到只能自杀。
江水，混杂着黑暗与冰冷，瞬间吞噬了贝尔格。
船上立刻混乱起来，埃拉回到船舱不见贝尔格，隐约听到外面的吵嚷声，心知不妙，赶紧往外奔去。有认识埃拉的人对她说：“教授跳江了。”
黑灯瞎火，乘船的难民不熟悉水里情况，就算想救人也不敢下去。而船上的船员一个个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难民们纷纷把身体探出去，徒劳地探寻着水面，然而水面此刻波平浪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时间，叹气和痛惜的声音此起彼伏。
站在丈夫消失的位置，埃拉泪流满面，她双手紧紧抓着被抛下的外套，对着江面嘶声呼喊贝尔格的名字，喊到力竭，却听不到一丝回应。
就在力生和高炎霖他们四个人下午吃咖啡的时候，力生的小妹上官心怡早早从教会学校放学出来，去了同学许佳澜家玩耍。
许家住在欧嘉路，大致方位在舟山路的西北方向，离上官家不远。心怡放学欢喜跟许佳澜一起走。今天老师说学校要搬腾库房，准备改成收容所给犹太难民住，所以不到四点钟便把学生都放回了家。
在路上，她们遇到不少脸色暗黄里泛着青的犹太难民，15岁的心怡和许佳澜心情莫名便沉重起来，再看到几个躺在角落的乞丐，两个小姑娘心里越发难受，于是加快脚步往前走。
刚走进弄堂，见有三、四个分别戴着鸭舌帽、毡帽或礼帽的男人，恶形恶状地在许家周围徘徊。心怡和许佳澜走过这些人身边时，也不见他们望过来一眼，几双眼睛直直盯着许家。
心怡悄声问好友：“这些是什么人？”
“我也不清楚。”许佳澜似已司空见惯，“这种情形有半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事情。”
俩人走到大门口，心怡禁不住好奇，转回头去望这些人，却被许佳澜一把抓住手拽进了门。
门内，阿婆坐在天井旁边择菜，许佳澜的弟弟趴在鱼缸边，兴味盎然地看着鱼游来游去，还淘气地把小手伸进缸子里嬉水。
坐着的阿婆抬头看了心怡一眼，眼睛又转向许佳澜：“咦，这时候返家，逃学了？”不等她俩回答，又扭头朝楼上大声喊，“佳澜回来了，心怡来了。”
心怡觉得阿婆这么大声讲话怪怪的，但是怎么怪，她又讲不出来，只默默跟着许佳澜走上楼梯。上到二楼，看见许家爹爹和母亲站在房间门口对着她俩笑。
“老师说要去腾库房给难民住。”许佳澜解释道。
心怡想探头往他们两个身后的房间看，却见许家爹爹背手拉住门关得严严实实，似乎要掩藏什么秘密，不让她们看见里面的情形。许家妈妈看着她，微笑着说要她以后不要来这里了，她虽不解，却也点点头。
许佳澜似乎听了有些生气，抿着嘴不说话，拉着心怡爬上阁楼，一进去就“嘭”的一声把房间门关上了。
两个女孩进屋坐到床边，心怡刚想问许佳澜她妈妈为什么不要她再来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却是阿婆要孙女出去。她坐在床沿，心里正纳闷间，隐约听到外面有阿婆低低地凶许佳澜的声音传来，就留心去听。
门外，阿婆正恼着，冲孙女道：“叫你最近几日不要喊心怡来家，做什么又喊来？”
许佳澜听了，大约心下更气，便扭转身，不去看阿婆。阿婆见状，用两只手去扳她的双肩，扳过来，她再扭回去。一来二去，惹得阿婆气急了，反手拉了她就下楼，边走边小声叮嘱：“今天家里有事情。等下我把小弟送到你房间，你们都躲起来，记清楚。”
“记住了，好吧？”许佳澜仍有些忿忿，朝阿婆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垂眸。
这些话，心怡在房间里自然是听不见的。
阿婆叹气，许佳澜却有些奇怪，抬头看阿婆：“干什么叹气？”
阿婆脸上摆出一个硬生生的笑：“不是阿婆不开心，是最近真的有事情，才不欢喜你把心怡喊来家里。”说完，再三叮嘱许佳澜记住她刚刚讲的话。
闷闷地回到房间，许佳澜关上房门。此时，心怡正站在后窗前，扭头问许佳澜：“你家人今天怎么了？一个个都怪怪的。”
“他们不开心老师不上课早放学。”许佳澜随口说着，边说边走过去用手拉开斗柜的抽屉，拿了几块桃酥过来靠近心怡：“昨天阿叔来家送的，我留了些给你吃。”
心怡接过好友递来的桃酥，两个人并肩站在窗前看向弄堂。心怡右手往嘴里送桃酥，左手放在下巴下面，接住掉下来的渣。一口下去，她感觉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许家所处的欧嘉路，北边尽头是日租界。
正在心怡甜滋滋吃桃酥的时候，一辆车子从南面开进弄堂。车子的后座车窗用深灰色纱帘遮得严严实实，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弄堂很窄，车速很慢。
司机侧头望了望许家楼上的窗子，这一望就看见了窗前的两个女孩，心怡也看见这辆车，不经意间司机和心怡的视线对接，司机赶紧转回头看前方。就在这时，心怡看见后面车窗的纱帘被掀开一条缝，一双眼睛自车内往外望。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