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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番外] 宫家大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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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砰!”
脆弱的木门在他轻轻一推下斜歪着倒开,砰地拍在同样脆弱的墙壁上,扬起细细灰尘。
他冷眼扫过屋内画面。
破败的祠堂冷清阴暗,神龛中落灰的神像静笑打坐,痕迹斑驳的脸上结了层层叠叠的蛛网,始作俑者却不知所踪,兴许是早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饿死了。
滴答,滴答。角落里堆满杂物的座钟秒针突兀走动着。
他穿着一身灰尘仆仆的工地装,倒是与这地方奇异地相配。
这里是宫家大宅,整座宅院都坐落于荒芜之地。随着最后一位数百余年岁的本家老爷宫鄙死去,大宅彻底没了人气,比墓地还要阴森压抑,其中这座被荒废已久的小小祠堂也因此更显诡异。
他没有急着进入,而是看向手上漆黑腕表,重新确认了一遍自己的任务。
“请玩家宫成毕找到:朱雀台。”
他自然知道朱雀指代南方,这座位于大院中央的祠堂不是他的任务目标,但是异域从不会设置这么简单的题目。整个宅院南部只有一栋不可逾越的高墙,除此之外别说朱雀了,连个台子的影子都没有。
单独行动,他必须更加谨慎,因为这座被套上他姓氏的大宅里,并不只有被迫来玩儿角色扮演和通关游戏的玩家,还游荡着怨气深重的亡魂。
每到鬼气森森的特定时间点,抑或玩家触碰到什么关键物品,宫家大宅便会进入怨魂主宰的里世界。随着探索推进,玩家们已经都陆续进去走过一遭,大部分成功回来了,也有几个一去不回。
但不变的是,那里总是惨叫连连、血气弥漫,似乎在反复重现着某个与亡魂相关的重大惨案。至于具体是什么惨案……已经过去两个小时,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家还没那个能力搞清楚。
扬起的尘雾逐渐回落平静,在地上积攒出厚厚的白灰,让人联想到人死火化后留下的东西。宫成毕忍住嫌弃,刚一进图便与神龛前的镜子打了个照面。
他倒是不奇怪会有人在神龛上放镜子,还正对着大门——在异域里,古怪才是常态。宫家大宅的处处古怪风水也提供了线索:这里一定曾进行过什么神秘仪式,作用尚还未知。
但每次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宫成毕总要膈应上那么一会儿。镜中映出的男人身材不算高大,浓眉大眼皮肤粗糙,若隐若现的道道皱纹填满了工人连日劳作的沧桑……哪里都挺好,就是这张脸实在不是他的脸。
他现在是那位宫老爷的侄孙,一名辛苦劳作的搬砖工人,名叫……宫侄孙。
角色扮演世界就这方面麻烦,所有人都在用假身份假名字;跟小型合作解密剧情世界组合在一起,就更加平添纷乱,劲儿往四面八方使,结果就是寸步难行。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自己被孤立这件事归咎于那些废物玩家。既然他们不敢来这里调查,还怀疑他的动机,那他就自己来吧。
宫成毕臭着脸走近神龛,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用眼睛扫了一遍神龛附近的物品。
没有武器。很正常,世界规模越小,武器类道具出现率就越低。他自己倒是带了把菜刀,随时准备杀够玩家通关,但是很可惜,客观条件不允许。
有个玩家被扯入里世界一去不回,而这导致玩家被扯入里世界的风险陡然上升,怨魂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比之前强了许多……他可不想还没通关先被这鬼东西搞个半死。
坐落于神台的神像显然也有古怪。但他不打算多触碰。
香炉里面装的是香灰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也不好说。他也不打算触碰。
香炉下面……
宫成毕后退一步微微弯腰,去看香炉下面压着的物品。
那似乎是一串项链,用红绳编结,但挂在上面的不是玉,而是一颗又一颗大小不一的孩童乳牙。
孩童乳牙……结合他们之前探索出来那一点聊胜于无的人物关系,这也许跟宫老爷英年早逝的儿子宫谑有很大关系。
思及此,宫成毕迅速后退。
在他们刚刚进入世界的时候,负责带路的NPC在离开前只给他们留下了两个忠告……
“第一,要是实在不小心撞入了‘死人的世界’,那就绝对绝对不要发出声音。”
十几岁的外来NPC还穿着生前的衣服,单看外表与玩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他手腕上空荡荡,且永远保持着有些夸张的笑容。在离开之际,他对玩家们如此说道:
“第二,永远,永远不要在宫家大宅说出‘宫谑’这个名字。因为……”皮笑肉不笑的带路者瞪大了眼睛,其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但他笑得几要开裂的嘴角却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无法下落:“因为会死!”
