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尘缘》海中一主

17、第 17 章

　　高山峻岭间乌云满天，飞鸟低空俯冲像利箭一般，正是下午光景，天色却有些昏暗，泥道上一行车队加速前行。

　　前面四匹高大骏马开道，一辆马车紧跟其后。段璞玉、知常、慕容清风以及女扮男装的柳燕茹驾驭身下的良驹飞驰如风，不一会便与马车拉开了距离，他们便放缓速度等待。苏青影驾驭着马车不急不慢，等靠近时知常终于忍不住说道：“青影，你看看这天色，一场大雨快要降临。我们必须要在变天之前赶到附近的城镇落脚才是。”

　　青影面露难色道：“山路颠簸，马车颠地更加厉害，我家公子身子怕会吃不消……”

　　话还未落，车帘掀开，苏青卓坐在车内说道：“我没事，跟着大家，不要拖累了行程。其实我现在可以骑马赶路的，绝对没有问题。”他试图再一次劝解青影。

　　“那可不行，若非公子答应会乘马车赶路，我一定会阻止公子北上之行。”青影甩响鞭子，马匹嘶叫一声超了众人向前方跑去，马上的人两腿一夹追赶上前。

　　大约前行了五里路左右，天黑尽前赶到了附近的一个镇上，找到一所简陋的客栈，刚入客栈便下起了瓢泼大雨。知常要了三间厢房，叮嘱小二备些小菜送入屋内，跟着上了楼去。

　　小二含笑将饭菜放在桌上，目光扫了一眼屋内的五人，我的妈呀，这一看不禁呆掉，五个翩翩公子竟然各有各得韵味，冷酷潇洒的，清雅俊秀的，飘逸若仙的还有唇红齿白的……如此小的地方还未看过这么多资质飘逸之人，若是让村里的姑娘们知道了还不将小店的门槛踩平。

　　知常皱眉朝张大嘴的店小二说道：“还不快走？没有吩咐不要打扰我家公子休息。”店小二受惊赶忙逃开。

　　苏青卓觉得有些疲惫靠在床沿打起盹来，青影为他留了一碗菜粥以及一碟青菜，众人坐到桌前吃了个饱。饭后，吩咐小二端走碗碟，大家围在桌前细谈北上的路线。

　　段璞玉从袖中拿住一张羊皮纸，上面画着精确地路线图，正是他派人从柳燕茹身后的刺青抄描下来的。他指着一处黑色标记处说道：“我们现在的位置正是此处，过了这个村子我们便要进山，山中地形险峻，除了猛兽袭击，还是埋伏的最佳地域，此后将会危险重重，大家先在此处小憩两日，代养足精神我们再上路。”

　　知常点点头应诺道：“楼主说得极是，大家连续赶路想必体力早已透支，都回房休息吧。”他起身说道：“走吧，让苏公子好生休息。”

　　柳燕茹突然急道：“知常大哥……厄……三间卧房我该怎么住呢？”她脸上泛起红晕，不好意思的垂着头。

　　知常哈哈笑了笑：“柳姑娘放心，我要了两间带有内室的厢房，姑娘住在内屋，清风住在外屋可以保护姑娘。”柳燕茹一听，眉眼含春望向慕容清风一张铁青的脸笑道：“这样极好，那就麻烦清风小弟了。”

　　“师父，我要照顾苏大哥，你让苏青影去保护柳姑娘，你看这样可好？”清风急忙对知常说道，看也不看一张脸拉的老长的苏青影。苏青影站在床旁低着嗓音说道：“我家公子我自会照顾，不劳慕容公子了，还请公子回屋休息。”

　　清风正想反驳，突然听见一声浑厚的声音不容小觑的严厉：“都退下去，我与苏兄弟一个屋，我自会照料他的。”段璞玉正坐桌前，鹰一般的眼眸扫视着僵化在屋内的众人，嘴里吐出寒气道：“都退下吧！”

　　清风糗着脸行了个礼退了出去，柳燕茹蹦跳着冲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两个人在走廊上你推我拉。路过的一个小二呆在原地看着两个俊俏爷闹得甚欢，一个追一个逃，看得他冷汗一颗颗往下滚，原来这年头漂亮男子都好这口。

　　苏青影板着一张脸既不敢反驳又不情愿离去，只能任由着知常将他硬拖了出去。屋内终于安静下来，段璞玉掩好大门，插好门闩，走到床旁凝视着苏青卓语调放柔了许多：“都走了，你也不用强忍了。”

　　话音刚落，原本闭目养神，神色安宁的青卓突然眉头一皱，捂着胸口一口血吐了出来。他用袖口紧紧捂着嘴唇，压低了咳嗽的音量，整个人蜷在床上咳得浑身颤抖。他一直以为自己还算比较强壮的，哪知拖着病体才赶了两天的路，他便颠散了半条命。清晨便觉得胸口闷痛，头脑昏沉，只怕青影会强行将他送回兖州，他才一直强忍着不适，尽量强打精神。他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就连青影也未曾察觉，哪知还是没有躲过段璞玉的眼睛。段璞玉坐到他的身后，运气用两指点在他的背心，将真气灌入他的体内，让他感觉舒畅很多。

