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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以身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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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光山真成了妖窝。那些得知妖帝吞颐破封而出的各类妖们,像是将这里当成了圣地,闹闹哄哄的没个清净。
说来倒是好笑,堂堂除妖伏魔的东光一阁,最后竟成了妖物们的聚集之地,连那妖帝都屈尊降贵地住下了。
令遇担心望息心中不快,便也试图劝慰过,可令他颇有些意外的是,望息根本就并未思量至此。他关心的,只有如何从濡下手中让吞颐活下来。
他们都明白,是时候了。
望息将黑枝制成的药悄悄放了颗进嘴里。这是他为了避开令遇的询问而特意制成的,因为他无法面对好端端的为何要吃黑枝的质问,令遇那般聪明定能从中察觉出异常。
如今啊,他体内的阴毒复发得越发厉害了,每两三日变必须服下黑枝压制。他曾试过硬抗,生生挨了七日。却因毒发晕倒在地险些过去了。若非正巧千封采了新鲜的药草进来撞见,立即拿了黑枝喂他,只怕此时啊,他已然不能在坐在令遇身边见他低头沉思的模样了。
“我有些事要和吞颐商量,一起?”令遇忽然抬起头来见他痴痴望着自己,便笑道。
“不去了,那吞颐总是拿我当临玄道祖看得我浑身不舒服,你们商量好了回来告诉我一声便是。”
“有我在他还能吃了你不成。”令遇站起身来,“那你等我回来。”
“哎好。”他看着令遇出了房外走远,才撩起衣袖看了看,眉头皱下来。
昨日才吃了药祛了毒,今日便又发作了起来,间隔的时日,终于是缩短到了每日。
而那在望息面前向来都是卸下全部猜忌从不愿多揣度一分的令遇终究还是没能发现任何端倪。
“你来了。”吞颐朝门外张望几眼,“他呢?”
“你的这个‘他’是指临玄还是望息?”令遇勾了嘴角问道,“若是指的我家望息,那得让你失望了不是。”
吞颐垂下眉眼不再做声。
晟从外面进来,见了这两妖的模样便大致猜出了一二。他干咳一声打破了这气氛:“我接到消息,濡下已经朝东光山出发了,算上她控制的各门派弟子,少说也有两万。”
“我方有多少?”
“算上大大小小的妖,不到一万。”晟说完便看了令遇一眼,若不是这两个从去年便开始四处报仇,直接将三大妖王给灭了,今时今日的局面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悬殊。
虽然他自己也有帮忙就是了。
吞颐神色凝重缄默下来。
“算上晟,我们这边便有三元大将。”言至此他又微微叹了气,“本该是有四名,可惜先祖的妖元尚未完全恢复,只怕也赶不上将近的大战。你们之中若能分出两位去对付濡下,我们便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实在……”
其实,他留着后手,只是这后手即便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也不想用。
“不是还有见麻么?我瞧着他的修为也是不错,应是能帮上些忙。”晟忽然想了起来,便立即说道。
“见麻吃了山妖王的魂魄,修为是不错,只是他能否用出来尚是未知。”令遇笑了笑,“即便是能用,我们剩下这几个可是要对付得了上万人才能不拖累你们不是。”
四对一万,确实是相当难为妖了。这一战,生死由天。
“晟,你和望息谁更厉害?”吞颐问道,“你们比过没有?”
“应是晟更胜一筹,毕竟他可是你的妖气。虽然我家望息在人中是数一数二的,可若真要和妖帝相比,还是略逊一些。”
“既然如此,便由我和晟去对付濡下。”
令遇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我倒是觉得,由望息去会更好。”他叹口气,若是可以,他又怎会主动将他推向最危险的地方,“濡下汲取自己真传弟子的灵力也不过是为了能杀死你,那便是她目前只是稍强于你,只要保证我们去对付她的稍强与她即可。望息……望息能做到。”
晟的神情有些古怪:“你不怕他有危险?”
令遇却是笑了笑:“你以为让他来对付余下一万人就安全?只怕对他而言会更加危险。”
“也好。”吞颐显然有些激动,“由我和临玄去对付濡下,或许是最好的。”
“收起你那造作的怨妇样,堂堂上古妖帝就是这幅德行?”令遇迎上吞颐发怒的目光,丝毫不带惧意,“你若不能接受临玄已故的事实还拿望息当个女人看,这关乎人界的一战,我们必输无疑。”
吞颐咬着牙抑制着自己的怒气,那脸颊两侧的肌肉上下牵动,倒更是添了几分威慑的意思。令遇仍是不曾挪开与他对视的眼,先前还带了笑意的星眸此时也是暖意尽褪,蕴出几丝寒光来。
“瞪来瞪去没什么意思。”晟叹口气,“两只男妖,为了个男人竟然起了内讧。老爹,您还没看出来么,这猫妖和望息是一对,您一心惦记的是临玄,可在于他而言却是那把要夺爱的横刀。”
吞颐愣了愣,随后低下头去皱眉沉思了片刻,才又缓缓道:“是我有失分寸,见谅。”
令遇心中暗暗松了气:“我……能理解,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吞颐点点头:“由我和望息迎战濡下,剩下的一万人你们有几成把握?”
