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贝都因 ...
-
“贝都因，
我把你的名刻在唇上，
哪怕舌头僵直，
也不能遗忘。
贝都因，
我把你的名篆于胸上，
哪怕心跳停止，
也无法消亡。
一切荣光都归属于你，
伟大的城邦。
一切荣光都归属于你
自由的天堂……”
城卫队嘹亮的歌声在贝都因有些微霭的空气里回荡。红月当日的清晨是一如往常的安静祥和。
“啊——贝都因，贝都因，哈……”从城主府出来的西同一路潜行，在踏上自家地盘的时候才现出了身形，一脸疲倦地推门进屋，只是刚一抬眼便呆住了，嘴里哼哼的调子戛然而止。
——遭贼了？不，抢劫？
书籍满地，箱子大开，各种各样的残篇碎片以书架为中心，呈扇形辐射开去。一切证据都在指示，她的书架遭遇了一场非人的洗礼。
西同强压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开始检视现场，却越看越想哭。
——老大的大陆史完蛋了。啊，《落月遗址考》还在，咦？里面的地图哪去了？魔药学……魔药学……要……要死了，居然连《艳情史》都不放过！
某只心中的怒火终于开始剧烈燃烧并急速逼近爆发边缘，腾地一下窜到某人房外，开始疯狂擂门。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砰！嘭！砰砰！嘭！”
“卡尔！”她忍不住怒吼，“你给我出来！快点！”然后一脚飞踹。
门不开。
某只稍稍冷静下来一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好痛……今天怎么这么慢？不应该啊。
根据从前的经验，魔剑大人在睡觉的时候警觉性极高。在其身份尚未揭露前，就曾经发生过某只半夜妄图发挥无限母爱，给养子掖被角，结果门还没打开就差点被戳成筛子的记录。
她傻立在门口，看看时间才刚过六点，离某人起床还有半小时。
——不会吧，难道……
预想中的担心并没有发生。在完全沉静了三分钟后，门开了。魔剑大人已经收拾妥帖，看起来神清气爽，意气风发——除了脸色不太好。
西同自问脸色也不太好。
“什么事？”他仿佛没有看到一屋的狼藉，语气稀松平淡。
“那个，你是不是翻我的东西了？”话刚出口便觉气短，西同怒己不争。
——明明是抢劫好不好？
“……没有。”回答前有明显的停顿。
西同敏感地觉察，顿时气壮：“怎么？敢做不敢当？”
“说了没有。”他似不屑争辩，径直走入厨房。
“你给我站住。”
魔剑大人很配合地停步回头，脸色发黑。
“道歉。”她也懒得和他争辩，占理不怕人赖账，有样学样地拽了起来。
卡尔冷笑：“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最后说一次，没有动过。”
“骗人，如果是别人，这么大的动静你会没反应？”
“哼。”又是一声不屑解释的冷笑。
只是这一次，没有等西同再次怒极而骂，少年直接转身走人。
“你！”
西同眼睁睁地看着卡尔甩门走人，却一句狠话也放不出。
“饿死你……”某只愤愤走回厨房，着手准备早餐，“让你什么都不吃就走，让你走，让你走！走吧走吧，切。”一阵锅碗砰磅声。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冷静下来的西同终于发现了另一个严重的问题——没人一起用餐。
以卡尔的脾气是决不可能回来再用，而贝蒂……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赶忙冲到贝蒂房前，门也不敲就闯了进去。
入眼，水晶球的碎片散落了一地，和屋外的情形一样。床上被窝冰凉，显示着主人离去已久。
西同心知不妙。
每年魔女上府寻仇的戏码并不稀奇，不然要连任公会通缉榜A级榜单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只不过知道内幕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通缉根本就是形同虚设。但今年形势格外敏感，让她不由不担心。
西同又急急忙忙地回到客厅，再稍一检查便发现不妥之处：记录用的水晶球损毁大半，从残片的数量上看，似乎还少了几个。打劫案的凶手是谁已经明了。但是她也清楚，现在并不是纠结于如何向某人道歉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失踪的那一只，防止她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这群人！哎，我的命真苦……”
某只终于认清了形式，匆匆地追出门去。只是才刚出门，便差点被一阵狂风掀翻在地。眼前完全态的狮鹫扇动着巨大的羽翼急速降落，明目张胆地停在门口空地上。这样罕见的情景让西同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盛。
——这种时候怎么又不直接传送了？