话音刚落,他一翻眼皮,脖颈发出咔哒一声,再承受不住头颅的重量;他的脑袋向后扬去,带着他无力的身体一起翻到在地,头颅与胸脯折出一道骇人的弧度,再也发不出任何动静,徒留一众玩家屏息死寂。
……
亡魂极有可能就是宫谑。
虽然不知道具体剧情是什么,但宫成毕绝不打算孤身一人触碰跟他有关的东西,可他刚退一步,身后便是“砰”一声巨响——本以掉落的木门竟突然修复,并牢牢关死堵住退路!
原本阴沉的白天也立马陷入真实黑夜。
覆尘的香炉焕然一新,多出三根徐徐燃烧的细香;神台旁本已锈死结网的旧烛台点燃,火苗“噌”地高高蹿起,差点烧到他的眉毛;而那座斑驳的微笑的神像也睁开了它鲜红的眼睛!
“恭喜玩家宫成毕发现关键线索:阵眼。”
“玩家宫成毕加时2小时。”
宫成毕暗“啧”一声,心下暗骂这判定机制太严格,只是看一眼也算他触发关键剧情了!
扭曲的黑风扑面而来,伴随着时如幼婴时如鬼怪的哭声愈发靠近,刮过来时仿佛卷满了看不见的细砂刀刃,几乎要将他的皮剥下来。
宫成毕眼疾手快地躲开从地面的影子里伸出来的婴儿小手,颇为嫌弃地随手拿起香炉,劈手挡开从皮肤上掉落的蛆虫。
既然已经被发现,他一不做二不休,立马凭意念唤出菜刀,卯足力气挥向黑风中的实体——却如同打在虚空中,一刀挥了个空。
“草。”
现在他验证了那些玩家的担忧:刀刃武器确实伤不到怨魂,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宫成毕一击未中迅速躲避,直接跳上神台;然而这似乎反而惹来怨魂的愤怒,体积扩大一倍,尖啸更为刺耳,他只感到耳畔陷入死寂,两行热血顺着耳道流了出来。
“检测到伤势。玩家宫成毕减时1小时。”
气势十足,但它却没有进一步靠近抑或直接要了他的命,反而好像还往回缩了缩。
“哈哈。”宫成毕没有被它的气势吓到,反而恶狠狠地笑起来,“我知道了……”
他反手抽出压在香炉下的那串牙齿,高高举起:“不让碰是不是?”
怨魂怒气十足地狂啸起来,但现在的宫成毕已经听不到了,对此没有丝毫反应,只看到了它的虚张声势。
宫成毕笑意更甚,配合两道沿颊落下的鲜血,就算是顶着这样一张沧桑的脸,也难免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他没给怨魂留下丁点反应时间,手握着那串牙齿,直接从神台上向黑风扑了过去!
那一瞬间,漆黑的狂风紧紧收缩,竭尽全力避开了宫成毕那串牙齿,哭叫声也歇斯底里到了极致,但宫成毕都已经听不到了——紧闭的大门变回破损半开的模样,黑夜变为白日,烛台瞬间破败,神像重新合眼,怨魂不知所踪。
宫成毕摔在地上,扬起满屋灰尘。
他手里紧握着牙齿项链,只觉胃部作呕、眼前昏花,鼻间与耳朵都在汩汩冒血……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2
震动。
嘎吱嘎吱。脚踩木板的声音,有活人在附近走动……就在耳边。
宫成毕猛地起身,唤出菜刀,对准来者脖颈将之推按在墙上;祠堂摇摇欲坠的危墙在冲击下剧烈摇晃,几乎即刻就要坍圮。
“妈呀!!”
被袭击者惊恐地瞪大眼睛:“不对——爹啊,是我啊!”
宫成毕的刀尖在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哭爹喊娘声中停住:……
他定睛一看,来者是另外一名玩家,细框眼镜在惊恐中滑落鼻头。
他对这个人印象很深。这个玩家的角色设定是就读金融专业的普通大学生,同时也是“宫侄孙”的儿子“宫曾侄孙”。
他还记得这人,除了这人四个字的名字和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外,还因为这人曾跟他有过抱团趋势,但因为看起来实在是太虎太菜而被他摆了冷脸。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异域里的玩家,到底是真的菜鸟还是在扮猪吃老虎……不好说。
宫成毕眼神不变,拿刀的手极稳,寒声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对方欲哭无泪:“老宫啊,这我得问你吧?”
