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归乐》乱聿

9、地精圣地

　　“你说清楚，魂魄不全是什么意思。”

　　雨停了，森林中重新日影高挂，斜晖错落。

　　令遇不想与望息探讨这个问题，便是雨一停就别过地精走出树洞。

　　只是望息不依不饶地跟来，坚持要问清楚：“夜来！你不告诉我，我便叫你真名了。”

　　“狗崽子别瞎打听，你嫌我们现在还不够惨么？再说你知道又能如何，难不成要去给我招魂啊？”

　　望息死死拽住他拉着回了树洞，那老地精还在原来的位置等着他们。

　　“前辈，您有办法治好他吗？”

　　“魂魄之事，我无能为力。不过……他身上的伤，还是能治好。你们随我来吧。”

　　老地精背过身欲朝黑暗中走去，一只小地精便神情不安地跟在旁边：“长老，要、要将他们带回去么？”

　　“他伤得奇怪，正好可以让我研究研究，嚯嚯嚯嚯。”

　　令遇指着老地精的背影：“你瞧，它这是想研究我呢。”

　　“走。”望息强拉着他跟上老地精。若是能将他身上的伤研究好，那边让它们研究吧，总好过他身上一直带着伤，也让自己落不得心安。

　　瞧着他像是跟谁赌气一般的模样，令遇便觉得稀奇又好笑：“我自己能走。”

　　这不废话么，他不知道他自己能走，可是他总觉得，自己若是松了手，这只猫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不由自主又加深了手上的力度。

　　“疼，你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他看着望息快要赶上自己的个头，突然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动。

　　孩子大啦，敢对老父亲动手了。

　　“这就疼了？身上带着伤怎么不见你哼唧。”

　　“哎你多大了？”

　　“十五，之前不是说过。”又不记得了。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有一百五了呢……弄得我都想叫你一声哥哥了。”

　　“那你叫吧，我应。”

　　“别老拽着我，跟拽猴子似的，我自己能走。”

　　他并不理。

　　老地精特意在山门口等着他们过来，侧耳听见脚步声才举着拐杖临空一触，空中便化开层层光漪，宛如破茧般撕开一条无形的缝。

　　那里头，便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幻山。

　　“狗崽子，这里是什么样的？”

　　望息四下看了看，又古怪地看着令遇：“什么样的？就是普通的山，没什么特别。”

　　“噢。”

　　幻山之所以得此名，是有其含义的。不同心境的人或是妖，会看到不同的景象。怀抱希望之人会看见一番胜过世间任何桃源的仙境。

　　而在令遇眼中，这里与地狱别无二致。脚下踩着腥红的血水，一步一溅。远处是堆砌成小山包的骨头，每隔数十丈便有一座。天上是不见日月的灰暗，蒙蒙的，也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个什么。唯一称得上美的，也就只有从那灰暗之中垂直而下的千丈瀑布，殷红如血，闪着光。

　　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内心，才会见到这样一幅景象。

　　还好，看见的并不是“无”。不然那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你问我这个做什么？”望息狐疑地转头看着令遇。以他对令遇的了解，这猫绝不会没头没脑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那便是有意义了。

　　令遇眨下眼：“考考你眼力。”

　　“不是的，幻山会映射出你们的内心。就连我们每只地精看见的都不尽相同，要是心境起了变化，看见的景色也会随着改变。猫妖……不可能不知道幻山的特别才对啊。”一只走在前面小地精回过头来一面解释，一面疑惑地看着令遇。令遇当下就想一脚踢飞了它才好。

　　望息一幅你又骗我的表情恨恨地看着他：“也就是说，我看见的景象和他看见的不一样？夜来，你看见了什么？”

　　“我啊？我看见你在跳舞，衣裳都快脱没了。你是在脱衣裳不是？哎你别瞪我啊，是你要问，本来我也没想说，怕你觉得不好意思。”

　　“多谢你了。”

　　“好说。”

　　小地精看了他俩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你们……真的是……”

　　闻言令遇顿时心花怒放，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给我机会戏弄你的。他刚嬉皮笑脸要开口，便被望息往怀里一拽，冷冷问道：“怎么，不像？”

　　他简直想拍手叫好。小狗崽子挺聪明的嘛，学得挺快，以后不愁没得玩了。

　　小地精歪着头想了想：“说不上来，就感觉……更像是亲人。可是妖和人怎么能是亲人呢？”

　　“千封呐，你带二位先去找个洞安顿好。”老地精回过头来提点了它一下，它就怕这只懵懵懂懂的傻地精说错话引得猫妖不高兴。

　　其实呢，将猫妖和少年请进幻山是有一番私心的。地精本是灵药仙草生长数百年后成的精，说明白些就是不会打架。而今日本是地精族外出享受天恩圣雨的日子，谁知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暴露了幻山入口。

　　若是能将他们困在幻山之中，不就没有入口的秘密会被泄露的担心了么。嚯嚯嚯嚯，论骗人，它也自有一套。

　　于是那只令遇想踢飞的小地精便领着他们到了一个树洞口：“你们就先住在这里。”

