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红尘》栖身桃源

21、为难遗素

　　进店之后，月儿随意找了一张无人的小方桌坐下，然后就招呼着花步锦坐到她身旁。

　　而随后进来的秦释玉，看了看已经落座的二人，只是笑了笑，便行至花步锦旁边的位置坐下，也就是月儿的对面。

　　而最后进来的遗素，看到的便是小方桌三面都坐了人，只剩月儿另一边的位置还空着，便喜出望外地飞奔过去。只是刚走到桌旁，他便一脸难过纠结地停住不动了！

　　只见桌面上积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油渍，且桌子凳子表面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看起来真是破旧不堪。

　　明明都是木制的桌子凳子，却是早已失去了木头原有的清香。空气中只能闻到各种肉类的腥臭味，和浓浓的呛人烟火中夹带着的油腻味，其中还混杂着往来各种人的各种体味。

　　不论是哪一种味，单拎出来都足以狠狠恶心死遗素，更何况是全都聚集到了这个不甚通风的小店里头。

　　所以等遗素回过味来，浑身便难受得只想狠狠地吐个痛快！

　　见状，朱承严二人立马搀扶着浑身难受到微微颤抖的遗素，满脸的着急和担忧。

　　而月儿则是先若无其事地询问花步锦想吃什么，见花步锦点了一碗鸡杂面，她便也点了一碗鸡杂面。然后就在桌上支起一手，托着脸颊，侧头看向被人左右架起的遗素。

　　“遗素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勉强。”月儿浅浅笑道。

　　那悦耳如歌的说话声刚传入耳中，遗素顿时犹如被打了鸡血般，两臂几下便挣脱开朱承严二人的禁锢，只一个大步便跨到了唯一的空位前。

　　他双眼一闭，双膝一屈，“啪”的一声，一屁股便坐到了凳子上！然后一鼓作气道：

　　“我和月儿姑娘一样！”

　　朱承严最先反应过来，忙提醒道：“公子！你刚才不是说要清汤……”

　　未等朱承严说完，就被遗素一把打断了，只见他梗着脖子道：“别说了，我就要和月儿姑娘一样的！”

　　月儿闻言眸色一暗，把手放下后就坐直了身子，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而伺立一旁的小伙计完全没反应过来，还在一脸讨好地“嘿嘿”笑着，等候吩咐。

　　一时间，店里无人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片刻后，见小伙计还不明觉厉，象子便忍不住呵斥道：“还杵着做什么！没听见我家公子说要一碗和月儿姑娘一样的面吗？！”

　　“啊……哦！好、好的！”

　　小伙计总算是反应过来，他急忙往里面走，边走边高声喊道：“四碗鸡杂面！”

　　小伙计离开后，朱承严二人便默默立于遗素身后，四眼紧紧盯着自家公子看。而花步锦四人则静静地坐着，全程无话，直至四碗热气腾腾的鸡杂面被小伙计端了上来。

　　“各位客官，请慢用哈。”

　　小伙计将四碗面一一摆好，便退了下去，去招呼其他陆陆续续进来吃面的客人。

　　面端上来之后，花步锦就一直在悄悄留意着月儿。见月儿像在酒楼吃饭一般，很是自然地吃着鸡杂面，她总算是放下了心，执起筷子也吃起面来。

　　过了片刻，沉默良久的朱承严终于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句：“公子？”

　　原来是见其他三人都已经吃了好几口面了，而自家公子还在看着自己面前那碗油腻腻的面，左右为难，朱承严这才着急着出声了。

　　月儿闻声，抬头看了遗素一眼，淡淡道：“在这种地方会发生什么，遗素公子该心里有数。鱼与熊掌哪能两者皆得，两全其美只会是痴心妄想。何必为难了自己，又为难了他人呢？”

　　花步锦这才意识到，遗素所面临的难题，不只是吃下那碗与自己往常口味大相径庭的鸡杂面，还有那顶让他与这个世界隔离开的白纱帽！

　　早从旁人的只言片语，和遗素的言行举止中便可看出，遗素非常讨厌这种有杂尘异味的混乱地方。要不然也不会有刚入城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大街，和被肆意挥洒到空气中的名香“嫦娥奔月”。

　　而这家小店所处的位置，早已在古糖村城的深处。

　　没有细心打扫清洗的街道房屋，没有精心散布到空气中的“嫦娥奔月”。只有司空见惯的肮脏杂乱，不出所料的百味千道，和络绎不绝的各色人等。

　　一切的一切，都是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自遗素从四面围起层层纱幔的轿子之中走出，穿过为迎接他而特意准备的干净飘香的大街，而来到这里。不难看出，这顶围着薄薄一层白纱的帽子，便是他最后的一道底线，这也难怪他会如此难以抉择。

　　帽子是摘，还是不摘？

　　底线是守，还是不守？

　　遗素顿时纠结极了！

　　良久，众人忽闻一道异常柔和的声音响起。

　　“月儿姑娘你说得对。既然决定来到这里，就得完全融入才行。”说着，遗素缓缓抬起了双手。

　　“公子！”

