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从高岭之花到狗尾巴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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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晓棠”三人的老据点实际上有两个：老爷子东北小串和芳菲生活馆。用白梅话讲，“老爷子”一般是有好事儿庆祝，胡吃海塞用的。芳菲生活馆则是放松身心开启智慧用的。芳菲生活馆说是生活馆，实际上由两部分组成：洗浴中心和茶馆。用海小棠的话来讲，“现代人需要雅俗共赏”。两个精致的小楼挨着，左手边三层小楼是洗浴中心，右手边两层是茶馆。洗浴中心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堂和男汤女汤，第二层有足疗、按摩、棋牌室、影院、客房、休息厅，第三层是帐篷区、汗蒸广场、餐厅。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汗蒸种类特别多，一个个独立的小房间平日就跟包间似的。
三个闺蜜流程一般是下班直奔这里，先泡澡洗白白，然后选一个没有人的小汗蒸房开始胡侃。大多数情况下，其他客人看到屋里有三个人在一起热火朝天的侃大山，都会自动换一个房间。但如果三个人只是平躺，互相无交流，就会陆陆续续进来很多人。这个点子是叶晓芬提出来的，几年下来，鲜少有人会闯入她们仨人的小世界。
此时，三个闺蜜点了一壶水果茶，一盘瓜子，一盘开心果，盘腿坐在小茶几周围。
“晓晓，这么说你家房子后来没卖呗？”海小棠手里剥着瓜子，嘴上不停。
“没卖成。吴用去医院的路上就给那个张总打了电话。”
“哦？这么着急？这个张总到底何许人也？”小棠一脸问号，“不对呀，你家吴用，额，据我了解哈，老心疼自己了。顶着一脑袋血还打电话呢？”
小棠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沉闷，“这厮是被人抓住什么小辫子了吧？”虽然不喜吴用，但作为“官家人”媳妇地好闺蜜，她希望她能一切安好，难免想得多了些。
叶晓芬闻言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啊？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就不知道了？”白梅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把盘子里的开心果都吓得跳了几跳。
“真不知道。我每天除了带孩子就是回家收拾屋子做饭，他认识什么人我真不清楚。过年接的年礼都是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奶奶收的。”叶晓芬连忙解释道。
白梅这下无语了，无奈地说“去年承包区市民健身中心工程项目的建筑公司老总。她家可不仅是健身中心这一个政府项目，近几年靠着搞工程项目，已经成为海城第一大建筑公司了！她可是单身，比咱们大三岁，家里有一个四岁的儿子。你们家吴用认识了能量这么大一个单身女人，你竟然说不知道？”
这一番话下来，晓芬眼里流露出的是惊异，而小棠则是满满的崇拜！大神啊这是！于是她睁大了眼睛，带着满满地兴奋，说：“牛擘啊！小梅梅！这才几天啊！你给人家查了个底儿掉！”
白梅横了海小棠一眼，“她前夫的哥哥的表姐的妹夫的姨妈的弟弟的朋友，我认识。你信不？——知道建筑公司名字了查她家老总点儿事儿费劲么？”回头看向仍旧保持一脸惊异的叶晓芬，“晓晓，你和吴用怎么过日子我和小棠管不着。但以你俩的工资甭说买学区房了，就是装修钱都拿不出来。”
见叶晓芬刚要张嘴，白梅把一颗剥好的开心果塞进她嘴里，继续说“别和我说什么买房子是你家堂爷爷的钱，装修是你婆婆出的钱。这都是骗鬼的！我问你几句话你想想，第一，堂爷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第二，你们家搬进学区房又是什么时候。第三，堂爷爷去世分钱这么大事儿，以你婆婆的性格，会不会放心你公公独自处理这件事。她不像你公公，可是从来没离开过你俩的。你自己前前后后好好想想。”
气氛有点儿尴尬，只有海小棠剥瓜子的“噼啪”声回响在汗蒸房里。当海小棠把第十粒儿瓜子塞到嘴里的时候，叶晓芬又叹了口气，“堂爷爷去世我并不知道，那时候快过年了，他爷爷一直在我们这儿，家里没人回去看他。我知道有问题。可我又能怎么办？吴迪马上就要上初中了，我和吴用就算奋斗一辈子也不见得能买得起这么大的学区房。我们几口人挤在一起的日子，实在是过够了。”
白梅看向海小棠，给了她一个“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小棠缓缓地对晓芬说“晓晓，我知道你为难。学区房这事儿吧，我家小望还小，我还真没考虑。但是我觉得吧，日子安稳比啥都强。”
“谁不想过安稳日子呢？他奶奶前一天告诉说她要给迪迪一个惊喜，后一天就张罗搬家了，也把我弄得措手不及的。”叶晓芬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可奈何。
“他们这是明显拿你当猴儿耍呢！”白大侠脾气又上来了，“叶晓芬，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个样儿！窝窝囊囊的！你还是这家里人吗？”