“……别这么叫我。”
宫曾侄孙身高与他齐平,但体格显然没有干体力活的宫侄孙结实,在他注视下高举着白切鸡似的双臂瑟瑟发抖,一张嘴倒是挺能嘚啵:“你自己一走了之,留我孤家寡儿跟其他人斗,就算我有三寸不烂之舌说不过他们啊!”
宫成毕眯起眼睛,不是特别相信:“你也可以加入他们。”
“还说呢,我也想啊!但他们搞连坐,觉得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瞥了一眼颈间寒光乍现的刀:“刀放一放呗……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
宫成毕微微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听觉正常,而且几乎没有任何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痕迹。
于是他更怀疑了:“你干什么救我?”
倒霉儿子瞪圆了眼看他:“嘿?我救你你还不乐意了?”
不是不乐意,是宫成毕笃信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而在异域里尤其如此。
“……行了你别那么看我了,这是我的扮演任务。”曾侄孙眼睛一闭自暴自弃道,“然后我刚好有个治疗类道具,看你伤那么重,就给你用了呗。”
宫成毕了然。
扮演类世界中,除了通关任务,玩家一般还会得到另外一个任务。不一定非要完成,但完成之后肯定会有非常可观的奖励:关键剧情线索,加时奖励,甚至道具。
他自己也有,只是现在,他还不觉得有花费额外精力去完成这个任务的必要罢了。
“你别砍我啊,我没想攻击,我就是给你看看……来来来你自己看!”曾侄孙小心翼翼地点开腕表投屏,给他看任务栏,“我可没骗你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见没,已完成状态。”
“我看到了。”宫成毕语气冷硬,“治疗类道具很罕见。你说用就用,挺厉害。”
“……”曾侄孙已经克制不住要翻白眼了,“来来来,都给你看。你这人也太多疑了!”
投屏没有转到道具栏,而是另外一个宫成毕没见过的频道。
异能【祝福】:I\'Amor che muove il sole e I\'altre stelle.
本轮效果:向受祝福者念出神谕,可使指定包括自己在内的任意一名玩家在濒临死时立即恢复一次30%的伤情,且恢复全部因伤情而扣去的时间。(耐久度0/1)
“你可别告诉别人啊!我从没跟别人说过这个……怎么,没听说过异能?我给你解释一下——”
“我知道。”宫成毕打断他。
这便宜儿子果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过倒还挺坦诚,稍微一逼供连底裤都脱干净了,何况愿意撇下其他玩家来跟他抱团,是不是来抱大腿的先不说,至少还是有几分眼力和胆色的。
逻辑融洽,宫成毕也终于不再怀疑,放开禁锢收了菜刀。
曾侄孙长长松一口气,心有余悸地看向身后窸窸落灰的高墙,谨慎地远离几步,才到明来意:
“你也知道了,我的通关任务是找到‘玄武台’。这些东西估计都在里世界,得想办法以稳定状态进入那里才能找到任务物品。所以必须想办法还原里世界的那个关键事件,同时还要确保在‘那东西’眼皮子底下保全自身。”
宫成毕颔首,这些他都知道:“然后他们还在怀疑我是罪魁祸首,派你来逼宫了?”
“啊,不。虽然你一个人重伤晕倒在大院祠堂里居然还没死透确实很可疑……但是现有线索都跟你没关系。而且你这么急着探索最危险的地方,我猜我们的任务应该有相似之处,至少也都要进入里世界吧?”
这人顶着一张呆呆的书呆子脸,气质却像个人精,几乎能听见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我这边发现了一些东西,至少咱们也可以互相交流一下增加情报嘛。要是我们任务相同,那还能组个队,你多个奶妈,我多个输出,岂不是双赢,对吧?”