　　朱承严二人紧紧捂住嘴，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那道白色背影。

　　“躲在这道白纱里头，与躲在进月楼有何区别？若继续把自己和你所在的世界隔离开，那我一路跟你走到这里，又还有什么意义？！”

　　话音刚落，白纱帽就被猛地掀开！

　　长长的白纱缓缓滑落，里面原本还有些朦胧的人儿，顿时清晰起来。

　　只见略显苍白的面庞之上，因五官长得十分协调，看起来真是温柔极了。抬眼之间，目光清澈如水，很难不令人心动。

　　可惜双眉微蹙，淡淡的愁绪萦绕其上。让本该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因着这朵散不去的愁云，任谁看了，都难免在心里隐隐作痛。

　　“我……”

　　遗素摘下帽子之后便转过头去，本想对月儿说些什么。只是在他看到月儿的瞬间，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显然，摘掉白纱帽之后，不止让别人看清楚了他，同时也让他看清楚了别人。

　　只见遗素微微张着口，一脸被震撼到的样子，看着月儿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咳咳！”

　　那目光之火热，就算不去看，月儿也能感到自己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于是她忍不住清咳几声，提醒道：“遗素公子，这碗面你还吃不吃了？”

　　“……吃，我吃！”

　　遗素回过神来，十分利索地拿起筷子夹起面，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往口里送，不时还抬眼看着月儿。

　　只见他的嘴角悄悄上扬，微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笑容顿时灿烂不已，尤似拨开云雾的太阳般，光芒万丈！

　　也不知是因为太开心而食不知味，还是因为秀色在前十分下饭，或者真的只是鸡杂面味道不错，总之遗素是吃得一脸幸福。

　　见遗素这副模样，月儿微微失了神。过了片刻，终是轻叹一口气，便垂下头去继续吃面。

　　不多时，遗素碗里的面就少了一半，而他往口中送面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

　　见自家公子不但吃得非常开心，还胃口很好的样子，朱承严二人的眼泪又齐齐滚下来了！

　　只见朱承严哇哇大哭道：“本来还担心公子会度过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谁知这……这竟是公子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象子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哭又笑道：“是啊，这样一来，我们也就……就对得起朱家的列位祖宗哇！”

　　一个糙汉子大哭就很吓人了，更何况现在可是两个！

　　怕影响到月儿，遗素转身就把放在腿上的白纱帽，一把给丢到朱承严身上。还好朱承严眼疾手快给接了过来，然后二人齐齐抬头，愣愣地看着遗素，一时间都忘记哭了。

　　遗素道：“别哭了。我们等下还要赶路，你们快些去吃饭，要是慢了，就不让你们跟着了。”

　　见自家公子还如此记挂自己，两人嘴一瘪，感动得好似又要哭了。但是一见遗素有些不高兴了，这才生生忍住了，忙应道：“多谢公子，我们马上去吃！”

　　说罢，象子立马冲围在旁边看热闹的小伙计道：“八碗鸡杂面，上快了有赏，要是慢了的话——”

　　尾音拖得老长，威胁的意味明显。

　　小伙计自是知道其中的厉害，一刻也不敢怠慢，立马转身进去安排。

　　明明才相识半天，可朱承严与象子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眼泪，就足以让花步锦印象深刻了。再加上那颇为奇怪的对话，让她不由得对有关朱家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行人吃完面，就继续上路了。只是这一次没走多久，她们便在一间点心作坊前停住了。

　　只见作坊一旁立着一块一人高的红色大招牌，上面用黑字写着几个大大的字——林婆婆点心铺。

　　前面是店面，后面就是做点心的地方。

　　众人刚进去没多久，就看见一个皮肤略黑，脸上挂着甜甜笑容，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搀扶着一位面容慈祥，精神矍铄的老婆婆，朝他们缓缓走了过来。

　　“听孩子们说，是你来了，我便赶紧过来瞧瞧。”

　　只见老婆婆眉目弯弯地笑着，然后上下打量起月儿，又摇摇头道，“你这孩子，才一段时间不见，怎就成了这般……哎！”

　　月儿走过去，搀扶起老婆婆的另一只手，笑道：“阿婆，你觉得这样的小月不好吗？”

　　“不过是衣服换了，你还是你，这就够了。”林婆婆轻轻拍了拍月儿的手背，“你不是说，下一次过来，要带一人同来。怎么今儿个，却是带了一群？”

　　就见月儿俯下身子，冲林婆婆说了一通耳语，说罢，便笑吟吟地看着她。

　　“哎，你们真是胡闹！”

　　林婆婆先是摇了摇头，后又拍了拍月儿的手背，笑道：“不过，对于这种事情，老婆子我啊，最是拿手了！”

　　说罢，林婆婆转头冲着花步锦他们来回看了一圈，很快便把打量的目光停留在花步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