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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冷柔危由几个鬼兵引路,来到鬼域都城,夜城。
      这里有一种诡异的繁华,街上鬼魂模样与人无异,只不过他们的身体并非实体,而是半透明的虚影。
      鬼魂们来来往往,彼此交错却十分安静。

      那些鬼魂一嗅到生人的气息,都被吸引,冷柔危身旁的桑玦吸引了最多的目光,大人小孩都驻足在屋檐下,街道两旁,目送着他们穿行而过。

      冷柔危向旁边看了一眼,鬼兵扬起长戈向道路两旁警示,护送她们一路进了夜城正中的鬼王宫城。

      冥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鬼兵将人引进殿,就退至两旁。
      冷柔危正对面的大殿宝座上,坐着一个黑衣男人,他皮肤惨白,眉眼阴郁,头发披散着,不时地向后捋一把,露出青筋隐隐的额头。

      鬼王寸阴。

      他不喜强光。殿内昏暗,王台两旁的灯台上燃着幽绿的冥火。

      火光跳动了一下,寸阴抬起头,微微一怔。
      门口的女子明艳照人,像朵秾丽的花,可瞧见那双冷泠泠的凤眼,寸阴顿时像被迎面而来的冰棱钉住一般,心头一颤。

      寸阴缓了缓才认出人来,眼里有些诧异,“这不是魔界的少主殿下么?别来无恙。殿下这是……”

      寸阴上次见冷柔危的时候,她眉眼间尚有几分稚气,没有这时候这样凌厉。

      谁人不知魔界少主气性大,功法又高,多的是磨人的手段,完全是个混世魔王。

      寸阴有些头疼,眼珠转了转。
      已经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他与她并未结怨。

      注意到送她们来的鬼兵,寸阴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哦,本王的榜竟然让殿下揭去了么?来人,给贵客添把椅子。”

      鬼兵忙前忙后摆陈设倒茶水,冷柔危不急不缓地落座,“听闻鬼王夫人出了事,本宫就是为此而来。”

      “本王这点家事,也惊动了殿下么?”寸阴捋了一把他上唇边半短不长的黑须,眼珠转了转,盯着冷柔危,笑得精明狡猾,“殿下不远万里来此,本王可如何报答殿下才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寸阴怎会不知道,冷柔危这样的人绝非善茬,哪肯平白出手帮人。
      她这身份地位,又是这般法力,只怕所图不小。

      冷柔危把玩着手里的玉杯,凤眸微眯。
      和聪明人讲话,不需要弯弯绕绕,寸阴这是让她明码标价。
      她幽幽吐出三个字,“聚魂灯。”

      寸阴顿了顿,抚掌大笑,“果然是殿下,好眼光。若是旁的东西,倒还真是配不上殿下远道而来的一个人情。”

      “不过……”寸阴忽又满面愁容,“这事现在越来越棘手了。”

      冷柔危道:“如何棘手?”

      寸阴指了指堆在大殿角落的纸堆,“殿下知道那是什么吗?”

      冷柔危视线移过去,寸阴从宝座上走下来,将它们一把捡起来,边向冷柔危走过来,边一张一张地念着。

      “本王寸阴许诺:虎妖纪齿从不定河中安然无恙带回夫人,赠西域一洲之土,册封为王。”

      “本王寸阴许诺:剑君金重从不定河中安然无恙带回夫人,赠王都宝库半座,奉为座上宾。”

      “本王寸阴许诺:魔修闻沙从不定河中安然无恙带回夫人,鬼道阁功法任君挑选。”

      ……

      那叠纸落在冷柔危手中。
      不论是洲土、法宝还是功法秘籍,每一张上面许下的诺言都价值不菲。
      鬼域不过五洲洲土,他就让出一洲。
      王都半座宝库价值几何不消说,鬼道阁更是万年来鬼域秘法的积淀,任君挑选,无疑是把祖坟里的宝贝都让人扒了。
      桩桩件件都足以伤筋动骨。

      冷柔危记得,那契书的落款处还是鬼王的魂印,上面有他的魂火。

      为了夫人,寸阴也是倾尽半个天下之力。

      “这些人都没有再出来过。”冷柔危已经知道寸阴展示这些的意图,平静陈述。

      寸阴背着手,重重叹了口气,“这就是问题。自从我那夫人被聚魂灯蛊惑,逃下河中,这揭榜而来的能人异士,下饺子似的去了一批又一批,却无一人能回。本王心想,他们也只怕是凶多吉少。”

      冷柔危清楚,实际上,那些人,早就困在不定河的迷津中,成了随波逐流的游魂和破碎的白骨。

      “本王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寸阴两手一摊,无奈道,“现在看来,这不定河只进不出,恐怕是去不得了。这事究竟如何,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冷柔危不动声色地抬眼,“鬼王这是有新的思路?”