宫成毕态度冷淡,不置可否,只道:“什么新发现,说来看看。”
宫曾侄孙一掏兜拿出两样东西:一张岁月斑驳的泛黄纸张,一个桃木雕刻的长方形搭扣木盒。他把纸递过来:“你自己看还是我给你复述?哎轻点,它很脆弱的……”
宫成毕毫不忌讳地接过那张纸,到手发现它不仅年岁悠长,质地也又薄又脆。
毛笔留下的墨迹已经洇开,但仍能勉强看出上面内容:纸面上下左右各画了一个不太完美的长方体,合围着中间的圆圈,圆圈内部还画着一个小圈,每个形状旁都用墨笔写了字,但因为字迹太小笔画洇开,实在看不清了。
只有中央圆圈旁的字迹鲜红尚能识别,岁月只让其色更深廓更锋。可惜写的并不是简体文字,而是篆书繁体之类的古体字形,有些难以辨认。
“‘亲缘童子尸所在’。”宫成毕照着读了出来。
倒霉儿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是。我猜这大概就是里世界在不断回放的事件了。”
按照世界剧情,宫老爷在上周诞辰日去世,享年两百岁整,却早就与世隔绝红尘了断,活得像个死人。他们这些宫家所剩无几的偏房远脉,要不是阴差阳错被神秘玄学力量召集过来,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长寿的亲戚在世上。
这么看来,这个宫老爷,多半就是用这个仪式给自己强行续了命了。
“我猜那个倒了八辈子霉的‘亲缘童子尸’应该就是宫老爷夭折的亲儿子,享年十五岁的……”说到此处,曾侄孙迅速闭了嘴,没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朝他比划道,“You know who.”
宫成毕点头示意明白,并给他展示一直握在手里的乳牙串链:“那么他老子在他换牙的时候估计就开始计划了。这是‘阵眼’。”
倒霉儿子看着那串牙齿恍然大悟:“你被拖进里世界了!怪不得伤那么重……”
“它怕这个。这东西可能还有用。”
宫成毕看着对方手上的那个盒子,问道:“这又是什么?”
“啊,这个啊,这是宫老爷的骨灰……你先别这么看着我啊!他们都不敢拿,总不能就放在那里吧?这邪门玩意儿就那么放着没人看管,按照鬼片套路迟早要出事的好吗!”
宫成毕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有些搞不清这人到底是心眼儿太多还是单纯缺心眼儿了:“所以你就拿了。”
“那不然呢?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外来NPC给的东西一般都挺重要,关键时刻要起作用的吧。”
倒霉儿子把骨灰盒重新收入兜里:“这个盒子是我们一起调查主房的时候发现的,看起来很新,有点可疑,但赵媛霞说这个有辟邪功能,我就用来锁骨灰了。”
“赵媛霞?”宫成毕看他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你就这么信了她的话?”
赵媛霞是本场另一个玩家,角色年纪不大辈分却压了在场所有人一头,作为宫老爷的表侄女,他作为“侄孙”得喊她一声大表姑。
只是辈分高倒还好,但她还在兼职堪舆先生,带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法器来的宫家大宅,这设定在这种世界无异于开挂,而这就是问题所在——毕竟谁知道她一张嘴里说出来的是真是假,是帮助还是陷害?
曾侄孙耸耸肩:“可是我们想要进入里世界找东西,就只能指望她的角色能力啊。不然指望我跟它谈经济学原理吗?还是指望你去跟它挥舞菜刀肉搏?”
“……”宫成毕发现他说的有道理。
好麻烦。他打量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儿子,又开始重新掂量杀戮流。他自己一个人固然有些冒险,但如果带着这个奶妈,就不用担心屠杀数量达标前就被宫谑杀死了……
宫曾侄孙对宫成毕渐起的杀心一无所觉:“而且我认为,赵媛霞这个角色挂开这么大,通关任务只会比我们难,多半也要闯一波里世界。我们完全可以跟她也组队,然后——”
他话音未落,祠堂明明已经半身不遂的大门忽然“砰!”一声关死,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严丝合缝地堵死,差点把曾侄孙吓得原地飞起。
与此同时,架上的烛台像是被什么力量击中般叮当掉落,香炉被看不见的东西推翻滚动,密布的蛛网被扯烂掉地,灰尘窸窸窣窣振落,祠堂一片混乱,看起来就像是……
就像是有两个隐形人在这里相互撕扯打架。
两人面面相觑地站在混乱中央,双双呆滞。
这是什么情况??
