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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无鞘之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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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蝶,泠烟待你如何?”坐在太师椅中的楚攸扬温和笑着,但了解他性情之人,便知每当他露出这般笑容,越温柔其实便气得越厉害。
“属下不懂阁主之意。”凤蝶低着头,淡声道。
“不懂?凤蝶,聪慧如你,又怎会不知?泠烟他,怕是对你动心了吧。”
“阁主何出此言?”
“明眼人皆看得出,你不承认?”
“阁主误会了,公子不会如此。”她抬头,神色如常。
楚攸扬忽而起身,扬手一挥,动作迅如鬼魅,未见他触及凤蝶,他便已收手了手。
凤蝶倒地,脸颊迅速红肿了起来,浮现一个鲜红的指印,嘴角被咬破,沁出一缕鲜红。她尚未来得及起身,已被对方压倒在地,封住了穴道。
“记起来么?凤蝶,许久未用,你还当真忘了不成?你太放肆了,竟敢顶嘴。”楚攸扬揪着她的发,凑近地注视她。凤蝶的眼底罕见地闪过一丝恐惧。
不久之后,尖利的惨叫声划破长空。
凤蝶伏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着,似是十分畏寒一般。
散乱的发下,月魂为界,眉心的肌肉沁出浅红色的血,透着诡异的蓝,顺着鼻梁滑落,掉在地上,竟发出了“咝咝”的声响。
“凤蝶,明白么?泠烟是我的,而你,只是我的杀人傀儡,你不可以对任何人动心,你只能忠于我。”凤蝶属于他,而泠烟,谁也不能觊觎。
他长身玉立,声音低沉轻缓,传入耳中,似是魔咒。在他的唇边,挂着胜利般者的笑容。
“是……“凤蝶睁着不能视物的空洞眼眸,并以更为空旷的语调应到。
白夜被唤来带走凤蝶。
此时,她正倚在楚攸扬的怀里,闭目不动。楚攸扬似是无事人一般,抚了抚她的发,将她的发拢好,在为之拭去眉心最后一抹血迹,小心地将她交给白夜后,便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小姐,您没事吧?”白夜关切不已。
凤蝶摇首,却吐出一口血,“扶我回房,打理一下……”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是的。”白夜见自己一向视为天人的小姐此时竟憔悴得惊人,不由地有些心疼。
待到凤蝶觉得已不再那么不适,脸色亦与平时无异后,她便往泠烟那儿去了。那时已近子夜,紫芝正站在门口,远远见着两人行来,掠了过去。
凤蝶察觉到他靠近,却乏于开口。
紫芝无声地似唇形询问:“小姐无妨?”
白夜轻摇头,以同样的方式道:“小姐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紫芝,白夜,你们退下吧。”凤蝶终于出声,睁开的眼眸闪过一抹妖异的蓝。
两人应声离去。紫芝颇为担忧地看了一眼独立在原地的凤蝶,随之被白夜拉走。
她轻缓地迈步走上阶梯,立定于最后一层,背对于泠烟的房门。
此时,那扇门忽而被由内力向外推开,“凤蝶。”
风道的身形一僵,没有如常那般回头,“公子,您该休息了。”
“悠扬他……你没事吧?”
“公子多虑了,属下无妨。”她纤细的脸庞在月色下隐约泛着蓝光,但泠烟看不见,他只能看见她在夜色中更显纤弱娇小的身影。
“凤……”
“公子,夜深了,您该休息了。”她似乎只会说这句话一般,声调木然。
“知道知道!“泠烟负起般地关上门,猛地将自己摔在了床上,没有丝毫睡意地睁大了眼,他转头,看着门口投下的剪影,丝毫不动。她的心没由来地一阵空虚惶惶。
凤蝶静默着,不知心中想着什么,眉心一阵刺痛,月魂闪烁气异光,有血液缓缓流出,沿着鼻梁、鼻翼,嘴角,最终自下巴处落入衣襟,洇成了浅浅的灰绯色,似早已干凅的血迹。
翌日,楚攸扬便去参加谷中大会。
由于此次是选出赤炎谷的新谷主,因而大批江湖人士到来,欲夺取此位,醉梦阁阁主也将前往的消息一传出,江湖八大门派便一同前往,想趁此机会除之而后快。
何为赤炎谷?
