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有点傻》东方煎包

3、第三章

　　在十五岁那年的那节乱糟糟的自学数学课上，陈郁终于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欢乐，同时也明白了大家常说的那句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只见他那个自认为比全天下人都聪明的前桌吴斌，摆好了一副任何人看了都觉得虚伪到恶心的和善面孔，用一种亲昵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冲着他们前面那个腰身笔挺坐姿端正的绿校服背影，呼唤了有足足十五分钟的时间。
　　在这锲而不舍的十五分钟里，陈郁眼睁睁得看着他家吴斌那自信满满的捉狭笑意在一声声没丁点儿回响的呼唤中慢慢得消磨殆尽，只剩下了一副空洞绝望的茫然神色和如机械般有气无力的喃喃自语，那副趴在桌子上不死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活像一只被雷劈傻了后焉了吧唧的大马猴。要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刘浩然在一旁一个劲得嘲笑他出征未捷身先死，估计这货早就冲出教室抱着根柱子一边撞头一边询问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了。
　　好在叶晞还是在其他同学的提醒下停住了笔回过了头。
　　当那傻小子看到满脸的生无可恋却还在叫自己名字的吴斌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换了副歉意十足的表情边道歉边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做题太投入了没听到你叫我，虽然也模模糊糊得听到了几声，还以为是我用脑过度出现幻听了呢，不过你有事为什么不直接到前面来跟我说呢，现在又没老师教室里还这么乱，别说我正在看书了，就是没看书也不一定能听得清楚……”
　　这番话的尾音未落陈郁便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做梦都没想到那看似笨拙的小子竟然是这么伶牙俐齿，那番情真意切的言语看似道歉其实句句都在撇清责任，再配上他那副特有的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真真的让人想反驳都找不到借口。
　　本来陈郁是不屑于参与这种无端捉弄人的缺德游戏的，可现在竟隐约有些期待了起来，他突然想知道，这个几乎被所有人都唤作傻瓜的小家伙，究竟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叶晞自然是不会知道陈郁那番热闹又阴暗的心理活动，同时对他那声不礼貌的嗤笑也没有在意，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似乎对这种动不动应声而起的嘲笑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只见他又睁大了自己那双纯澈到有些清冷的眸子，看着被自己那番无辜言论说教到瞠目结舌的吴斌，一本正经地问：“吴斌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吴斌最开始那股斗志昂扬的士气早被折磨得丝毫不剩了，但看了看身旁陈郁那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和刘浩然那副幸灾乐祸的笑容，还是硬着头皮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得说道：“没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有个问题想让你帮忙解答一下……”
　　叶晞丝毫没有怀疑这番突如其来的示好有什么猫腻，只顾睁着自己那双无辜且纯澈的眸子，听吴斌那货不怀好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话说龟兔赛跑乌龟赢了的故事谁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知道的是那只兔子醒来后看到自己输了比赛很不甘心，就约乌龟挑个时间再比一次，并且发誓这次再也不睡觉了，乌龟慌了，他知道凭真本事自己是绝对比不过兔子的，于是就找来了自己的亲戚当裁判……那么你说他俩这次的比赛终究是谁会赢呢……”
　　那货说完便弯起了眉眼露出了一副悠然惬意的笑容，他在静静得等着叶晞出丑好看他的笑话，那副小人得志的丑陋嘴脸，任谁都看了都想把他的脑袋按到桌子上狠狠地揉搓一顿。
　　没有这想法的大概只有叶晞了，只见他认认真真得思考了好一会儿后，才抬起头张开口看着那货诚恳无比地回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
　　这答案让后面那等着看热闹的三个人都有些惊愕，尤其是作为游戏发起者的吴斌，更是一改刚才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迫不及待得反问了起来，那抹眉宇间显而易见得慌张神色，竟有那么些许自乱阵脚的味道。
　　“嗯，”叶晞点着头，继续用自己那副人畜无害的神情，诚恳地回答道：“首先，乌龟会想办法，难道兔子不会？其次，我们不知道乌龟那亲戚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被兔子收买？最后，这场本就不公平的比赛究竟能否进行下去还是个问题，也许他们两个在比赛的过程中良心发现握手言和了呢……”