“这么多年，我早就想开了。家里大事不用我操心，不也挺好的么？我也没精力去和他们掰扯，迪迪我都忙不过来呢。现在我就活我家迪迪。”
白大侠被这话一口气堵在胸口，用手指着她“你怎么变这样了呢？你才多大啊？一副生无可恋的鬼样子！”
“但是，按照咱们现在的推测，你家这房子来历很有问题啊！你想没想过，如果将来吴用出了问题，你们怎么办？”海小棠还算冷静。
“那也是我不能左右的。他们的钱我和迪迪没用过，总不至于把我们也连累进去。”叶晓芬把自己眼前的花果茶一口气喝干，就好像喝了茶水，就把问题喝没了一样。
“既然已经知道了有问题，要么去解决，要么去提前想好应对办法。你在这儿坐着等死是怎么回事呢？”海小棠也有些不高兴了。“再说怎么没有影响呢？一旦吴用出事，房子不仅没有了，连吴迪上学都可能受牵连！”
“什么？”叶晓芬突然抬起了头，很显然孩子上学的问题给她惊到了。
“房子都没了，还能上哪儿去上学！”白梅恨铁不成钢。
“不能。。。。。。不能那么快吧？我这房子也就住了不到两年。到时候孩子已经在学区里了，还能因为没有房子了给撵走么？”
“你这是侥幸心理！万一呢？万一怎么办？而且，照这个房子的大小，你家吴用问题肯定不能小了！到时候你让吴迪怎么在同学面前抬起头做人！”白梅大侠这回火大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能怎么样？”叶晓芬再次低下了头，用漂亮的手指搓着透明玻璃杯的边缘，里面的花果茶随着她的动作一荡一荡的，好像马上就要从杯子里被摇晃出来一样。
“晓晓，我觉得你变了。生完孩子虽然经历了很多痛苦，可是你从来没放弃过。我和小棠愿意在你身边帮助你是一方面，但抑郁症终归是你自己战胜的。李大夫都说你是她见过的所有患者里最积极、最配合也最聪明的。”
“我没放弃。我的生活就是迪迪，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迪迪身上。”
“那你自己呢？生了孩子以后，你自己没有了么？你是生了孩子杀了自己么？”白梅很焦急。
“我一直是为了迪迪。我不能让他有一个有抑郁症的妈妈，我希望他能够接受正确的养育，我更希望他能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叶晓芬慢慢悠悠地说。
“叶晓芬！是你告诉我们生完孩子不能忘了爱自己的啊！还是你说让我每周都出来和你们聚聚，聊聊天，这样才能有更加健康的生活。女人不能只给别人活！”海小棠十分不解，她一直以为能提出这种建议的叶晓芬，一定也是活在自己精彩里的明白女人。
“我和你们不一样！人和人怎么能一样呢？”叶晓芬此时抬起了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白梅你就不用说了，全家人都恨不得把你供起来。小棠你妈妈虽然唠唠叨叨天天戳你心窝子，可是她从来没让你干过活吧？你下班一进屋，热菜热饭就连洗澡水都给你烧好了。你婆婆不在你们身边，也从来不干涉你和张勉的生活，偶尔还给你们点儿钱让你们随便花。可我呢？”
她哽咽了，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就好像在向全世界索取能量一般，“我家你们都知道。爸爸妈妈根本不管我，婆婆又是那么个样子。我毕业这么多年了，一直就是一个普通的主班老师。吴用当上科长前还好，当上科长以后，他也总说我没出息，什么都干不好。我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你俩都有自己的事业，都能够独当一面了。而我还只能做个幼儿园班主任。你们看到几个我这个年纪的主班老师的？我不行，只能靠着吴用了！我还能怎么办？”说完，她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海小棠看着眼前的叶晓芬：她还不到40岁，焦黄的头发隐藏在大片大片的白发中，眼角有着细细密密的皱纹，面色蜡黄而没有光泽，脸上还有大块的黄褐斑，看上去50岁都有了，再也看不到上大学时小仙女的鲜亮。她每天早早起床给家里人做早饭，下班买菜、做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还要陪孩子写作业，给孩子洗澡，陪孩子睡觉。十多年了，从来没在十二点以前休息过。偶尔和闺蜜们出来放松，还得看婆婆的脸色。相比于海小棠和白梅每周一聚，她一个月能出来一次就已经很奢侈了。难道生了孩子的女人，就应该承担这些么？她们真的没有办法摆脱“女人就必须以家庭为重”的魔咒么？
海小棠很生气，凭什么？每个人生命的最初难道不是平等的么？大家赤丨裸而来，终将孑然而去，凭什么一边为全家人付出，一边还要被贬低、被辱骂？叶晓芬曾经是多么耀眼！而今呢？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这么多年，为什么她到现在才发现她最好的朋友，师大的学霸校花，已经成为了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被人随意践踏的小草？
海小棠悔、恨、不甘、不解又突然觉得好无力。。。。。。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从高岭之花到狗尾巴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