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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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轻侠在做梦。
因为他的对面，正抱剑坐着沈刀月。
这是某一次他们挑了个妖族据点，正在歇息的时候。
是他和沈刀月第二次联手。
他们第一次联手时，做下的事情实在惊骇，以至于人妖魔三族内，都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名头。
裴轻侠回去后，被年纪尚小的幼弟穆怀瑾追着上蹿下跳，逗得半大小子生气。
还在他的骂声里把沈刀月的身份背得七七八八。
穆怀瑾：气死！
沈刀月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官宦世家，娘亲贤良淑德，父亲温柔体贴，该是最寻常温馨的家庭。
然十岁不到那年，沈母外出遇到山匪，在截杀时摔落山崖而死。
沈父发了狂，守着妻子的尸体日夜不离，将幼子与他关在一处整整一月。
守着一具逐渐腐烂的尸身。
听说是沈刀月的祖父亲自带人砸了门，将孙子给抢了出来。
“在看什么？”
沈刀月冷冷地问道。
他早就感觉到了裴轻侠的注视。
裴轻侠：“练练？”
他冲着沈刀月手上的剑比划道。
他们太过默契，默契到了旁人以为他们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实则只有他们才知道，这才是他们第三回见面。
沈刀月微一颔首，两人就在这遍地血尸的疆域上比划了起来。
说是比划，实则也是生死相争。
起了性，裴轻侠也是不管不顾的人。
他不是修仙门派的正统出身，行事手腕也有些偏门，到兴浓时，他几乎要将浑身的手段压上，眼睛也亮到极致，水木相生，他将压箱底的功夫都使了出来。
沈刀月也是如此，杀到兴起，他长啸一声，风雪更狂。
“好，好！”
裴轻侠连道两声“好”，对沈刀月赞叹不已。
他们原可能成为朋友。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裴轻侠时常奔波在北荒，为阻妖魔的劫掠，他走过无数荒凉黄土，偶尔想起来，那或许是最初的开端。看得愈多，有时就愈无法割舍，无法忘记人族的悲痛。
同脉相生的痛苦，扎根在血脉之内。
沈刀月的手段极端，下手狠绝，倘若他认定与妖魔牵连，便是人族也不会留情放过，将之一切都屠了个干净。裴轻侠则是不然，他做事随性许多，除非妖魔，不然他待人族孱弱同类，总是对上几分怜悯之心。
不然他也无法从妖魔手中，抢回一个白鹏道。
做不成朋友，棋逢对手也是好的。
时人皆知道他们不是朋友，时人皆知道他们无人能比。
“裴轻侠——”
他恍惚听到有人在叫他。
“裴贰！”
裴轻侠慢吞吞睁开眼，沈叁半蹲在他身前，蹙眉看他。
“怎么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耳目清明，好像刚从睡梦里醒来的人不是他一般。
沈叁狐疑地说道：“你在梦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做梦？”裴轻侠挑眉。
沈叁：“你说梦话了。”
裴轻侠：……
他甚时候有说梦话的毛病？
沈叁坐了回去。
他们距离青龙城很近，大概再有两天的飞行路程就到了。
裴轻侠靠在身后的木桩上一动不动。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会梦到沈刀月。
从离开苍凉派后，他有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个疯子。
裴轻侠不自觉摩挲着左手手腕，上面的字墨并未留下任何痕迹，若非去看，便可当做不存在。白鹏道和穆怀瑾都问过他可知道沈刀月为何如此偏执，可若他知晓答案，早就直接问他去了，何必如此迂回？
“那是字？”
沈叁蓦然出声。
裴轻侠很少将手腕撩起，也就看不到手腕上的痕迹。
虽然他穿着粗布衣裳，可布料想来熨帖，未曾有过不当的仪容。
裴轻侠：“好看吗？”
他大大方方地将手腕露出来，就好像那不是什么人被迫刻上的，而是一串玩闹时留下的印痕。
沈叁淡漠地看了一眼，那模样仿佛是在说有什么好看的。
裴轻侠笑了一声，将袖口遮了下来。
沈刀月的事情除了两颗别致的星星外，并没有给裴轻侠留下太多的线索。不管穆怀瑾和白鹏道那边已经去查浮屠虚山，还有在他临死前那一段时日的事情。
虽然这两人总是不对付，但在他的事情上却习惯性一致对外，让裴轻侠找到了些许从前的感觉。