　　“拜托啊小哥哥，只是一个故事你那么较真干嘛！还握手言和呢！他们物种都不一样怎么握手言和？互相爱上了然后生个大蛏子出来吗!!……”
　　这番头头是道的解析终于让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奔溃了情绪，忍不住双手抱紧头哀嚎了起来，而且大家都没注意到是，吴斌那货明明是在埋怨叶晞较真，可他自己却也在情不自禁的较起真来，看来老话说得没错——千万不要跟傻子一般见识，因为他会把你的智商拉到跟他同样的水平，再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那……”
　　不知是不是看到吴斌那副痛苦至极的样子生出了几分怜悯，只见那小傻子叶晞低下了头，清秀的脸上浮起几许愧疚不安的神色，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吴斌那可怜孩子，有些嗫嚅有些歉意得说道：“对不起，我知道我很笨回答不出你的问题……这样吧，你来说他们谁赢了，不管怎么样，你说得都是对的……”
　　“……”
　　吴斌语塞，目瞪口呆，而陈郁刘浩然和一些其他围上来看热闹的同学早已笑成了一片，只有叶晞在这片不明所以的笑声中依然睁着自己那双纯净无害的眸子，万分同情得看着捂着心口一脸痛苦的吴斌……
　　为了证明自己的智商比傻子高吴斌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他歇了一会儿缓过劲来后先是挥了挥手制止住了自己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笑声，然后端正了腰身，严肃认真得看着自己对面的那个一脸纯天然无公害的小傻子，开启了早已预备好的第二方案——
　　“龟和兔子谁输谁赢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们互相来考验一下对方的反应能力，我这里有忘，情，水，三个汉字，分别对应3，4，5，这三个数字，我们一人举起个数字，另一人便说出这数字对应的那个汉字来，好不好？”
　　叶晞略蹙起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轻轻答道：“好。”
　　“嗯，那……我先来问你吧!”
　　许是叶晞这副温顺的样子又让吴斌这货恢复了几分自信，他满意得点了点头，大咧咧得从作业本上撕下了几张纸写起需要的那几个数字来，那副握着笔仿佛握尽天下风云的嚣张气场，仿佛戏弄一个傻瓜能让他回到三国时代去驰骋疆场称王称霸一样。
　　只是当他拿着那个三举到那小傻子眼前晃荡的时候，对方却眨了眨那双纯澈如山泉般的眸子无动于衷，仿佛一只看不懂也听不懂人类那驯养指令的小兽般。
　　“你……怎么……不回答……”本以为这次稳赢的吴斌没想到那傻小子依然没有接自己话茬儿，不禁有些错愕，他不认为以这小子的智商能猜到自己这花招里的玄机。
　　叶晞则把那张清秀的脸皱成了一朵花，许久后才搔了搔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得说：“对不起，你那游戏规则说得太混乱我没理解，三这个数字应该是哪个来着，那三个汉字是什么我忘了，对不起我记性不太好……”那傻小子的神情窘迫又尴尬，还带着那么一丝歉意，他果真是没有看透这游戏里的阴损套路。
　　吴斌这下却彻底奔溃了，他先是把那张卡片狠狠地拍在桌子上，然后站起来如野兽般长长得嘶吼了一声，最后瞪着那双和屠宰场的牛一样血红的眼睛，冲着那个如花朵般明艳的少年边敲桌子边咆哮道：“忘情水啊小哥哥，这不是一个词儿吗！这么简单你竟然记不住？！这个三对应的不应该是第一个字吗！那个忘啊！忘！忘！忘！！……”
　　话音未落一旁一直看好戏的陈郁便率先笑了起来，他一笑刘浩然等人也反应了过来，于是便也放肆的哈哈大笑起来。
　　吴斌在这片乍然而起的哄笑中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犯了个什么样的错误，不禁羞赧得满脸通红，不由分说把同桌一脚踢开便跑出教室躲臊去了，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却再次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叶晞虽然不明白那个叫吴斌的同学好端端的跑什么，周围的这些人又无缘无故乱哄哄得闹什么，但也隐约感觉出这事儿与自己有关，为此他选择笔挺着腰背坐在原地一语不发，满脸沉静的样子仿佛高山上的雪，那双如清泉般的眸子里，此刻也如寒霜般冷冽了下来，让人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尤其是陈郁，早上在车棚里时的那种心悸感再次席卷而来，淹没了他这副躯体上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处角落，那寸寸蔓延的凉意惊扰了他沉眠在身体最深处的魂，在一番惊天动地的喧嚣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这空旷寂寞的原野上缓缓复苏，它蠕动着挣扎着，如新生的敲破了壳子的小兽，又如拱破了寒冰抽出了第一抹枝条的新芽，痒痒的暖暖得仿佛春回大地的时候握住了太阳的光线一般。
　　陈郁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莫名得有些慌张和无所适从，正要挥挥手让围观的同学们都散去的时候，没成想他的同桌刘浩然却抢先一步对前面那个让自己莫名心悸的小傻子说道：“叶晞，再问你一个问题，我，刘浩然，我同桌，陈郁，还有刚才跑出去的吴斌，我们三个，谁长得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