　　青卓缓了缓气虚弱笑道：“总是麻烦楼主，真是抱歉。青卓本以为可以帮上什么忙，哪知道还是成了负担。”他望向脸色阴沉的段璞玉，这个人戾气极重，却时常看着自己眉眼柔和；这个人放浪不羁，却又第一个察觉自己的不适，心思慎密，多从性格穿插在一起，却也觉得眼前冷面的男子极具魅力。

　　段璞玉冷着一张脸不说话，而后走出屋外，不一会端回来一盆热水。他用毛巾浸了热水，帮青卓擦干净嘴角的血污，翻出一件干净的外套丢在床上说道：“快点换上吧，我让小二将这件洗了，以免让人看出端倪。”

　　“谢谢……”青卓望着他紧皱的眉头突然笑了起来：“我一直感觉楼主是一个冷漠的人，是青卓眼拙，能有幸和楼主成为朋友是青卓的福气。”他撑起身子，试着解开腰带，缠绕纱布的左手完全使不上力气，抖了半天也未解开，他努力用单手叩开系着的活结，突然一双手覆在他的掌上，将他的手小心的移开，而后为他解开腰带。

　　段璞玉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声在耳旁此起彼伏，时不时会喷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大脑好像充血般，脸上又热又燥。他用手腕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就好……”他挑眉看着他，冷冷道：“不想你的手废掉就老实的呆着！”他退去他的外衣，将一件干净的棕黄外套为他穿上，而后拿着脏衣退出屋外。

　　等他回来时，青卓看着他的脸上依旧蒙着一层怒意，便小心问道：“楼主这是生青卓的气了么？青卓明白，我的坚持拖累了大家的进程，明日你们先行，待我好些便会去和你们会合，绝不会耽误大家的。”

　　苏青卓觉得段璞玉发散的气场就像腊月间的寒气，让自己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可是自己说了半天，他却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青卓只能干笑一声说道：“楼主莫要生气，青卓是个自知之明的人，也不想误了你们的大事……”

　　“闭嘴！”段璞玉轻斥声让青卓一愣，接着他听见他霸道的说道：“以后不要一口一个楼主，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个疏远的人么？”他伸出手，将他落在脸颊的一缕发丝抚到耳后，声音放柔了许多：“青卓，我只生气你为何会这样不爱护自己，身体是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疼惜，如何让别人去疼惜你呢。”

　　青卓呆愣的望着他，一颗心狂乱的跳动起来，他就像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说不出话，只能任他为自己理着发丝，抚着他冰凉的脸颊。当他的指尖滑过他的脖颈，他突然触电般往后一缩，只留下僵在半空中的右手。

　　段璞玉咳了一声起身端起桌上的菜粥返回床旁，说道：“你大概饿了，吃些东西吧。”他用勺子盛了一勺菜粥递到青卓嘴边，说道：“吃些粥吧，吃饱了才能更有精神。”

　　青卓盯着眼前的勺子苦笑道：“楼主……”他看着段璞玉朝他射来寒气的眼神连忙改口：“段兄……我自己来就好……”话还未说完，只见段璞玉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身子一抖，只能乖乖张开嘴吃了下去。

　　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一个认真的喂饭，一个默默地吞食，一个嘴角上扬，一个哭笑不得。一碗饭安安静静吃了个空，段璞玉用温热的水为青卓擦拭干净嘴巴，又细心的捧起他的手擦拭他的指尖，而后扶着他平躺在大床的内侧。

　　他用食指在盆中沾了滴水珠，拇指一弹正中桌上跳跃的火焰，火苗‘哧’的一声熄灭，整个屋子一片昏暗，他平躺在青卓身侧，将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心里竟然莫名的有些紧张，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静寂的夜晚，两人都安静的躺着，吐着轻微的气息，无法入眠。青卓紧紧闭着双眼，若是屋内只有他一人他一定会狠狠抽自己的大嘴巴子。他不可能像父亲一样的，他绝对不会像父亲那样的，这个人只是关心的方式不一样而已，他不用在意，不用在乎的。可是为何他害怕对视上段璞玉的眼睛，害怕看见他眼中赤裸的爱慕，那样会让他心跳如鼓，会让他负罪，会让他陷入其中。他用力握紧左手，锥心的疼痛终于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喘着气努力抚平自己的心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黑暗中，一只手在棉被下温柔的握住了青卓手，他听见磁性低沉的嗓音在耳旁缓缓响起：“我第一次帮别人宽衣……第一次帮别人擦脸……第一次帮别人喂饭……第一次吻着一个让我心跳的男人……第一次看着这个人变得无法冷静……第一次想要好好疼惜一个人……第一次害怕被拒绝……”他停了许久，而后深吸了两口气说道：“我数道三……若是你不挣开我的手……我就当你也是喜欢我的……”段璞玉第一次觉得说句话也是如此费力的事情，几句话说完好像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量，连数数也变得有些颤抖起来：“一……”

　　“二……”他突然觉得身旁的男人轻微的移动了一下身子，让他紧张的差点背过气去。他突然明白大长老训导的一句话：“璞玉呀，一物降一物，终有一天你会遇见你的克星的，那时你就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他的心里有个人，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害怕，什么叫做紧张。

　　身旁的男子只是轻微动了一下，段璞玉有些不确定，有些窃喜，又有些担忧的小声吐出：“三……”

　　屋内依旧静寂，除了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从指尖传来的彼此的温度，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躺着，牵着手，望着黑暗，望着虚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