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耽女孩的自我修养》林间一何度

9、第八话:许氏盘丝洞

　　秘密这种东西，其实也并不神秘，关键突破口不在于秘密本身，而是保守秘密的人。一个决意要保持缄默的人，一定会因为他保守的秘密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心绪，继而改变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行为逻辑。

　　吴童跑不动了。她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忙着喘气的当儿，也不忘静静地观察身边这个有点气恼，也累的够呛的少年。

　　平时的他比较不苟言笑，从小就喜怒不形于色。吴童小学的时候，高冷面瘫霸道总裁正在小学生中流行，曾有人拿十包辣条跟吴童打赌，说杨木羲是个面瘫。
　　吴童当然赢了，掐他一把就痛叫起来皱着眉头看人、脸上就明晃晃写着“不爽”俩字的家伙怎么可能是面瘫。吴童倒是怀疑过一个比较大的可能性:他的情感波动是不是比常人要小一点。

　　以吴童这些年的经验来看，他好像很少陷入强烈的情绪中，愤怒，悲伤，同情，好像都没有。他很少生气，每回都是吴童气得肝火旺盛直跳脚，杨木羲还能八风不动坐怀不乱。又或者是吴童为电视剧男女主的虐恋情深潸然泪下泣涕涟涟，他却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他明是非，知对错，不是因为情感导向，吴童觉得他纯粹是以准则来衡量道德。
　　“同情心不足，同理心稀薄。”吴童曾经这样揶揄过他。
　　但是吴童有的时候也是羡慕的，他好像世外高人一般超脱于外物，不太受情绪掌控，不太容易伤感、抑郁、耍小脾气，连害怕都克制很多。
　　情绪稳定，智商略高，三观端正，五官出彩，这样的人如果是真的面瘫都是可以原谅的。

　　不过杨木羲这会儿表情却生动了许多。依旧是标准地蹙着眉，不过估计是跑了一段气没喘匀，白瓷脸上终于透了点红晕。
　　看他还瞪了我一眼。多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啊！吴童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忍不住感概良多。
　　她发现，杨木羲脸上常年冰封着的喜怒哀乐，最近开始有点阳间气儿了。

　　关于为什么不去那家牛肉汤的原因。杨木羲当然也解释了。
　　相信各位客官也能猜到，这别别扭扭的事要是跟许轩逸没点关系，吴童第一个不信。别问吴童是怎么怀疑到许轩逸身上的。
　　杨木羲有什么不去人家店里的忌讳？最大可能性是熟人，见面尴尬所以才要避着；
　　老城区批发市场这边杨木羲能认识谁？如果是亲戚朋友，没有不去照顾生意的道理；
　　也不是不对付的人互相不想见面，吴童之所以排除掉这种可能，主要是不觉得杨木羲会跟什么人交恶；
　　而如果是同学家的店，且同学正好当廉价劳动力，合不合法不说，光打个招呼就挺尴尬，才会有不如不见的默契。
　　杨木羲又是对谁能那么了解？以他最近古怪的行为和搜罗企鹅号的心思，吴童毫不犹豫地指认许轩逸。

　　吴童把这一套自以为得意的分析讲给杨木羲听，然后令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杨木羲却古怪地望了她一眼:“你这什么推理过程，根本没逻辑啊。哪有那么复杂，开学你们班填家庭信息的时候不就是你负责往电脑里输的吗？你没看到吗，他家写的就是这个地址啊。”
　　“不是，我们班的家庭信息你怎么能看到呢？”背上泄露客户隐私的罪名的吴童立刻放弃追问到一半的问题，紧张起来。
　　“我是早就知道了，不是因为你。”杨木羲瞥了吴童一眼。
　　“再说点你不知道的吧，那家牛肉汤馆老班姓齐，许轩逸不是他儿子，只是假装当他儿子好名正言顺地打工。”
　　“……打工？”
　　吴童更疑惑了，为什么要他一个高中生出来勤工俭学，需要补贴家用还是生活上有什么用钱的地方？