3
铁铲艰难舞动。
一堆土,两堆土……砰。铲子碰到了某种硬物阻力,无法再继续往下。
“赵媛霞”欣喜地把铲子扔到一边,丝毫不顾忌形象地蹲进坑里直接开始上手。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一面木制的陈旧棺材在土里逐渐显出轮廓。
“呼……”她挺直酸涩的腰板,“对不起了老铁,为了通关,只能挖你坟了。”
说着,她从腰间的挎包里拿出一根蜡烛戳进土里点燃,拿出一串玉石手串串在手上,又掏出一个猪骨刻造的八卦盘。
事实上,“赵媛霞”只是她被分到的角色,她本人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用。但是因为角色buff,现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物品在她眼中都呈现出三种状态:正常的物品,附着黑气的邪物,和泛着时强时弱的金光的辟邪物品。
整座大院里最金光闪闪的东西在她带来的包里,而这座祠堂后边是黑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蜡烛在黑气中颤巍巍燃烧着,在其摇摇欲灭的火光中,她手忙脚乱地拿出了包里的那一打符纸。
可惜她这次的角色能力实在有些太强了,强到其他玩家很难相信她……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在玩家内部矛盾激化之前瞒着他们先下手为强。
按照计划,不论她有没有通关成功都能保住性命,不仅如此,还能削弱怨魂的攻击力,惠及所有玩家。
她把符纸按照眼前出现的微光顺序一张张贴好。贴到最后一张的时候顿了顿,有些紧张地做了个深呼吸。
蜡烛是招魂阵眼,符纸是镇压强物,而她本人,作为所有玩家中唯一一个点了玄学技能点的角色,就是最好用的活诱饵,拉满了仇恨值,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招魂阵法会失败。
但接下来……她握紧了手中的玉石。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张符纸贴上去,继而轻敲棺材板,语气堪称豪爽:“来吧!”
冷风飘过,几乎要将蜡烛直接吹灭。但在它即将彻底灭掉的一瞬间,又起死回生般地复燃起来;铁铲挖出的土堆微微侧滑,稀稀落落铺在棺材上。
这里空无一人。
***
“恭喜玩家木萧萧完成任务:生死一线。获得道具【免死金牌】。”
世界切换的那一瞬间,木萧萧在骤然黑暗的环境中迅速分辨出了靠近的鬼嚎声,还没来得及查看奖励道具,便条件反射地举起戴着玉石的手臂朝那里挡去!
狂风将她从地面连根拔起,不知将她掠去了哪里;她抓准时机不顾皮肤刺痛,大声喊道:“玉石俱焚!”
砰砰几声,她手腕上的七八颗玉石接连开裂,在她手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烧痕的同时,迸发出一阵阵灼目的青光,烧得那前来袭击的怨魂惨叫连连,立马将她甩到一边!
木萧萧砰地倒在地上,起身一看才意识到怨魂直接将她拖进了坟旁的祠堂里。
里世界的祠堂比表世界的生动,却更要诡异,噼啪燃烧的烛台照亮神像半张金面,那双血红的眼睛在昏暗中死死凝视着她,不见慈祥只见阴森狠厉。
她迅速起身,举起另一只手上的八卦盘想要反击,怨魂却突然飞蛾扑火般朝她手臂扑来,将那一圈皮肤扒得淋淋见血的同时,也把八卦盘整个打掉,滚入阴暗角落里。
木萧萧吃痛惊叫,见武器脱手,便随手拿起神龛前的香炉朝怨魂扔去;怨魂躲开,香炉翻倒在地,她趁机抽出踹在裤兜里的符纸,啪地贴在怨魂身上!
符纸顿时金光大作,如纹身般镌刻在怨魂身上,周边的黑雾顿时剔骨般消散,伴随着痛苦的怒吼在尖啸声中逐渐清晰:“都给我死——”
木萧萧身体紧绷,随时准备迎战,但表情丝毫不怵,毕竟只要能触碰到实体,她就是有优势的那一个:“宫谑,想聊聊吗?”
异域里的最高规显然不那么好说话,对方完全没有要聊聊的意思,而是伸出双臂猛地朝木萧萧的脖颈扑来:“都给我陪葬!!”
***
祠堂内持续叮叮当当乱掉东西,曾侄孙瑟瑟发抖地躲到宫成毕身后,警惕地看着愈发糟乱的现场:“这是怎……”
他话音未落,虚空中发出一串砰砰巨响,紧接着凭空出现一股气流,裹挟着火光朝四面八方飞去;宫成毕立马旋身扑倒还在发愣的倒霉儿子,躲过了那些成分不明的碎片。
他刚要起身,身后飞来体积更大的物件,结结实实划过他后背,在衣服上留下一道开口,连带下面的皮肤一起汩汩冒血。
没想到就这么挂彩了,宫成毕惊愕抬头,就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八卦盘斜斜飞过,带着他的血一起噗地没入墙角积灰里。
异域通知声非常及时地在他耳边响起,打消了他的愤怒:“恭喜玩家宫成毕完成任务:父爱如山。获得道具【父爱如山】。”
宫成毕:……
他凶狠带煞的眼神顿时变得一眼难尽,看了看身下惊恐不已的倒霉儿子……行,就当误打误撞了。
“喂,你看,你看影子……”倒霉儿子震惊又意外并且好像还有些激动地看着他身后道。
宫成毕迅速起身回头,就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线看到,在祠堂里,又另外两个殴打在一起的身影:一个男性,一个女性;一个歇斯底里疯狂下死手,一个游刃有余路数还挺猛。
“是里世界!”倒霉儿子脑子倒是转得挺快,“赵媛霞!她成功进入里世界了!”