这是某只爬上狮鹫前最后的想法。
太阳初初升起时分，空气中的寒意尚无被驱散的迹象，坐在狮鹫身上的某只紧闭着眼，抱住身下的唯一热源，咬牙忍受这段煎熬的旅程。
——这落后的地方……福利真是太差了。
而当某只终于着陆、看清自己身处何方之时，才发现问题真的很严重——自己上错航班了。
“老大？”
站在西同面前的是她的顶头上司内务大臣萨特尔，和城主兰一样都习惯用狮鹫与她联络的。
“你跟我过来一下。” 还没等西同开口，萨特尔就抛出一串指令，“事态紧急，不许请假，抗议无效。”
某只不由讪讪收回刚要举起的爪子。
“你看这里。”
进入内务府机要办公室后，萨特尔指着那张占了整面墙的巨幅魔法地图，贝都因城邦地图，上面一切景物都被标识得清清楚楚。尤为引人注目的是，这张地图可以根据生物的不同的属性阵营在图面上呈现出颜色不同的光点。通常情况下，地图应该只会显示出四个绿色的大光团以及无数个小光点，但是现在图上竟然多出了两个鲜红的表示敌对阵营的光团，一个如她所料，在城主府，而另一个，赫然便在魔武学院。除此之外，地图边缘的森林区域还出现了数个属性不明的紫色光点。
“怎么会……”西同惊讶，“敌袭？”
“恩。”
“请指示。”
“魔武学院会有人处理，城主府由我负责。你持我的手令，带一小队出城侦察，有情况及时与我联系，不要硬拼。”
“是。”
天色渐亮，雾气却不见消散，反而愈见深浓，晦涩不明的气氛笼罩着整座城市。
“大人，情况有些不妙。”小队队长达克、熟人杂货店老板山姆的儿子，提醒貌似依然镇定的领头人。
“我知道。”西同点头。
何止是有些不妙，简直是非常糟。根据手里的侦测水晶球显示，就在大约五百米开外处有一堆非常密集的红色光点正在缓缓前进，再看后续数量只多不少。
“需要增援吗？”
“先探一下。卷轴准备好，情况不对就立刻回城。”她从不勉强，但是工作还是得做到位。
城外的雾气比城内的还要浓重，十米开外便模糊不清。众人全神戒备缓缓推进。需探明的目标物尚不可见，但某种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沙……沙沙……刷拉……刷拉……”
脚步声，还有隐隐的振翅声。
“卷轴准备，”西同耳力极佳，随着不断接近目标，她愈发肯定心中的猜想，“确认后立即回城请求支援。”
声音逐渐近了。片刻之后，无数巨大的黑影从雾气中显现身形。
“啊……怎么会？！”在看清了来进攻的怪物后，立刻有人惊呼但又马上闭上了嘴。
已有了心理准备的西同反应就淡定得多。她明白城卫队训练有素，一般的怪物很难让他们吃惊，只是今日围城的“怪物”并非“一般”。
陆空兵种皆有，正邪阵营齐备，从亚龙到双足飞龙，各种属性齐全，地水火风光暗，虽然个体的威压离真正的纯血品种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当人被成千上万只这样的竖瞳生物紧紧盯着时，毛骨悚然的感受依然直入骨髓。
远远的，一声长啸划破雾气从城内传来。西同心下一沉。
——连本体都出来了，海格丽丝，你想做什么？
“海格丽丝先祖，您疯了吗？”
大圣堂内，兰勉强自己背靠着祭坛坐下，苦苦压制心神，但右手依然不受控制地伸向甩在几步外的水晶权杖。
“哼，叛逆。”女神冰冷的声音从他自己的唇中吐出。
“呵呵，真正叛逆的是谁呢？从头到尾，您当真是心甘情愿地守卫这座城吗？传说果然不可信。曾经我是多么地羡慕、不、嫉妒着您啊，传奇英雄。”兰冷笑，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有些抽搐。
“住口。等我取回了身体再处置你。”
“冒昧问一句，取回了身体后您想做什么呢？您现在这样子，要是被维斯先祖看到了，不知该有多么伤心啊。”兰不住地冷嘲热讽，抬头望去，圣堂顶端的蓝龙正冷漠而无情地注视着自己，一如十二年前。
“想激怒我吗？亲爱的孩子，”女神轻轻笑了起来，笑声中透露出些许疯狂的意味，“可惜不管用呢。”
“我只是想提醒您一下，如果贝都因失守了的话，那一位恐怕会不得安息啊。真是可怜，用生命守卫的城邦就这样断送在您的手中，亲爱的祖母大人，您于心何忍？”
“兰！”异样尖锐的叫声，“住口！你……呵呵，竟然提到了他，好，别忘了你也自身难保。看，她马上就要来了。”
身畔的水晶球中，一个红点正迅速接近着。
——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兰的心情有些复杂。
“您当初答应要放过她的。”
“没错。不过正如你所说，是‘当初’，并不包括‘以后’。你应该很清楚才是啊，这么多年来，你不是每次都在用我的力量阻止她送上门么？不过今天可不行。真的很期待呢，亲爱的孩子，这一次，你想用什么东西来换呢？”
兰微笑：“那要看先祖您的意思了。”
“可惜啊……这一次我什么也不想要了。”
“你……”
“不要急，伤害城主的罪名，也许会落实也说不定。啊啊啊，保护自己的子孙也是一位负责任的先祖应尽的义务呢。”