      寸阴苦笑道:“本王要是有办法,早就亲自下河去了。只是这事迟迟没有进展,恐怕照着原先的路子,拖累殿下受苦。殿下金尊玉贵,毕竟不是旁人能比。”

      冷柔危饮下手中的茶,没有说话。
      她身后的桑玦暗中观察着几人的神态,都是各有所思。

      寸□□:“不如这样,大家远道而来,也是为了本王的事,今日本王先为几位接风洗尘。歇息几日,再商讨这件事也不急。”

      *
      擎雷殿。

      宴会左右各摆了一排长桌矮垫,冷柔危坐在殿首,桑玦在她一旁落座,伏皓三人在对面。

      侍女们来来去去,丰盛的酒菜不多时就被摆好。

      寸阴在宝座上举杯,豪气冲天道:“难得来鬼域一趟,大家都不要客气,开怀畅饮!”

      殿下的几人都是礼节性地抬杯附和了一下,不再多言。

      寸阴一击掌,几个女鬼从两边入场,来到大殿中央空地上,扭动腰肢,轻灵起舞。
      若不是这里太过昏暗阴森,倒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意境。

      在这暗蒙蒙的环境里,桑玦抱着刀,将刀鞘轻轻拉开了些,给里边呆着的小山的魂魄放了个风,他对着刀鞘低声道:“这里有没有你阿姐?”

      小山的魂魄像一缕拉得长长的烟,他飘出来一点,就着昏暗的灯光瞧了又瞧,摆了摆身体,在空中扭成一条曲线。

      “知道了,”桑玦点点刀鞘,“回来吧。”

      一旁的冷柔危仰头饮了一杯酒,忽然开口道:“凡人的魂魄到了鬼域,要么进入轮回,要么成为鬼域的子民。选择成为鬼域子民的,都是在等其他生前有约的人。”

      桑玦看向了她,问道:“要是等不到呢?”

      冷柔危顿了顿,继续从从容容道:“有些人在等待的过程中就忘记对方了,他们也就永久地留在了鬼域中,再等一个契机进入轮回,前往人世。”

      “偌大鬼域,想要找这么一个人,无疑是海底捞针。”
      冷柔危没有回头看桑玦,他从她的眉眼里看到一种近乎极致的理性和冷静。
      这种理性与他截然相反。

      桑玦承认她说的是无比正确的一句话。
      他其实可以完全不插手小山的事,实际操作比他想得难太多。

      可桑玦要的从来不是正确。

      因为相似的境遇,他对小山的经历太过感同身受,自然做出了将他带在身边的选择。
      他只是在追逐心中的感觉。

      似是感觉到桑玦的情绪,小山停在他的刀柄上,用细微的声音道:“大哥哥,你不用替我发愁,我自己会找。”
      说完很乖地蜷缩回刀鞘中。

      桑玦看着刀,慢慢皱起了眉。
      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酒已过三巡,场面上的气氛被寸阴带动得渐渐热络起来,他脸颊酡红,有些想念似的笑道:“我那夫人呐,就是脾气倔了些,刚嫁给我的时候,可是没少发脾气。不信,你问问他们。”

      他抬手往桑玦身边倒酒的侍女一指,“不信你问她,是不是?”

      侍女飘在半空,笑眯眯道:“夫人是年少气盛,王上难免多担待她些。起初她在宫里住着不高兴,变起脸来砸了不少贵重的东西。王上好说歹说,才给她把西宫角上那座千年塔楼重新修了,在顶层建了个观景的台子,一眼都能看见不定河水的二十七道弯呢。”

      “塔?这宫里没见到有什么塔啊。”伏皓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提起这事,寸阴苦笑扶额,“实不相瞒,夫人被聚魂灯蛊惑跳进不定河时,那风旋将整座塔一起卷走了。”

      侍女河寸阴提起的这些事一一唤起冷柔危前世的记忆,她清楚,这座塔就成了不定河底的那座秘境,它集结了无数怨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怨鬼驻守其中。

      桑玦道:“你既知道聚魂灯会蛊惑人,为什么又要把它给你夫人?”