说罢往前凑了凑,煞有介事地喊道:“赵媛霞,能看见我们吗?赵媛霞?”
……但感觉还是缺心眼。
宫成毕把他扯到身后,防止这瘦条条的菜鸟被乱斗误伤。就在这时,虚空突然传来一道又像婴儿哭叫又像男人怒吼的声音——
“宫家人都是人渣,都是人渣!你们都得死,都得给我陪葬!!”
木萧萧有些无语地躲开又一次朝门面袭来的劲风:“咱现在不兴连坐了啊老铁,冤有头债有主……”她随手抡起架子上的烛台朝他扔去,“谁害的你你找谁!”
“妈的,”虽然跟异域生物讲道理多少有点傻,但她真的觉得冤枉极了,不吐不快,“你说我每次大姨妈都要被抓来玩儿这劳什子通关游戏,容易吗!”
她越说越来气,随手捞起手边有的东西狠狠扔去:“而且打人不打脸啊你懂不——诶?”
等顺手扔出去了她才发现,那个被打到角落里的八卦盘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她手边。
八卦盘精准击中宫谑门面——阵法启动,骨制的盘身倏然粉碎,阴刻的八卦阵却烙印般留在了宫谑身上,与他死死绑定在一起!
她有些茫然地左右一看,这才发现烛台的熊熊火光在墙壁上照出了另外两人的影子,没有黑气也没有散发金光——是玩家!
见她“看”过来,其中一个还非常热情地挥挥手给她比了个“耶”。
4
“道具【救死扶伤】已生效。”
“她真的拿到东西了。我的猜想没问题,里世界表世界是有通路的,只不过要在特定的时间……没想到是通过影子的方式传达信息呢。”把八卦盘给人扔回去的曾侄孙惊喜道,“而且对着影子使用道具也有用诶。”
宫成毕打量着地上那两道若隐若现的影子,看似神情随意,实则暗藏掂量,对于他解锁了新用法这件事不为所动,听罢反而皱眉问道:“道具?你给她用了什么道具?”
“治疗啊。”倒霉儿子理所当然道,“奖励道具,不用白不用,刚好表达我们合作的诚意……”
宫成毕看智障似的看着他:“那你最好祈祷没撞任务。”
“你看你老宫,这不就死脑筋了——撞了就组队嘛!”倒霉儿子理所当然道。
宫成毕几要翻白眼:“她现在在里世界,你要怎么过去跟她组上队?”
“……”倒霉儿子后知后觉,“对哦。”
八卦阵生出八条气凝的锁链,将宫谑的怨魂死死捆住,叫他动弹不得。
木萧萧刚得空喘息,就突然发现手臂的疼痛褪去——烧伤溃烂恢复如新,连条疤都没留下。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人治疗了,惊喜地看向那两道影子,从轮廓有些难以辨别他们到底是谁。
但是推测一下也不难猜出,这时候会两人脱离大部队独自行动的,应该也只有她那表侄和表侄孙了。
那个宫侄孙一张臭脸冷言冷语看着跟谁都合不来,没想到一转眼就跟他儿子组队了……也许是因为男人都抵不过喜当爹的诱惑吧。
但既然他们帮了她,就没有不礼尚往来的道理。
她开始打量起里世界的祠堂。两道烛台被她失手打翻了一个,只剩左边的还在熊熊燃烧,照亮半面神像,却照不亮周边的熏熏黑气。
神像前的镜子里映出不属于她的脸,在昏暗的祠堂中显得格外苍白;原本在那里的香炉也已经翻倒在地,洒了一地香灰,也徐徐冒着只有她能看见的黑烟……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腰间金光大作的背包。那里面的东西正因为感受到了危险而涌起汹汹活力。
木萧萧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剧烈挣扎的宫谑。八卦盘只能控制它五分钟,她要尽可能地利用好这五分钟……
而就在刚刚,她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宫成毕已经懒得跟他那倒霉儿子多说了,考虑起如何跟里世界的赵媛霞有效交流。如果能跟她达成合作甚至组队,那就是事半功倍,迅速通关了。
他刚开始想这个问题,就见地上属于赵媛霞的那个影子突然伸出手臂,朝他们大幅度地晃了晃。
“她好像有话要跟我们说。”倒霉儿子也发现了这个肉眼可见的事实。
见他俩的注意力都被转移过来,赵媛霞停止挥舞手臂,伸手指向烛台,接着又指向神龛里的神像,然后反手一指自己身旁不得动弹只能不断散发怨气的怨灵……并拍了拍她自己腰间的挎包。
“……”宫成毕看向倒霉儿子,“你不挺聪明么,来破译一下。”
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出来这是讽刺,倒霉儿子干脆应道:“好。”
赵媛霞显然也怕他们看不懂,反复比划了好几遍,又加了其他一些肢体语言。
“烛台,蜡烛?火!火……神像,怨魂……哦,”少顷,倒霉儿子自信且笃定道,“她说要试试直接烧了神庙,看看能不能对付最高规。”
“……能管用?”宫成毕已经无暇去考虑他们到底是怎么对接成功的了,“没成功还把他激怒了怎么办?”