据闻赤炎谷是在天地初开时,天神降下的神火形成的谷地。
但这仅是传说,可赤炎谷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宝却是不争的事实。
当楚攸扬一身儒雅白袍进入大厅时,全场静了下来。接着,凤蝶跟随其阁主而来,手中一把凤舞剑,而剑鞘不带,所有人倒抽一口气。
莫说醉梦阁阁主历来不露面,便是那现任的杀手之王凤蝶,亦是行踪不定,难窥其容,但凡见过她的人,大多死于她的剑下。而人们对于她的印象,仅停留于殊色月魂,手持绝世利器凤舞剑,仅此而已。
没有人会想到,当世两大魔星,竟都是这般绝世天人之姿,更难以将之于他们的名号联系在一起。
“果真是她……”有人低声喃呢了一句。
凤蝶虽仍无法视物,但耳力卓绝,她将脸转向了出声之人那个方向,未再听见声音后,又转回头去。
隐约可以看见是一个青年男子,却无法看得更加分明。
由白夜施药,她的毒性暂时压制住,但要完全根除,尚须时日。
因楚攸扬在江湖之中排名极高,他被安排在了最后比试。
现在,他与几大门派的人马齐聚于大厅中,不过是为了相互打个照面,待会儿观战也不必过于生分。
“凤蝶。”楚攸扬轻唤。
“在”
“献礼。”
“是的。”凤蝶击掌,翠荷手捧一打打造极为精致的纯金盒子,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她羞涩地将之递给了凤蝶,“小姐,给您。”翠荷——在影月十杀之中年龄最为幼小,看似最无害,但最为冷血,据称凤蝶有意将其培养成下一任杀手之主。
凤蝶接过金盒,将其打开。其中带有数个小巧的银质盒。南海夜明珠,幼拳大小的血玛瑙,和氏璧……奇珍异宝瞬间耀花人眼。
轻点过众多奇珍宝物,凤蝶取来了装有血玛瑙的银盒,向叶连那儿走去,“请寒山派掌门收下阁主的薄礼。”她向叶连的师父,寒山派掌门道。
那掌门冷哼一声,不动。
“钟掌门,您不满意这些东西么?那我吩咐凤蝶再去换别的便是。”楚攸扬坐在椅子上,笑容闲散,目光却刺人冰冷。
“不必了!楚攸扬,你究竟想怎样?”
“您太抬举我了。在下只是见您这些天寝食难安,总是提心吊胆,为此聊表歉意罢了。”楚攸扬淡声道。隐隐含着嘲讽。
当下,钟掌门恼怒地挥掌击向凤蝶。
叶连无声地抽了口气,其小师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凤蝶。
只见凤蝶形同鬼魅地往后漂移一丈,再度立定,脸上满是讥讽。
“钟掌门,您不收么?”楚攸扬再度问到。
“此等不干不净之物,老朽又怎么会要?!魔头!拿命来!”钟掌门一拍桌子,持剑冲向楚攸扬。
凤蝶快他一步,用手中的血玛瑙挡下一剑。
尖利的刺耳磨砺声响起,血玛瑙碎成了一地绯色粉末。
钟掌门的剑也折成两段。
一下子,全场的气氛都凝了起来。
忽而,楚攸扬笑了起来,在这片寂静之中,显得尤为突兀。
他有了动作,各大门派的众人皆是一惊,却见他仅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笑容可掬,“钟掌门言重了,凤蝶,你太无礼了,退下。”他转头向凤蝶,微含责备之意地说到。
“是,凤蝶多有得罪。”她领命退下。
才退出众人的视线,她便吐出了一口血来。
压制住的毒再一次翻腾,她差点站不稳。
但那一剑,除了阁主,在影月十杀中唯有她才接得住。
况且,她是——阁主的护身符。
面无表情地连点自己几处大穴,缓缓吐纳,平息了乱窜的气息,而那双眼,已全然看不见一切。
叶连找了个借口退出大厅,寻了很久才在谷中唯一的危崖之上找着那抹银灰色的人影。
“姑娘,凤蝶姑娘。”他唤了一声。
银灰色的身影动一下,微侧过身来,阳光的照射使其染了一身金辉,模糊了轮廓,便看不清她的表情,“这位公子,有事?”
“唤我叶连便可。凤蝶姑娘,你没事把?”