      倒酒的侍女这时替鬼王说话了,“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夫人身子弱,魂身不稳。说起来,这也是她脾气暴躁的原因。倘若不用聚魂灯稳固她的魂身,恐怕连她人都要保不住了。这才两权相较取其轻呐。”

      “那夫人又是怎么魂身不稳的呢?”桑玦接着她的酒,视线不移,他微压的眉眼十分浓郁,带着些隐约的压迫感。

      那侍女被他这俊美的模样吸引得挪不开眼,忽然察觉到他那隐含刀锋的视线时,被搅乱的一池春水霎时冻到了极点,欢喜和恐惧两种情绪交织,慌忙垂下眼避开了视线,支支吾吾道:“这……这……”

      她隐约听见身旁一声女子的轻笑,心跳得更快了。

      寸阴哈哈大笑起来,他压低了身子倾向案前,神神秘秘道:“这是妇人的一些隐疾,桑公子再问,可就不礼貌了。自然,你若是想要研究呢,倒可以叫这些侍女们教教你,嗯?”

      殿内四下传来低低地轻笑声,无数道视线似有若无地扫在了桑玦的身上。
      站在桑玦旁边的侍女脸更红了,刚才还侃侃而谈,这会简直是头低得不能再低。

      桑玦却没听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也不知什么是妇人隐疾,回过头,一脸困惑地看向冷柔危。

      冷柔危面无表情地瞥了侍女一眼,冷淡道:“这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声音不高,刚才还轻松欢快的氛围却顿时一扫而光,大殿上寂静了不少。

      寸阴被冷柔危冷着脸打断,仿佛意犹未尽,他无趣地咂摸了两口酒杯,也没再多说什么。

      侍女如临大赦,借着这个由头赶紧躲回了大殿的舞姬之中,和她们一起跳舞。

      桑玦看着冷柔危,知道他是不会从冷柔危这得到答案了。

      “这舞姬的舞姿如何?”
      宴会不知又进行了多久,桑玦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她低声地说着,像一杯陈年酿的酒,韵味悠长。

      桑玦怔了怔,回过头,冷柔危正看着前方的舞池,眼尾轻轻扬起。
      也不知是不是桑玦的错觉,好似有种似有若无的揶揄。

      桑玦的确看了有一会儿了,他重新回头看向舞池,坦白道:“不如何。不过——”
      他渐渐皱起眉,再次回过头,手掌支在地上,向冷柔危凑了过去,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轰隆隆——轰隆隆——”
      巨大的闷响压过了桑玦的声音,冷柔危循着巨响回头,眉心微澜,向宫殿的大门看去。

      桑玦被她无意间忽然拉进的距离弄得猝不及防,他本能地向后避了些,鼻尖仍是被她的发丝蹭过,痒痒的,带来淡淡的冷香。

      桌上幽暗的灯火只能照亮冷柔危的脸,雪白的肌肤像珍珠的表面一样,细腻柔和,泛着健康自然的光泽。

      桑玦长睫轻颤,心跳忽然错漏了一拍。

      “这是什么声音?”冷柔危对于桑玦的一切似无所觉,她转头看向宝座上的寸阴。

      寸阴不知何时已经醉了。他一手支着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龇牙咧嘴地摁了摁发痛的额头,瓮声瓮气道:“这是不定河的声音。自从聚魂灯落入河底,日日都是这般动荡不宁。晚上响一回,白天响一回。本王……本王也头痛得很。若是不以酒水助眠,这深更、深更半夜,非得被这声音吵醒不可。”

      冷柔危起身打开殿门,正对着不定河的方向,外面夜色幽深,这巨响持续了足足五息的时间才停。

      大殿一下子显得沉寂了不少。

      寸阴一挥手,把舞姬们遣退了。
      他一起身,旁边的侍女忙来扶他,他搭住了侍女的手臂,满面酡红地看向众人,“你们,你们自便吧。那谁,安排一下。本王……先去……休息。”

      他一路打着酒嗝,踉踉跄跄地出了大殿。

      桑玦等人走到冷柔危身后,听她在夜风里道:“去查。”

      伏皓和裴芝听了立即领命,率先出了门。
      桑玦却没有跟他们一样,立刻就走,而是走到了冷柔危身边。

      冷柔危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眼神一交锋,立刻就清楚,有些话要避人说。

      白一尘看了她俩一人一眼,见这里也没他插话的份儿,也不逗留,从两人中间走出了门。
      *
      留客的侧殿,冷柔危在长廊里往前走,一排灯火自动一一添上。

      她抬手在殿外设了结界,头也不回地道:“刚才在擎雷殿,你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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