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像秋天》七道落影

16、第 16 章

　　Chapter16

　　对上班的人来说，周五是充满期待的一天，而这一天通常过得很慢。
　　在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后，终于到了下午六点，老板也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回到了工作室。待我们手头的工作都忙得差不多的时候，老板提议让我坐他的车一起去。
　　我想了想，一想到下班高峰期水泄不通的交通状况，我还是决定不开车了。
　　老板载着我往市政府开去，准备和我一同去接苏七，而车子开到半路的时候，苏七打来电话，说自己先过去。我和老板便改道直接往私人会所开去。
　　说起来，我们T市并不大，属于三四线城市，虽小但五脏俱全，而且这几年发展也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多。看着街上的霓虹和往来的车辆，我忍不住感叹这些年T市惊人的变化，一条条道路四通八达，一幢幢高楼平地而起。
　　我一毕业就回了T市，很多人和我一样一毕业就回了家乡，有些可能是回来为建设家乡做贡献，我回来纯粹是因为T市是我的舒适圈，我想回到这个舒适圈里来，我以为T市会一直像高中时那样，却没想到这几年全然变了模样，就连我们高中时的校门都换了新面孔。
　　在我感慨万千的同时，车子已开入了地下停车场。因为下班高峰期路上的拥堵，车子驶入停车场时已经七点半了，看着忽明忽暗的灯，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了恐怖片的场景。
　　“这停车场的灯是不是坏了。”我对老板说道。
　　老板抬头看了一眼闪烁的灯，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老板车技娴熟，很快便将车停入车位内。此时停车场内已停了不少车，我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不远处——显然晏如已经到了。
　　见我站在车边发呆，老板过来拍了拍我：“走了。”
　　我“嗯”了一声，跟着老板往楼里走去。
　　这私人会所我来得多，对我来说简直轻车熟路，但我此刻心不在焉，不是走错了楼层就是走反了边，向来好脾气的老板都忍不住抱怨：“你今天是怎么了？老带错路。”
　　我尴尬地笑了笑：“太久没来了，忘记了。”
　　老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才过了几个月吧，你以后不会得老年痴呆吧。”
　　我笑笑不语，推开私人会所的门走了进去。
　　此时私人会所内已聚集了不少人，大家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很是热闹。会所内放着舒缓的音乐，大家说话的声音也都不大，所以气氛热闹却不嘈杂。
　　我扫视了一圈，终于在窗边的位置找到了苏七。令我感到惊讶的是，苏七旁边坐着晏如，与他们同坐一桌的还有周先生，三人正愉快地交谈着。
　　我正迟疑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苏七看到了我，她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看了老板一眼，领着他一同往苏七那边走去。
　　见我们到来，周先生赶紧招呼我们坐下，并叫服务员送来酒水。
　　“开业仪式马上就开始了，你们先聊着。”周先生说道，为我们安排好酒水后才起身离开。周先生是个细心的人，让人端来了好几款酒，有红酒、白葡萄酒、粉红气泡酒，甚至还有莫吉托。
　　我看了一眼苏七，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我原本见到晏如是不会紧张的，因为决定要和晏如挑明心事，所以不自觉地变得紧张起来。
　　苏七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在，边将酒杯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看了一眼那杯琥珀色的白葡萄酒，想也没想，端起了一饮而尽。
　　苏七显然是被我这一口一杯酒的豪气劲头吓到了，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你慢点喝。”
　　我放下杯子，有些心虚地说道：“没事，我只是有点口渴了。”
　　我的回答显然在苏七意料之外，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不等她反应过来，我已经端起桌上的莫吉托喝了起来。
　　我喜欢薄荷和柠檬混在一起的味道，但我今天却没有什么心思欣赏，不一会儿便将杯中的酒喝光了。
　　我酒量不算好，喝完这两种酒后，我已经感觉有些微醺。我看到周先生走到台上，听到他说感谢大家百忙之中参加开业仪式等等，随着醉意上涌，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周先生在说什么。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一团云包裹着，身子很轻盈但意识很清晰。