他摸了摸膝盖上的布料。
这千年的时间，裴轻侠是死过去的，可那他们却是活生生“活”过来的，裴轻侠如何能感觉不到他们身上的巨大变化。
这些变化有好的，也有坏的。
但不变的是他们这个人。
尽管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裴轻侠感觉到他们的小心翼翼。
像是在害怕。
穆怀瑾离开时，裴轻侠叹了口气，主动挑破了这奇怪的错觉。
“我与从前有何不同，怎这般小心？”
穆怀瑾僵在当下，他回头看着裴轻侠。
他目光如昔，平静从容，仿佛死而复生不是什么大事，仿佛眼前不是年长他千岁的幼弟，仿佛长河卷起千层浪，却丝毫拍打不到他身上……
穆怀瑾骤然卸下一块心里的巨石。
“好梦总会醒。”
他道：“兄长，你于我们，便是一个沉醉不知归的美梦。”
那便更容易患得患失。
裴轻侠摇了摇头，收回心神，扬声对沈叁说道：“走吧。”
…
他们抵.达青龙城时，在排队入城时，听到了城外商队议论起谢方城的事情。
“你们听说了吗？谢长生死了！”
“她上月不还在招婿吗？”
“听说啊，她供奉了个邪神，结果招了反噬！”
“不对不对，我听到的说法是她从马背摔了下来，然后一直发疯说看到鬼——”
“谢方城虽不比青龙城，却也是有那些仙人在，怎么会抓不到鬼？”
“谢长生死了活该！“
这些闲言碎语，直到裴轻侠他们走进青龙城，才逐渐抛到脑后。
沈叁：“他们说的是真的？”
裴轻侠漫不经心地说道：“是真的如何，是假的如何？”
沈叁：“你不是刚救了她？”
裴轻侠：“顺手除妖。”
妖魔的事情他能管，有的人与事，就不归他管了。
沈叁有些阴郁，但不知为何，裴轻侠就是知道他的心情其实还不错，不如表面上那么淡漠。
“跟我走罢。”沈叁出声，“到我家歇歇。”
这是青龙城，确实是他的地盘。
裴轻侠自无不可，跟着沈叁一道走。只见他轻车熟路，三拐四拐地走进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这条街道上很是安静，一侧的府邸基本只有极其细微的动静。
沈叁的家在最里面的一座府邸。
门外竖着一道威严肃穆的照壁，其上雕刻甚是大气，瞧着是大家之作。
门房听到动静出来，瞧见是沈叁，激动得不能自已。
“三郎可算是回来了！”
门房的态度算得上惊喜，沈叁的态度也难得温和下来，“赵叔，祖父在家吗？”
“在，在，您这是……”
他看着只有沈叁一人，身后还跟着个不认识的青年，脸色登时就变了。
沈叁摇了摇头，只道路上出了点事。
裴轻侠原是送了人就想走，结果沈叁回头望了他一眼，软着声说道：“这就走了？”他那种天然的冷漠阴郁散去不少，眉目重新鲜活了过来。
像是回到了安全的港湾。
裴轻侠留了下来。
沈叁的祖父是一位严肃的老人，在听到是裴轻侠救了沈叁后，差点朝着裴轻侠下跪，吓得他连连将人扶起来，再也不愿往主院去。
小郎君将他送到了客房，说是客房，却布置得极其雅致。他站在门外背着手，慢慢地说道：“其实青龙城，也是你的目的地。”
沈叁说得笃定。
裴轻侠在客房内踱步，淡笑着说道：“何以见得？”
沈叁：“你现在遇到我们的山道，寻常无人会走。除非遇到我们这种赶路的，不愿意饶远道的人才会走那条路。那路艰难险阻，却是最快抵.达青龙城的方向。”
当然若是靠飞的那自然不太一般，可靠腿走路，那是最快的。
裴轻侠颔首，“我确实想来青龙城。”
所以他当时应下护卫说是顺路，也确实没有骗他们。
沈叁像是得了答案，就不再追问，遣派了个侍从在客房外伺候，便被接回主院去了。这么个小郎君在外备受折腾，回家来，他祖父可不得好生护着？
裴轻侠站在客房内，微微蹙眉。
他慢吞吞地坐下，看着桌上那壶滚烫的茶水，手指在桌上滑过。
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裴轻侠看着光滑的桌面，片刻后往桌底一探，摸出了一手灰尘蛛丝。
他的脸色微变，猛然抬起的眸子幽深如墨。
老宅，老人，荒凉的味道。
这是藏在幽冥深处的腐朽气息。
裴轻侠霍然起身，从窗口跳了出去，一瞬间出现在正院外。
沈叁正站在院门口。
他像是察觉到了裴轻侠的出现，回头朝着他笑了一下。
出乎意料，那笑容干净得出奇。
然后，洞开的幽暗院门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沈叁强行拉了进去，即便裴轻侠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试图用催生的藤蔓勾住他，却寸寸断裂，无法触碰。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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