赵媛霞显然也预判到了他们的犹豫,开始传达更多的信息。
“她说……”倒霉儿子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香炉?不对……香炉下面?香炉下面怎么了?”
宫成毕思绪一顿,举起手中那串从香炉底下找来的牙齿:“她在找这个?”
其中一道影子突然举起手,进入视野的手臂闪着灼目的金光,差点闪瞎木萧萧的外挂眼的同时,还裹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黑雾,与香炉原本摆放的位置留下的痕迹一致。
这是阵眼,同时具有“招邪”和“辟邪”的二象性。
她想不明白什么人会这么猛,把这玩意儿直接戴在身上,居然没被宫谑直接弄死,但既然能找到就足够她欣喜若狂:“对就是那玩意儿——阵眼,毁了它!”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听不到,她赶紧开始比划。
“好家伙,”曾侄孙看着影子里的女人非常激动地比划着“宰了它”的手势,瑟瑟发抖,“她是想说宰了什么,宰了这个东西吗?”
“毁坏它。”宫成毕明白了赵媛霞的意思,举起乳牙串链,“怨魂怕它。但作为‘阵眼’,它很有可能同时也指望这个存在在世上。”
倒霉儿子恍然大悟:“哦!那我也觉得可以试试!”
接着他又忽然想起来什么般,从自己兜里掏出了那一盒骨灰:“这个呢,会不会有用?”
木萧萧看着那个矮一些的影子从兜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一拍脑壳想起来,这是当时宫曾侄孙保存着的骨灰!
骨灰一出现,她身旁的怨魂忽然停止挣扎,紧接着更加剧烈地扭动起来,喉间发出混杂着痛苦与怨恨的嘶鸣,并开始不断以头撞墙,想要试着从那里穿梭离开……
这是宫鄙的骨灰,来自宫谑残忍的罪魁祸首父亲;而这一抔骨灰里,也蕴含了他本该拥有却已经被挥霍成灰的一生。
木萧萧知道自己找对路子了。
……
倒霉儿子拍了拍手:“这样就行了吧?”
他认认真真地给整个神龛撒上了骨灰,甚至连背面也没放过。他有些瑟缩地看向赵媛霞身边那道看起来随时就要暴走的膨胀鬼影:“我们是不是该动作快点……等等,先不说骨灰能不能烧起来的问题,你有打火机吗?”
宫成毕甩了甩牙齿项链,站在神龛正前方,看起来并不担心这个问题:“站我身后。”
倒霉儿子乖乖听话,不忘提醒他:“悠着点,这次我可没治疗了啊。”
影子里的赵媛霞已经把自己的包都掏空了,围在被禁锢原地的怨魂周边,朝他们打了个催促的手势。宫成毕回了个大拇指,表示已经准备好了。
禁锢时间不多了。木萧萧一直记着时间,不敢再继续耽搁,朝影子里的人比了一个“三。”
见倒霉儿子非常识时务地退到门边,宫成毕点开腕表,点掉了其中一个道具。长长的木弓出现在他手中。
木萧萧收起一根手指,三变成二。
宫成毕将那一串牙齿牢牢捆上箭身,镇定拉弦,低声道:“烧了神龛。”
倒数结束,木萧萧收起手指,对着玉石合围的怨魂道:“安息吧。玉石俱焚!”