一高一低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起起落落地回荡，彷如祈祷前的诵唱，直到被入侵者打断。
“兰。”她的声音如同来自炼狱的冰焰，火红的长发一如多年前般，丝毫未变，热烈得灼人双目，“终于又见面了。”
——是啊，好不容易。
兰笑了，却发不出声音。从贝蒂闯入的那一刻，海格丽丝的力量开始体内汹涌，冰凉的意识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精神与意识。
“怎么不说话呢？”她笑容灿烂，眼神冰冷，“是太高兴了吗？可是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我亲爱的兰。”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慢慢踱到他的身前蹲下：“很想你啊，亲爱的，无时不刻。每天每天，这里都在叫‘疼啊……疼啊’的，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亲爱的。”她柔声问道，神色复杂，手缓缓地抚上他的脸，抚上未被长发遮住的那只眼，指甲锐利，深碧如刃，仿佛十二年前的一幕重演。
“看着我，亲爱的，”她抬起他的下颌，“我想听你说话，然后再决定做什么，比如……是不是要你还债。”
——以汝之眼还吾之眼。
这纠缠不清的恩怨要进行到何时，连最睿智的先祖也无法确言。
“说话，我给你申辩的机会。”魔女眯起了眼，“你该知道的，我的耐性不好。”
回答她的依然是沉默。
“真可惜，啊，就让我再看看吧，以后可就没有了呢。”她撩起他遮住半边脸的长发别向耳后，想要最后再看一眼，看一眼那曾经最爱的颜，只是刚刚抬手却再也无法继续动作。
长发下，那深蓝如海的眸子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狰狞的疤痕，如同真相般鲜明，赤L，而且残忍。
他微笑，动了动唇，声音一如多年前柔软醇和：“走。”
她闻言微愣，反应过来立即后撤，却依然被他身上瞬间爆发出的神威给远远地甩了出去。
当兰再次站起来时，仿佛换了一个人般，神情冰冷而又傲慢。
“你……海格丽丝？”贝蒂一抹嘴，满手鲜血，咬牙顶着威压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刚才她凭着自己极其敏捷的身手，才能在被甩出的时候卸掉了一大半的力，但依然被重创。
“魔族，又见面了。”海格丽丝用仅剩的一只眼盯着贝蒂。
“我可一点都不想见到你。”贝蒂冷笑，强迫自己单膝跪起，话音刚落，扑面而来的强烈的神圣气息压得她呼吸一窒。
“哼，嘴那么利，真是不怕死呢。”
“你，有本事别用别人的身体。”
海格丽丝回以冷笑：“再等片刻，我就可以取回自己的身体。这流着肮脏的血的身子，真是让人厌恶啊。”
“你才肮脏，你们……”
贝蒂正想回敬，却忽然发现后半句不能用，只能对海格丽丝怒目以视。
“魔族，闭嘴。不要试图冒犯神之威严。”海格丽丝向贝蒂扔了一个禁言魔法后就不再理会她，挥手招来权杖化为匕首，然后转身走上祭坛，用手中的利刃划破掌心。
贝蒂惊惶地瞪大了眼，想要冲过去阻止，脚下却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向来彪悍要强的魔族，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的无力，只能看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滴落在祭坛上。虽然已经没有咒文连接彼此，但是这剜心刺骨的痛依然如同十二年前一般，疼到让人晕眩。
然后曾经被修改的记忆一点点地剥落，逐渐露出最初的形态。
鲜血淋漓的回忆中，被献祭的从来就不是她，而是他——这就是结局。
湿热的感觉顺着脸颊蔓延而下。
（闭上眼，请告诉我，你看不见。）
（捂住耳，请告诉我，你听不见。）
脑海中，是谁的声音在一直回响？从那句话开始，所有都被催眠，修改，然后遗忘——一切都只是为了能让她能活下去。
祭坛上的召唤法阵已经开始嗡嗡作响，在贝都因之主的血的引导下，红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片刻之后大地开始微微地晃动。
——月神露娜莉雅哟，请聆听您忠实的信徒的乞求吧。我愿意以自己的一切，求您保护他，求您……
魔女伏在地上，卑微地祈祷着奇迹的出现。
仿佛听到了她的乞求一般，大圣堂开始剧烈地晃动，只是这一次，震动并非来自地面，而是头顶。
双翼掀起巨风，龙啸穿过长空，盘踞大圣堂顶端百年的圣物缓缓落下，金色的眼直视着祭坛上的人。
沉寂已久的蓝龙，贝都因真正的守护者终于苏醒。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贝都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