　　一开始，大家都传许轩逸是贵公子富二代，后来看他上下学没有豪车接送就靠俩轮子，就自动把他划到中产阶级阵营。却没想到许轩逸还是要给人打工的。
　　吴童张了张嘴，一个傻气的问题就跑了出来:“为什么？”
　　杨木羲这次没有回答，他沉默了好一会:“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毕竟属于人家的私事。”
　　吴童低头消化这些话，静默良久。现在吴童终于知道为什么不能进那家店了。
　　少年心气大于天，面子不能拂。尽管端盘子打下手并不算落魄，但估计没有人会想把自己奔波忙碌、供人驱使的这一面留给别人观赏，当然也不想透露出家境贫寒需要勤工俭学来维持的窘迫。
　　更何况如果平时是大家眼中的风云人物，此相一对比，更要显得失意的多。
　　与其要落到恨不得“纵使相见应不识”的地步，那就彼此留有几分薄面好了。

　　然后，抬头，吴童就看见了本应该出现在牛肉汤馆里的许轩逸本尊。
　　　怎么哪都有他？
　　这可太玄幻了不是吗。吴童差点以为是自己念叨了这么久生生把他召唤过来的。

　　依旧是那副永生花般灿烂的笑容，许轩逸扛着个大箱子，冲俩人招手。不见了白色的校服，穿的是店里小伙计的衣服。
　　上次操场一事还有阴影，杨木羲远远看到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一言不合转身就往反方向溜了。
　　许轩逸一边一溜烟跑过来，一边心里暗暗盘算，怎么对付这两个“礼让三分”的“路人”。

　　呃，其实，怎么说呢，吴童刚才往店门外一杵，许轩逸就看见她了。他刚要走上来招呼落座，又看见杨木羲出现把她拽走了。许轩逸只好按兵不动了。
　　所以杨木羲是知道的，是吗。
　　那不进店又是在干嘛？给留他面子吗？
　　许轩逸哭笑不得，面子是能吃的吗？
　　俩客户上门，钱不赚白不赚，他傻吗？

　　许轩逸就借着取货的当儿，从后门的另一条小街溜了去，扛着一箱新进的食材大喇喇拦在他们路上。
　　与其一直装不认识，当成个秘密藏起来，躲躲闪闪，还不如敞亮些好。潜意识里，他可能也不想对杨木羲有什么秘密。
　　况且，他也发现了杨木羲对他了解甚多的事实，了解到这个地步，那杨木羲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许轩逸苦笑一声，他是看不懂那小子了，大费周折把他家底都打探了一遍，还藏着掖着地装蒜。

　　“哎别跑啊那位小公子！二位客官，一路上“取经”累着了吧，不如去小的店里打个尖歇歇脚？”
　　这古朴典雅的客套话和古道心肠的店小二，成功镇住了在逃犯杨木羲。
　　吴童和杨木羲晃晃悠悠，又走回了汤馆。

　　七月流火，暑气难消。斜阳垂直照在长街小巷，青石砖瓦，金色调里透着红。
　　杨木羲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跟萧大人请示了一番，请了他跟吴童晚上的饭假。
　　然后他俩老老实实扛着大包袱进店，一人点了一碗大碗牛肉汤，一块烧饼，还有一碟……曲奇。

　　别问为什么有曲奇，人类的猎奇心理。总之就是吴童看见菜单上还有曲奇这一类西式下午茶点心，眼睛都瞪直了。
　　一家正统牛肉汤馆，是怎么搞出了这种中西合璧，不伦不类的格调。

　　许轩逸把他们抓回来之后，悠哉悠哉跟老板邀功了一番，然后老板头也不抬，给吴童他们这桌打了折。
　　许轩逸后腰撑在柜台上，得意地冲他们一挑眉，鉴于吴童是背着收银台坐着的，准确无误地接受到这一信号的是本就坐如针毡的杨木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