　　我看到苏七和老板换了个位置，坐在了我身边，听到她小声问我：“你怎么样？干嘛喝这么快？不会喝醉了吧。”
　　我摆摆手，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没有。”
　　苏七狐疑的看着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在周先生发表了一番感言后，开业仪式算是结束了，服务员们陆陆续续端出菜品，给每位客人送去。
　　私人会所的餐是创意中餐，上餐的方式却类似于西餐，按照汤、前菜、主菜、甜品、饮料的顺序端上。
　　虽然有些微醺，但我此时的注意力还是止不住被眼前的美食吸引，我已经忘却自己在哪里，忘却身边有那些人，伴着酒意开始缓慢的进食。
　　汤是浓郁香浓的南瓜汤，前菜是凉拌土豆丝和萝卜丝，汤味浓，前菜清爽开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主菜是孜然羊肋排配羊肉手抓饭，带着辣味但是没有一丁点膻味。甜品是紫薯山药糕，上面浇了一勺桂花蜂蜜，口感酥软，桂花味香浓。饮料则是一杯桃花酒。
　　因为醉意，我有些不太想说话，沉迷在吃里不可自拔。
　　等到吃完，我的醉意已微微有些散去。待意识稍稍清明一点的时候，我才敢抬头看向晏如，才敢看清楚他。
　　今天的他穿着一件蓝色的浅褐色的卫衣，一条卡其色裤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随意和慵懒。仔细看他的五官，最吸引人的永远是那双略显深邃的眼眸。晏如长相并不俊美，但就是怎么看怎么帅。每每看到他我就忍不住想——有时候气质真的比相貌重要。
　　因为不好意思盯着他看，我只能看他一眼，然后再看一眼其他地方。如果不是酒意，我今天可能连他都不敢看。
　　用完餐后，服务员又开始给大家上酒，依然是红酒、白葡萄酒、莫吉托和粉红气泡酒。饭菜是中式的，酒水是西式的，这种中西混合的餐饮模式可以适用于不同的客人，也是大部分私人会所惯用的经营方式。我喜欢这种店，既能吃到中餐，而且酒水品种丰富，不是只有白酒、红酒和啤酒。
　　感觉吃饱喝足后，会所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高潮，音乐也变得热闹起来，客人们在酒精的作用下似乎都变得热情了起来。我却因为酒意变得有些疲倦，看着大家在会所内走来走去，听着混乱的交谈，我突然觉得一阵无聊。
　　“我有点犯困了，我想先走一步。”我对苏七说道。
　　苏七端着酒看着我，一副并不太高兴的样子，似乎在责怪我扫兴。接着她有意无意地看了晏如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今晚行为诡异的原因。
　　“好，那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回去。”苏七说道，端起酒杯慢慢喝了起来。
　　听到我说要走，老板也站起身来，似乎是打算和我一起走。但这时苏七却一把拉住了他，对他说道：“我今天没开车。”
　　老板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对意思，然后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重新坐下了。
　　我看着这两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懒得在意，起身准备要走。
　　此时，我听到晏如在一旁说道：“我也要走，我送送你吧。”
　　我有些惊诧地看向他，但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不得已地跟了上去。
　　走过无人的走廊，我俩一前一后上了电梯。直到电梯到了负一层的停车场，我们都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我随他一起走到车旁，在我迟疑着要不要上车的时候，晏如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着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他问道。
　　他的问题让我更加茫然了，我摇摇头，回答道：“没有。”
　　短暂的沉默了一两秒后，晏如才邀请我上车。
　　此时的我已经来不及反应什么，便乖乖上了车。
　　上车后，我们俩再度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晏如默默开着车，我则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我一直在想，这或许是说出心声的好时机——这样独处的空间、安静的环境，再加上车内播放着悠扬舒缓的钢琴曲。在这样的环境下表白不会被打扰，可被拒绝了也无处可逃。
　　我既紧张又纠结，手心不停地往外冒着汗水，我不敢看晏如只能扭头看向窗外。
　　“上次却泡温泉...”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晏如，但他开口说的事情却是我意料之外的。