轰——
羽箭着火离弦,玉石窸窣炸裂,神龛没入明火,青光也在八卦阵碎裂的一瞬间吞噬了怨魂。神像在高温中咔地开裂,不甘的嘶吼声在火焰中散去。
“检测到玩家木萧萧对最高规造成致命一击。”
“恭喜玩家木萧萧获得最高规奖励:看不见的维度。”
木萧萧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阵清风吹过,她感到身上繁杂的职场装扮重新变回了自己的舒适工装裤,长长的马尾辫也在脑后坠出极为熟悉的重量。
她抬头看向墙上的两道影子。
“检测到本世界最高规已死亡。新最高规设置中。世界暂时关闭。”
“恭喜玩家宫成毕通关。”
“恭喜玩家谢书明通关。”
宫成毕看着双手重新变回熟悉的样子,总算是舒坦了,接着淡然回头看了一眼目瞪口呆僵在原地的倒霉儿子。
“……啊,”倒霉儿子这才回神,“哈哈。啊,你真人还挺帅。头发哪里染的?我等着也整一个去——”
倒霉儿子的原身也戴眼镜,看着像个学生,高坐象牙塔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那种。整张脸没有角色那么呆滞,但看起来心眼儿更多。
只是所思所想都写在脸上,遇到个比他蠢的还好说,要是遇到比他精的,只会被一眼看穿。
“宫成毕。”他非常主动地报上真名,对这番毫无意义的掩饰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别装了,我知道你认出来了。”
倒霉儿子瞬间泄了气,还不忘礼尚往来:“……谢书明,书本的书,明晰的明。”
然后憋了几秒,实在没忍住:“那个,你先别急着杀人灭口,你看我还自带治疗技能,你带在身边多有用,直接弄死有点可惜——”
宫成毕从没产生过这么多一言难尽的情绪:“都通关了,我杀你干什么?”
“……啊。”
“你的人头能值多少钱,我费那个劲杀你?”宫成毕不屑一顾地瞥了他几眼,重新把目光放回“赵媛霞”的影子上。
身高拔高头发变长的“赵媛霞”朝他们挥了挥手,仿佛在说再见,接着便原地消失,想必是通关了。
宫成毕冷笑一声:“游戏结束了,她倒是占了个好便宜。”
“别这么冷漠嘛,老宫,相识一场,大家都是朋友,我们都通了关,却是她一个人承担风险,叫她多拿一点也正常嘛……”
宫成毕回头冷眼看他,危险地眯了眯眼。
“……”谢书明立马乖巧闭嘴。他当然认得这是谁,杀戮流的“恶煞”,所有杀戮流玩家中最可怕的那个,可谓恶贯满盈,杀人如麻。
自从他排上论坛榜单第一名后,更是叫人闻风丧胆,梦之夜哭……不过谢书明倒不是特别怕他。至于原因……
宫成毕嗤笑出声,揶揄地打量谢书明:“给你点儿忠告:第一,管住你的嘴;第二,要是还有脑子,就可别再告诉玩家你有治疗类异能这件事了。”
否则在异域里,不就是被分而食之的唐僧肉么?
谢书明沉默了很久,几乎就在宫成毕以为他已经要直接脱关离开的时候才开口:“那礼尚往来,我也给你两个忠告:第一,了解一下团队合作的重要性;第二……”他深吸一口气,叹息般说道,“‘异域’可不是游戏。”
接着高举起双手:“行了!我就当做了个梦,我什么也不知道!再见老宫,再也不见——”
他卡着滞留时间的最后一秒完成了发言。
***
宫成毕睁开眼睛,望着酒店陌生的天花板。因为他从不在一个落脚点过夜超过十天,因此他醒来看到的天花板总是陌生的,这不失为另一种习惯与熟悉。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起身,完成异域里的杀戮后紧接着完成现实里的。他破天荒地允许自己多躺了那么几分钟。
“谢书明”?文绉绉的,家里人有文化,还是近视,多半就是读书人。
是个傻子,但是该说是傻人有傻福吗?这种人居然都能得到异能,还是个治疗类……异域里居然还会有治疗类的最高规?难以置信。
他也是头一回见这么管不住嘴的玩家。在异域里倒还算了,要是放在现实中,在他这个圈子里,没过两天就能得罪一圈人,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他就这么发着呆,过了好半晌,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对着天花板笑出了声。
“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