“不劳叶公子关心。”
“但——”
“尊师好刚烈的性子,竟如此不给我阁主的面子,终有一日,凤蝶会讨回。”
叶连有些尴尬,复又问,“凤蝶姑娘的双眼怎会无法视物?”
凤蝶身影一晃,人已越至叶连身侧,绕开他而去,“公子与凤蝶不熟,不必如此关心凤蝶。”
叶连见她要走,竟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凤蝶姑娘,等等。”
她回头,不出声。
“我……”这种表情,他似曾相识。
那是——他记得的,曾在记忆之中的那个人……
十二岁时,他前往少林寺清修,就在他到达少林寺的那一天,他遇见了那个小少女。对方以洗得发白的灰衣包裹住的身子,娇小纤细。
“小妹妹,你找人?”
对方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意外的流露出了成熟的表情,“少林寺方丈。”童稚柔然的声音听上去着实甜美。
“方丈?”叶连诧异。
“恩。”她极认真回答。见他面容诧异之色,问,“你不信么?”
那双眼,犀利得不似一个十岁刚出头的孩子会拥有的,叶连被其震慑了一下,复又笑,道,“你为何药见方丈?”
“我要向他挑战。”她慢慢地说到。
他轻摇头,“方丈为人素来和气,不会答应你的。”
“我会等。”她不改神情,怀抱着几乎与自身等长的剑,“我一定要等到他同意。”
他才想说什么,已有一个小沙弥迎出,“叶施主,请入内,斋房已准备妥当了。”
小沙弥看了一眼小女孩,双手合十,又道:“女施主,方丈说了,他不会同意的,请回吧。”
她抱紧了剑,不出声。
叶连在家仆与小沙弥的催促下,进入寺内,回头一望,却见她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之后几天,叶连自小沙弥的口中得知,那小少女,一直都没有离开,并且滴水未进。
终于坐不住,他决定外出一看。
“喂,姑娘。”他走进,却见她紧闭双眼,嘴唇干裂,脸色惨白,“姑娘,你没事吧?”
她骞地睁开了眼,“走开。”声音沙哑,干涩无比。
“可是你……”
“走开。”
“小施主。”方丈竟也现身了,他双手合十,向两人行了一礼,慢慢走了过来,“小施主找老衲?”
“对。”她的眼底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和尚,你终于出来了。”
方丈慈眉善目,“小施主,为何执意要与老衲比试?”
“奉阁主之命罢了。”
“贵阁主可是醉梦阁阁主?”
“正是。”她的剑,没有鞘,于是转眼间便以剑直指方丈,“动手吧,和尚。”
“阿弥陀佛。”方丈低喃一声法号,道,“小施主已在此站了数日,先入寺休息一日,再作比试吧。”
她拒绝,“不必了,我不需要。”
方丈叹息一声:“小施主请先。”
叶连站在远处看着,方丈显然手下留情,但她却招招狠毒,毫不退让。
不约过了四个时辰有余,两人交手不下数百回合,方丈一时心软,竟被她一剑取下首级。
那一刻,浑身染血得她,有着惊心动魄得美丽,她拖着剑离开,自始至终都未看他一眼。终是力竭,她才没走出多远,就倒在了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小小得身子脆弱无比,有谁会想到,就在方才,那小小的手用那把剑杀了少林寺的方丈。
他跑了过去,扶起她,他有些担忧地道,“我带你进去包扎。”
她却一把推开了他,“不要你管。”虽说那和尚说了,比试生死有命,概不会追究,但她,从不曾受人恩惠。这一次,也不例外。
胸口很痛,不出意外的话,是被那和尚打断了肋骨。她按着胸口,咳了几声,拿起剑,继续走。
他跟上几步,又倏地停住。
一把剑抵在他得咽喉处,持剑之人得手在颤抖,以至剑都握不稳,但她的目光,却是雪亮的,“我说了,不要你管。”她的声音细细的,快要断气一般,但那般尖利的神情,让人产生她仍能站起来持剑挥舞一般。
她本身,就好像一把没有鞘得剑,锋芒毕露。
“凤蝶姑娘,当年在少林寺中清修,我与姑娘有过几面之缘,不知姑娘是否记得?”
“不认识。”她抽回手,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否定。
“凤蝶姑娘……”
“公子是人中之龙,天之骄子,不应与凤蝶这般人有何牵连。”她道,向叶连点了点头,慢慢地走了过去。手中始终握着那柄没有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