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降临》尤里斯特

13、雨夜

　　走在傍晚乡间的小路上，席琳的心情并不太美妙。
　　她从密林回来，身周还散发着刚结束屠戮的森森凶煞之气，所过之处，叶颤花垂，活物不敢近身。

　　好吧，游戏里并没有这种离谱的设定，完全是系统根据席琳那张拉长的臭脸脑补的。

　　席琳确实很不爽。
　　昨天稀里糊涂地昏睡了一整天，差点连饭都没记得吃，怎么可能还记得做任务。但猎人日常每天都不能断，特别是初阶的猎人，也就是她这个才走马上任的新人，每缺一天，任务量就翻五十倍。
　　每日一只，五十倍就是五十只，加上今日的就是五十一只，说多也不多，除了搜怪的时候麻烦点，都不够她过瘾的。

　　她的确享受打架，会为了增加“游戏”乐趣，同时挑衅多个怪物，在怪群杂乱盲目的攻击中夹缝舞蹈。
　　为了追求极致的刺激感，尤其是在怪物以命相搏时，她甚至会不躲不闪，直到致命一击在眼前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再动作。

　　但被任务要求打架的感受则完全不同。
　　毫无快感可言，不仅没了玩闹的心思，还越打越厌倦，到最后变成机械地挥剑索命。
　　像头扔掉脑子只顾推磨的驴。

　　将她与爱妻的初见纪念日全毁了。

　　是的，你有没看错。
　　席琳的爱妻，她命中注定会相守一生的爱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梦魇：攻击+34，速度+20，耐久度982/999
　　（可成长）
　　技能：未解锁
　　描述：光明与黑暗，梦魇皆不存于其列】

　　名为梦魇的长剑，剑柄处环绕半圈灰白长羽，像背包中的两枚白羽，但又差异明显。柔软也粗粝，毫无光泽，似乎是因为疏于打理变得毛糙。
　　羽簇长短不一，最长的接近半臂，短的还是幼鸟羽绒，杂乱中显出奇异的美感。
　　剑身银灰，上有刻纹，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但线条简洁流畅，仿佛从剑柄处流泻而出，一气呵成。

　　长剑蒙尘，黯淡无光，看似柔钝，在席琳手中却锋锐凌厉，剑之所至，无可生还。

　　剑也是前两日山洞之行的收获，当时席琳没细看，把东西全都一股脑塞进背包里了，今天做任务时突然想起，才成就了这段美妙的一见钟情。

　　席琳满意得不行，抱着梦魇爱不释手，时不时便拿出来摸摸瞧瞧，还斥巨资买了条据说材质顶级的纯天然棉绒手帕专门为它擦拭污迹。
　　虽然她常年都是一副面瘫模样，但那温柔珍重的脉脉注视，系统看了都忍不住浑身恶寒。

　　席琳才不管小屁孩子怎么想，顾自欣赏她的爱妻。
　　握住梦魇时，仿佛故人重逢，心中悸动不止。挥动时更是如臂使指，与她无比契合。
　　就像是为她而生的剑。

　　总算是有正经武器啦！
　　虽然她们的第一次非常不完美，但没关系，往后有的是机会。

　　说起来，多亏阿斯莫德，席琳才能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任务，她也是才知道，阿斯莫德居然是村子里的风纪委员，每三天得巡视一次。

　　夕阳已尽，光影流转间，明暗的界限霎时消弭。
　　乌云浓重，冷风乍起，将树形拉扯得狰狞。

　　脸颊被清凉的水线叮了一下。

　　【要下雨了，最好快点回家。】

　　系统装作淡然地提醒，可席琳却没错过他颤抖的尾音。
　　像是因为害怕而难以隐藏住的焦急。

　　害怕？
　　席琳兴味地扬起眉，故意放慢脚步，最后在小孩儿压抑的支吾中突然停下，以拳击掌：“啊，我好像有东西落在玛门店里了，要不回去找找吧。”

　　【你别闹。】
　　系统试图显得威严，但小孩儿的声线注定他说什么都像撒娇耍赖。
　　【雨天对野外怪物有加成，不仅刷新速度加快，数值也会大幅提升。如果说平时的夜晚是简单模式，那下雨的夜晚就是翻倍的困难模式！】

　　“哦。”席琳敷衍回答。

　　【哦什么哦，你倒是给我好好听进去啊！别以为你现在能完虐哥布林就不把野怪当一回事，比哥布林强的怪物多了去了，不听劝可是会丢命的！】

　　“知道了，闭嘴。”依旧是懒洋洋的腔调，但简短的回答莫名有威慑力。

　　【哼！臭女人，不想理你了！】
　　气鼓鼓的小孩子甩头闭眼，可惜，这火气才刚冒头，下一秒就被尴尬的大雨冲没了影。

　　【魔眼：30级
　　攻击：67
　　防御：42
　　速度：46
　　生命：899
　　技能：雷链，隐匿，精神掌控
　　描述：恶魔之力的残渣】

　　【……】
　　小孩子缓缓捂住嘴，艰难咽下唾沫。
　　【你应该打得过…吧？】

　　席琳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已经习惯系统的言出法随，不想琢磨它的心思，还是面前第一次见的怪物更能引起她的兴趣。

