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凰鸣》凡嚣

1、第一章 山雨欲来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城郊官道上，十匹骏马疾驰而过，扬起了滚滚尘土，很快就从官道一旁的茶馆前掠过了一旁的茶馆。
　　带头的骑手，竟是位妙龄的女子，面覆轻纱，容貌隐约，一袭珍珠灰的衣袍，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额头饰有一个做工精美线条古朴的额环，眉心处一颗玉石即使隔着面纱也依旧透出了奇异的光彩。
　　紧随其后的，是并肩而驰的一对男女，最后则是分散驱驰的七人。个个面容严肃，隐含杀气。

　　坐在茶馆中歇脚的几名壮汉纷纷投以注目，其中一名在看了一眼几人之后，不禁低呼了一声，“是凤蝶！醉梦阁的凤蝶！”
　　其余几人闻言，皆倒抽一口冷气。
　　“那其后几位，岂不就是——”
　　“醉梦阁的影月十杀。”
　　“奇了！影月十杀竟齐齐出动，想来是去赤炎谷为他们的阁主助阵去了罢。”
　　“有那个大魔头在，何须影月十杀？想来，我们此次赤炎谷之行，是凶险异常。”一壮汉叹息，旋即猛地放下茶杯，“走罢！但愿苍天有眼，我们可以一举消灭这些个魔头！”

　　凤蝶一行人日夜兼程地赶往赤炎谷。
　　快入谷时，却有二十来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凤蝶视若无睹地绕开他们，继续前进，行于最后的春青与秋橙倏地自马背上跃起，挥剑直扑那些人。一时间，刀光剑影，兵器相碰不绝于耳。
　　影月十杀其余几人迅速行过，竟无人敢阻拦。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春青和秋橙便悄声无息地掠回，稳稳落回仍在疾驰的马背上，衣衫纤尘不染，那神态平静无波。醉梦阁的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醉梦阁的影月十杀更是训练有素。
　　在他们身后，是那二十多具尸体，皆是残肢断臂，一地血红。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十人已然突破重重机关，来到了阁主楚攸扬的面前。
　　凤蝶单膝下跪，沉声道：“阁主。”
　　“凤蝶，你们来晚了。”楚攸扬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道。
　　“是，请阁主降罪。”凤蝶低着头，一板一眼地应到。
　　他放下了茶杯，看了一眼在一旁专心抚琴的男子，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罢了，赶上便是了，下去吧。”
　　“是。”凤蝶点头，领着身后几人，恭敬地退了出去，十人极有默契地分散开来，护卫着阁主现下的住处•春晖阁。仅凤蝶一人守在了门口。

　　“泠烟，不高兴么？”楚攸扬的声音传来。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声音低低柔柔，自含一股媚气，低幽婉转。凤蝶知晓，那是阁主的新宠泠烟公子在说话。
　　“你是说凤蝶么？”
　　隔了片刻，楚攸扬唤了一声，“凤蝶。”
　　她立刻走入房内，看见阁主搂着那绝色的泠烟，稍嫌亲昵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她应声，面无表情。她很清楚，等待她的，将是严酷的处罚。
　　那始终笑盈盈的泠烟却开口道“且慢。”
　　两人的目光投向了他，只见他伸出纤长白皙的食指，遥遥一指凤蝶，“我要她做我的护卫。”
　　楚攸扬挑眉，凤蝶默然。
　　泠烟摇了摇他的手，水漾般的眼眸眨了眨，欲语还休。
　　换做别人做起来十足是女子娇气的动作，放在他的身上，却是透着万种的风情。楚攸扬当下宠溺地同意了：“好罢，凤蝶，以后你就跟着泠烟，护他周全。”
　　“是。”她点头。目光暗沉沉的，寂冷无波。
　　泠烟斜斜乜她，蓦地笑靥如花。

　　自那天起，凤蝶便整日跟随泠烟，不离五步之外，如影随行。
　　而泠烟去到楚攸扬的寝室侍寝时，她便在门外侍立。

　　那日，阁主外出后，凤蝶被泠烟叫了进去。
　　满室□□的气息，刚经历事情的泠烟紧着一件单衣倚坐在床头，媚眼如丝，满面红酡，看上去比平日更具万千风情，妩媚动人。
　　那半敞的单衣之下，是白皙纤瘦的胸膛，其上遍布着斑斑点点的红痕，隐约可见的细致锁骨因着他此时的姿势而展露出了优美的弧线。
　　凤蝶立在距他数步之遥处，目光只盯地面一点，恭敬地等候他发话。
　　泠烟向她伸出了手，“过来。”
　　她才上前一步，便被起身走来的泠烟揽入了怀中。
　　他虽是优伶，身形纤瘦，但依旧是男子的身架。
　　凤蝶之与他，委实过于娇小。
　　他抱住了这个总是身着各种深深浅浅的灰色的冷寂女子，略有些疲惫地将头埋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气，纷乱的心突然变得清明起来。他孩子气地一笑，“凤蝶，你好香。”
　　“公子缪赞了。”她淡道到。
　　醉梦阁谁人不知优伶出身的泠烟公子不仅能歌善舞，且有着天生的馥郁体香，似兰非兰，经久不散，闻来十分舒心神清。令阁主喜爱异常。
　　她跟随了泠烟数日，也未能习惯那体香，有时忽的闻着了，也依旧觉得清香宜人。
　　泠烟抱着凤蝶躺回了床上。凤蝶微微睁大了双眼。泠烟轻笑，“别动。”
　　她僵住，不敢再动半分。
　　于是，泠烟的笑声更动听几分。