　　小地精眼里的树洞，在令遇看来，却是一条盘踞着身体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蛇，牙尖上还滴着毒液。

　　这是猫能住的地方？

　　“你是叫千封？治他的病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这里挺好的，你们可以多住几日。”

　　望息思忖了片刻：“带我去见你们长老，我有话跟它说。夜来，在这里等我。”

　　他令遇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么？几乎不是。在望息前脚跟着小地精离开后，他便也立刻跑了出去，难得有机会进入幻山，那当然是要好好观光不是。

　　他察觉到总有几只小地精偷偷摸摸跟着。在小地精所见的景致中，它们面前有棵大树，足以让它们躲在后面不被发现，可偏偏令遇所见的景致里没有这些东西，就只见得三只小地精面向自己斜着身体，姿势十分好笑。

　　他挑了挑眉，眼珠子一转，便突然凭空消失了去，再现身时便已在那几只小地精的身后。只是小地精们还没有察觉，仍在奇怪那么大只活猫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咦，他真的不见了！”

　　“明明刚才还在的！”

　　“难道我们被发现了？”

　　“是呢。”他在背后突然开口，吓得小地精只回头看了一眼就要四散逃开。

　　令遇迅速伸手抓了抓住一只提了起来。只见那只小地精如临大敌般拼命挣扎，随着它的动作越来越大，竟然隐约飘出一股子暗香来。

　　“小矮子，你老实告诉我，老地精作甚这般热情要帮我治伤呀？说实话，不然……你也知道，猫有时候不知为何就会特别特别想吃点素。嗯——我瞧你……是素的吧？”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小地精被他吓得直哭：“长老救我——！”

　　“你这香……”他还未说完，便觉得双眼泛光竟愈发头晕了起来，顿时心中暗叫不好，刚要撒手就失去意识瘫软在地。

　　栽……大了……

　　而此时另一边，望息正有些忐忑地等着老地精的回答。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便老地精拒绝了，他就算是缠也要缠到它烦，缠到它最后点头为止。

　　“你当真是想学？”

　　“是。”

　　他要学的，是能治好令遇那身伤的本事。进可御敌，退可疗伤，只有面面俱到了，不论日后再遇上什么情况，他都能站在他身边，而不是被关在屋子里看着他涉险。那个时候的心情，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老地精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教他个百来十年的，不就让他二位一直留下来了么。

　　“这可不是一两天便能学会的，你有这个时间？”

　　“有，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好吧，那我便教你。”

　　“多谢长老！”望息立刻开心地笑起来，心中也松了口大气，全然没察觉到老地精阴谋得逞后的坏笑。

　　正在二位各怀鬼胎想象着前途顺遂的时候，一只小地精慌慌张张跑进来，瞧见望息在这里便吓得一哆嗦，半天不敢开口。

　　若是被这人类少年知道，那还不得……不得要了它的命。

　　“冒冒失失的，出什么事了？”

　　“长、长老……”它惊恐地看了一眼望息，“那个，猫、猫妖它……”

　　“他怎么了？”望息皱起眉头，心想那不安分的东西莫不是又做了什么荒唐事。

　　“你慢慢说，猫妖出什么事了？”

　　“它、它……它死了。”

　　“……你说什么？”

　　小地精被望息吓得哇啦一声哭出来：“它闻了归魂草的香，死、死了呜呜呜呜呜不要杀我……”
　　望息一顿，拔腿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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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遇，你这是何苦，都已死到临头了，再做这般毫无意义的挣扎有什么用呢。”

　　山妖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令遇，嘴角挂着阴狠又嘲弄的笑。

　　令遇浑身都是还在往外冒血的伤，他目光越过眼前身型高大的男子，看向他身后的……谋月，他的亲姐姐。

　　“为什么……你要出卖我……”

　　谋月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她还能说什么呢，不管是为了什么，她确实是出卖了自己的弟弟，要置他于死地。

　　山妖王蹲下身去拽住令遇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自然是因为你的贱命死不足惜。令遇你知道吗，本王最讨厌的便是你这种自以为是但其实什么都不是的蠢货。今日杀你是本王与猫妖长老之间达成的协议，可本王改变主意了，不想叫你死的这么容易。”

　　令遇看着面前这张脸，顿时胃里便开始翻滚，酸水不住往外冒。

　　“猫肉本王是吃过不少了，可猫魂，却从未享用过。”

　　“山妖王，我们的约定可不是这样！”谋月想上前阻止，若是被吃掉魂魄，那便是彻底逝去再无轮回。

　　山妖王一挥手便带出劲风打中谋月的腹部将她击飞出去，一口鲜血喷出。随后他使劲向后扯下令遇的头发，迫使他将脑袋歪向一边露出脖子。他凑近闻了闻，随后一口咬了下去。

　　令遇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即使努力睁着眼也看不清任何一物，甚至连身上的痛楚都感受不到半分。唯一令他难受的，只有翻江倒海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