　　模样像脑袋大小的黑色圆蛋，顶上两只小短角，背生双翼。最为瞩目的便是那只足有指长的独眼，长在不知算脸还是算身体的蛋肚子上，纯黑的眼珠大得几乎要落出眼眶。
　　被那只诡异的肉眼注视时，背脊会难以自禁地战栗，阴冷的气息随眼珠转动在身体中游蹿，拖拽出散发恶意的脏污痕迹。

　　席琳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迟钝，想抽剑却把梦魇放回了背包，想往前却一个劲地向后退。

　　【精神掌控：混乱，持续时间8秒
　　描述：你陷入了混乱】

　　好家伙，一照面就放大招。
　　席琳想笑，可表情也不受控制，瘪着嘴像要哭。

　　云层中炸响一发闷雷，闪光紧随。
　　魔眼背光，影子瞬间被拉到两米长，配上雷声轰隆、电光闪烁，竟像是真正的恶魔现身一般，吓得系统抖成了筛子。

　　可席琳却只注意到它睫毛又长又翘，还怪可爱的。

　　滋啦——
　　一根粗长雷链横扫而来，意图将她束缚。

　　席琳矮身翻滚，勉强避开雷链范围，但却没能避免几丝跳动的电弧，扎得她浑身麻痒。

　　细长的雨线落进草地里，稀疏与密集之间没给人留转换的空隙。

　　睫毛上挂满雨水，席琳似乎凝固住了，雨水划进眼睛也一眨不眨。
　　操纵混乱状态下的身体不难，只要把握好负面状态开始与结束时的切换就可以。

　　但现在的问题是，魔眼消失了。
　　准确来说，它隐匿了。

　　四下尽黑，只有闪电划过时能明亮短短几息，又有雨幕遮掩，使它的踪迹难以捉摸。

　　混乱还有四秒。
　　席琳屏息凝神。

　　三秒。
　　耳尖微动，捕捉到身后不同于雨水落地的滴答声。

　　两秒。
　　握紧剑柄。

　　一秒。
　　身侧乍现属于电弧的蓝光。

　　终于承受不住雨珠重量的长睫刹那将晶莹甩落，银灰的长剑盈满光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雷链袭来的相反方向劈斩而出！

　　可是，身体竟突然僵硬。

　　【精神掌控：晕眩，持续时间8秒
　　描述：你陷入了晕眩】

　　淦，不说好是大招的吗，怎么还能不同效果无缝衔接啊！

　　-

　　“嗤。”
　　短促的哼笑，嘲讽之意尽显无余。

　　炽烈的魔焰转瞬而至，笑意还未下脸，阿斯莫德就被逼得狼狈躲闪，却仍没能避过，被魔焰燎掉一撮头发。
　　“贝利亚！”捂着焦糊的头发，他一边心疼一边怒骂，“你疯了吗！”

　　“闭嘴！”
　　从三米深的水池中冒头，红发的少年满脸阴沉，全身皮肤都红透了，他还是一刻不停地使劲搓洗，好似不搓下三层皮不罢休。

　　魔焰突兀出现，将池水全部蒸发。

　　“利卫旦。”贝利亚拧着眉头喊，“换水。”

　　旁边十米深的大池塘中，巴掌大的人鱼白眼翻上了天，随后，在温暖魔焰的陪伴下，兢兢业业地给空池子重新上好汤。
　　他拍着小胸脯保证：“有我在，纯净无污染的水无限量供应，绝对不含任何胃酸。”

　　贝利亚根本不理他，整个人都沉进水中。

　　阿斯莫德和利卫旦交换一个无语的眼神，准备到旁边去一起悄悄吐槽。
　　谁让他们拳头不够硬，只好忍气吞声。

　　刚下水的贝利亚突然又冒起来，吓得两人一哆嗦。
　　少年挺直的脖颈与脊背像把不会弯折的利剑，肩膀僵硬地伸展着，面上嫌恶难忍、苦大仇深。他咬牙道：“玛门呢。”

　　“呃……他好像和殿下一起去加固屏障了。”

　　贝利亚气短一瞬，没再说什么，重新没进水中。

　　两人无声叹气，肩背又垮下来，却止不住地幸灾乐祸。
　　贝利亚最厌恶女人，可现在，哈！除非舍弃躯壳，又或者彻底被封印记忆，否则可有得他折腾了。
　　这波，叫天道有轮回，谁让他仗着实力欺负人，活该！