“不好说。”令遇皱着眉头面有难色,“而且我还有一点最为担心,濡下既然能汲取东光一阁与云夜道的真传弟子们的灵力,那是否,也能汲取其他人的灵力。如若……她当真破釜沉舟这般做了,我们的处境只怕会更加不妙。”
“有办法困住她么?”晟忽然心智一动,“只要将她与修道弟子们隔开,即便她想汲取也要费上一番周折。”
“我可以施下迷瘴将他们困在山中。”
“还是我来吧,我有个法子。”令遇咬咬牙,说完便直径走了出去。
他三两下便飞去了禅鬼的房门外,招呼没打一声便推门进去。就瞧见了狐马正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往禅鬼嘴里喂着汤药。那禅鬼一见他进来便立刻黑了脸。
那令遇故作惊讶地疾步走上前,关切问道:“先祖你手受伤了怎么不说呢,得让望息给你调配些治手的药才行。”
“装模作样。”禅鬼冷冷看着他,“有屁就放。”
他立刻收敛了玩闹的神情,正色道:“先祖,我想请您教我圣境之境。”
禅鬼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开口:“你学这个做什么?”
“濡下已经准备动身过来了,她带了两万人。”
“圣境是用肉身做成,你可知道?”
“我自然知道,圣境一旦开启,我的肉身便永远无法复原。”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我这不是想着多个手段么,届时也未必就用的上是不是。”
禅鬼冷哼一声:“吾还没死,要你练什么圣境。”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令遇你学那圣境作甚?”狐马有些紧张起来。即便他明白学圣境之境有多危险,可瞧见令遇那生死度外的模样便知道定是十分危险。
“你出去,吾有话与他说。”禅鬼对狐马使了个眼色,又见他赖着不肯定便抄起桌上的杯子砸在他脚边,“聋了?”
“咦,先祖你这手不是好着呢么。”令遇别有深意地笑起来。
他这一笑顿时点着了禅鬼心里那窝了很久的火。原本他是打算自己喝药,可那狐马死缠着说汤碗烫不让他拿,来来回回争执了几句觉着烦,也就想着吧,让他赶紧喂了滚蛋。可谁知道呢,令遇突然不请自来,撞见了这颇为尴尬的一幕。
于是他又抄起了第二只杯子扔到了狐马身上,皱眉怒道:“出去!”
狐马被砸得无比疼,只好边揉着边嘀嘀咕咕走了出去。
“关门。”
禅鬼一声令下,狐马便又折回身来将房门关好,没有半点怨言。
令遇就笑啊,仿佛那嘴能直接裂到耳朵后面去:“先祖呀先祖,我可真是没想到。哎你说说,见麻怎么就给你喂上药了呢?噢我知了,情趣么是不是。”
“想挨揍?”禅鬼绷着一张脸也懒得去解释,“圣境之境你学不了,不用想了。”
“为何?因为你被我撞破了有趣的场面所以不肯教了么?”
禅鬼盯着令遇,那原本脸上还笑得不正经的令遇被他生生盯得严肃起来:“为何我学不了?”
“猫妖中,除吾之外再无学了圣境之境的猫,你可以想过原因?”
“……”令遇沉思片刻,“是……代价。”
他一字一句说道:“你能牺牲望息的生命和你们之间的记忆去学么?”他无视了令遇震惊的神情,继续说道,“圣境之为圣境,是修习者用最珍贵之物换来的。是最珍贵之人的血和魂魄拼凑而成,而将这些东西链接起来的,便是你关于他的记忆。吾再问你,你当真要学?”
令遇努力平息着心中的震撼:“那我和望息在圣境中见到的,是你关于那位珍贵之人的景象?”
“兴许是吧,不记得了。”是啊,他连那人或是那妖究竟是谁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用他练成了圣境之境。可笑的是,连为何要练这圣境之境,他都忘了。
“这我还真是……学不了。”令遇自苦地笑了笑,“那,你后悔么?”
“你知道练圣境之境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么?”禅鬼看着他,轻轻勾了嘴角笑起来。可那笑啊,却是说不出的落寞。
“即便练的时候你悲痛欲绝肝肠寸断,可在练成的一瞬间却什么感受都没了,甚至不知自己为何先前会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你说,还会有后悔么?”
那自然是,没有的。
令遇长叹着气,眼里有些失望:“我原本是打算学成之后用来困住那些个人类。这样一来,即便濡下想汲取他们的灵力也得费些周折,这个时候便是我们的机会不是。”
禅鬼皱起眉头:“你打算赴死?”
他笑看着禅鬼:“谁又不是呢?”
禅鬼沉默片刻,忽而笑起来:“吾来做。”
那躲在门外隐去气息偷听的狐马咬紧了后槽牙。
你要以身殉道,好啊,我便以身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