　　只听他继续说道：“上次泡温泉回来的时候，我送了你一朵永生花，你可记得。”
　　我点点头，我当然记得，那朵花现在还在我家床头柜上放着。
　　“那个礼物只是一部分，我还有东西想送你，你看看后座。”晏如说道，不知为何我感觉此时的他有些奇怪，他说话的方式很僵硬，语速也比平时快。
　　我狐疑地看向后座，看到后座上放着一个体积较大的白色盒子。我探出身子，伸手将盒子拿了过来。
　　在晏如的示意下，我打开了那个白色的盒子，里面的东西有些像一盏灯，下面是木头制的底座，底座上是一个玻璃罩子，玻璃罩上方有一盏灯，开关在木头底座后方。
　　“这是一盏全息投影灯，上面的玻璃罩可以打开，你可以把那朵永生花放进去。”晏如解释道。
　　我试探性地将这盏灯的开关打开，灯果然亮了起来，灯罩里出现了一朵星云。灯里的景色如同夏夜的星空一般，在一片深蓝色中闪耀着钻石的光芒，星星点点甚是迷人。
　　我仔细观察着灯里的星云，不自觉的被星云吸引，一时间都忘记了言语。
　　晏如也突然没了言语，他认真开着车，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
　　我仔细观察着灯里的星云，一瞬间脑子中涌入了许多和晏如之间的回忆，这些回忆不仅仅有过去的，更多的是现在的，从他回国之后到现在，我们见面的画面、交谈的画面全都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我回忆起读大学时，在得知晏如喜欢天文学后，我也开始学习天文知识，虽然没有深入的学，但也看了不少天文学书籍。
　　我捧着灯，想象中如果将那朵永生花放进去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是玫瑰星云吗？”我低声说道，眼睛仍然盯着手中的灯。
　　晏如“嗯”了一声，颇感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知道？”
　　我点点头，微微一笑。
　　一晚上紧张、纠结、不安的情绪，在我打开这盏全息投影的星云灯时，便已慢慢退去，可我的心潮依然澎湃。我喜欢了这个人十六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单恋、是暗恋，我在心中给自己设了很多槛，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想将喜欢宣之于口却又犹犹豫豫。我甚至忍不住想，如果我早点说出口，我们会不会早就在一起了。可我也忍不住想，是不是以前的我不够好。
　　随着纷繁复杂的心绪慢慢平复，我终于有勇气看向晏如，我看着他的侧脸，十分认真诚恳地说道：“你不是喜欢天文学吗，所以，我也看了一些天文学的书籍。”
　　听完我的话，晏如有一瞬的怔忡，他呆呆地看着前方，久久没说一句话。
　　车朝我家驶去，我看到了熟悉的街道，高中三年我都像个跟屁虫一样，上学和放学的路上一路跟在晏如身后。
　　见晏如不说话，我略感忐忑地继续开口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眼见即将开到我家小区门口，晏如却没有停车，而是开着车继续往前走。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明白我在问什么，就在我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我听到他回答道：“一开始。”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我忍不住冲口而出：“既然是一开始，为什么以前你对我们那么冷淡？”
　　晏如抿了抿嘴巴，眼中划过一丝歉疚，他将车缓缓停到路边。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我，眼神复杂到难以名状，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刻的他在我眼中怎么看怎么笨拙，和平日里那个波澜不惊的他判若两人。这样的他让我觉得新鲜、有趣，我看着他，不禁打趣道：“是因为你不开窍？”
　　晏如看着我，两颊泛起红晕。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活了快30岁，我感觉此刻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刻，我的心脏仿佛被刚出炉的棉花糖填得满满的，又软和又暖和。
　　我忍着想要尖叫的心，满心欢喜的看着他，我不知道此刻的我在他眼里看来是什么样的，但我感觉欢乐都要从我的眼角、嘴角溢出来了。
　　我不自觉的伸出手捧出了自己的脸，为了克制内心的愉悦，我用力抿着唇，生怕一放松就要笑出来。
　　我猜测过这个人是否也喜欢自己，同时也否认过这个想法，但当我知道这个猜测是真的时，我真的是由衷的喜悦。
　　晏如看着我，眼角里也有了笑意。
　　我们两个就这样笑眯眯地看着对方，谁都没有把喜欢说出来，但又都明白了对方要说什么。而我这十六年的暗恋如同过了一个漫长的秋天，萧瑟、阴郁的尽头是瓜果飘香、穰穰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