　　“我好像听到了迫切的呼唤。”
　　磁性的男声忽然从黑暗中出现，在他们耳边清晰响起，仿佛通向地狱的水流，指引堕落的方向。
　　“准备好需要支付的代价了吗？”

　　货真价实的恶魔低语。

　　一听见玛门的声音，利卫旦就头皮发麻，仗着自己人小灵活，赶紧蹦回十米水塘藏好。
　　开玩笑，好不容易在这儿攒起的私藏都被搜刮了，要是还呆站着，怕是连自己一身鳞片都保不住。

　　浑身骨头酥了一半，阿斯莫德媚眼如丝，循着气息就要软着身子向后倒，余光却发现了另一个人，又只好强撑起腰，收起脸上的情.热。

　　金发明灿，蓝眸沉郁，神明近乎完美的造物。
　　路西法。

　　在场者，无论是百爪挠心的贝利亚，还是沉到水底的利卫旦，尽都现身向他行礼。
　　“殿下。”

　　路西法淡淡扫过在场四人，启唇道：“别西卜、塞缪尔何在。”

　　除五人及两池静水外，此处空间别无他物，四周黑暗环绕。
　　但路西法话音刚落，两个朦胧的人形便在暗处隐现，作出俯身的姿态，声音飘忽虚无，道：“殿下。”

　　路西法颔首：“既已齐至，便可议事。”

　　众人静默，一时竟无人发声。
　　半晌，玛门笑道：“利卫旦，你为何连人身都不可维持？”

　　一直缩在角落、试图减少存在感的利卫旦突然被点名，鱼尾惊得跳了两下。他嘴里发苦，心中咒骂。
　　他们哪会不知道原因！自己的家当都在玛门手里，他还偏偏要点出来，摆明了是要看笑话，真是欺人太甚！

　　可没办法，殿下此时需要一个开口，玛门占了先机，他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小人鱼缩成团，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我…受了惩、惩……罚。”

　　“哦？”玛门故作惊奇，“那是为何受罚？又是谁，竟能将海中霸主变成如今的模样？”

　　利卫旦简直快要自燃，艰涩地配合这出明知故问的表演：“因为、因为我…违……”

　　“好了。”路西法打断他们。
　　玛门顺从低下头，收起调笑似的追问。利卫旦如蒙大赦，埋头暗戳戳给玛门飞眼刀。

　　“贝利亚。”路西法点名。

　　红发少年不情不愿地站出来。
　　他当然明白路西法的意思。他和利卫旦都曾违规，擅自解开部分封印，但只有利卫旦受罚，他却毫发无伤，殿下需要他说出原因。

　　可跟那女人一起住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好吗！

　　贝利亚保持着僵硬的站姿，不愿碰到身上的皮肤，勉强压下满心烦躁：“我没碰到她。”

　　他说得模糊，但众人都瞬间了然。
　　毕竟这也是规则之一。

　　几团云雾飘落，在路西法脚边碎散。
　　眼中闪过阴霾，但被掩藏于深深郁蓝中，无人发现。

　　“可还有需要商议的？”他漠然发问，知晓答案必定是沉默。

　　每当主线任务被触发一次，他们便能解开部分封印，有一次交谈讨论的机会。
　　原意是出于公平，让他们能够商议计策，交换情报。

　　属实可笑，地狱的七位君主，要为了一项不知所谓的任务讨论商议，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履行战败条约已经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大妥协，而这所谓的“公平”，根本就是在践踏他们的尊严。

　　讨论当然不可能发生，他们甚至不屑于提起那人。第一次是如此，第二回自然也不例外。
　　果真，除了玛门捧场似地答了声“无”外，再听不见任何响动。

　　“那便如此，散吧。”
　　路西法转身离去，身形隐入黑暗中。

　　其他人接连离开，贝利亚重新跳回水里，似乎打定主意不动。直到空间中只剩他一人，大团大团的云雾塌陷，将池水淹没，他仍无神地望着虚空。

　　烦死，刚才忘记问玛门要沐浴露了。

　　自暴自弃地缩成一团，鼻腔中溢满好闻的清淡花香。
　　是席琳身上的味道。

　　皮肉火辣辣地疼，泡在冷水中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刺痛。

　　啊——！
　　他把自己的头发抓乱成一团，想要把脑子里的气味和画面都驱逐干净。

　　谁知，适得其反。

　　空间坍塌的前一刻，心乱如麻的贝利亚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某个被挪到角落的面板。
　　劝说自己只是手滑，他非常不刻意地扫过一眼。

　　头顶最后一片厚云被风吹散。
　　明月清辉落在贝利亚不可置信的脸上。

　　“时间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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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泡泡花洗浴套装
描述：玛门配套进货，看来新邻居有每日使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