　　院外，烟紫色的人影伫立许久。
　　直至天亮时，凤蝶随泠烟走出，他才悄然离开。
　　凤蝶出了院门，眼角瞥见了那道身影，脸色忽而阴沉了下来。
　　泠烟似有所感一般，回头轻笑，“怎的?可是我俩的‘奸情’被人发现了?”
　　“请公子不要说笑。”
　　昨夜分明什么事也没有。凤蝶只觉身子仍因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而僵硬酸痛着。她昨夜做了公子一夜的抱枕，公子是睡得很沉，她却是一夜未眠。
　　“凤蝶，你看我像在说笑么？”泠烟斜乜她，笑容是说不出的妩媚，“我可是认真的。凤蝶，你信么？”
　　凤蝶默然不应。
　　泠烟粲然一笑，伸手欲抚她的长发，一道悄然出现的人影打断了他的动作。
　　“小姐。”那人低低唤到。
　　凤蝶看向他，目光之中带上了一丝询问的光彩。
　　紫芝低着头，不让凤蝶看出他眼底异样的情愫，“阁主找您。”
　　凤蝶点头，正欲走，又对紫芝道，“保护好公子。”此处非醉梦阁，大意不得，即便是在由她们所看护的院落之中，也未必是没有丝毫危险的。
　　“是。”紫芝领命。
　　凤蝶转身，正欲离开。
　　“若我说不准你去呢？”低柔动听的柔媚音色骤然响起。
　　凤蝶有些诧异地回头，“公子……”
　　“若我说不准你去呢？”泠烟重复问道，笑得万分动人，“凤蝶，你还会去么？”
　　她沉默半晌才道，“请公子不要为难属下。”
　　“我可没有为难于你，我这是在命令你。”泠烟缓步走向她，再度伸手，这一次终于抚上了她柔亮的长发，手指虚无地划过她眉间的额饰，“凤蝶，你不准去。”他的表情像在对待情人一般地温柔以极，“我命令你不准去。”
　　“你怎么可以……”紫芝忍不住叱了一句，可才说到一半，便消了音——凤蝶隔空点了他的哑穴。
　　“不可对公子无礼。下次，不可再在院外站着，你的管辖范围是春晖阁的大厅。”凤蝶淡淡地说道，“在这儿站两个时辰想清楚。”说罢。站在了泠烟身后，不再言语。
　　泠烟满意地笑了起来，“凤蝶果真乖巧。”他软言道。
　　紫芝独自一人立于原地，目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院落，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立即泛白。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楚攸扬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却仍是笑得风轻云淡，“泠烟，你今天起晚了呢。”
　　“人家昨儿个累了嘛。”泠烟轻笑，走入对方的怀抱之中。
　　“泠烟，你先下去。”楚悠扬侧头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道。
　　泠烟弯弯唇笑了起来，点头走向外头，“我去谷里散散步。”
　　凤蝶才跟出几步，便被楚悠扬叫住，“凤蝶你留下。”
　　凤蝶转身立定，垂首静待他的下文。

　　当泠烟再一次看见凤蝶时，他已在白夜的保护下在谷里逛了一圈。
　　白夜见凤蝶已归，立刻侧身消失，返回原先守位之处。
　　“公子。”凤蝶看上去完好无缺，除了那不自然下垂着的左手。
　　“你的手怎么了？”泠烟脸上的笑意凝固。
　　“无妨。”
　　“是他做的？”他问，眉宇间隐含怒气。
　　“不，是我自己。”她语气平淡。仿佛折断自己的手，仅是折下一棵草一般。
　　泠烟见状，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她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么，他去关心她的伤势如何，岂不笑话！可真正让他生气却是他竟在心疼她！
　　“泠烟啊泠烟，你真是疯了……”他皱眉低喃着。完全没有发现有人正缓缓靠近。
　　“公子！”凤蝶轻呼一声，声音随风飘散。然后，是兵器相碰的声响。泠烟回头，看见凤蝶右手持剑，挡下了一名男子的长刀。
　　“公子快走！”凤蝶头也不回，用力隔开了长刀。
　　泠烟后退了好几步，站在了一棵树下。
　　凤蝶与那男子倏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远处，片刻之后，又双双出现在了泠烟上方的树顶上。
　　男子刀锋一转，直砍泠烟。凤蝶快他一步，长剑平侧而去，内力贯入，长剑发出尖利的唳声。
　　一时间，大树晃动了几下。泠烟捂住了耳朵，男子被那劲道反震，后退。
　　没有片刻的停顿，凤蝶飞掠过去，将剑送入他的心口。
　　那人惨叫一声，被钉死在了另一颗树上。
　　凤蝶拔出剑，尸体滑落，在树干上留下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她收好剑，跃回泠烟身边，“公子受惊了。”她微微喘息着，不惯用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裂开的伤口，狰狞地盘桓着。
　　他低垂眼睫，并在半晌之后抬眼笑道：“不妨事。走吧。”
　　谷中风景如画，青树翠蔓，蒙络摇缀，落英缤纷，迷煞人眼，他微笑着的模样，清艳无双。

　　泠烟去了楚攸扬那儿。
　　凤蝶立在外头，听见了泠烟哭诉，“攸扬，你看，这儿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现在居然敢派人刺杀我！你带我前来，是不让我活命么？！
　　“凤蝶不是处理掉了么？”
　　“可这种事有一便会有二，万一下次她不敌对方，那我岂非……”
　　楚攸扬轻笑，他击掌唤来了凤蝶。
　　“该怎么做，清楚么？”楚攸扬问。
　　凤蝶颔首，“是。”她低着头，眸中掠过了一道暗光。

　　当夜，凤蝶率领影月十杀，一举剿灭了青山派。
　　作为首领的凤蝶虽左手暂时不方便行动，右手使剑也仍是一剑取下青山派掌门人的首级，呈于阁主楚攸扬，并领命将之抛入湖中。
　　一时间，各大入驻谷中的门派皆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