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神兵谱》露浓

3、守护者（1）

　　迪卢克最近总是梦见一个奇怪的人。

　　修长的身形，黑发，金瞳，裹一身暗色又尽显华丽的长幅外套，领口金色的宝石耀耀生辉，和那双非人的金色眼眸格外相衬。他端坐在一棵红叶繁茂的树下，身前的石桌上摆着一个璃月风格的酒壶。

　　第一次梦中相见时，那人望向迪卢克，目光停滞了片刻，神色虽平静却看得出一丝意外。半晌若有所思之后，那人终于开口问道，“你应是巴巴托斯的子民？”

　　关于魔神精怪入侵梦境，迪卢克在远游四方时听说过一些相关故事。他难免警觉，打定主意能不开口便尽量不开口，但听到这样一句开场白后却不禁微微抽了抽嘴角。他说，“我是自由之都蒙德的公民，生活在有幸得风神护佑的土地上。”

　　对面那人微笑，悠悠叹道，“的确，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他远矣。”

　　迪卢克用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幅度拧了眉头，对于这个怪人的身份顿时有了两三猜测，但他并未主动出言。金眸之人同样陷入沉默，端详迪卢克许久之后方才又说，“亦可。你既然能于此时出现在我面前与我交谈，多半是合适的人选。”

　　这一次迪卢克拧眉毛的弧度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那种。他冷声道，“你在说什么。”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不了，”迪卢克一口回绝。

　　“哦？”对面的人换了一个姿势，又问，“你不想知道我能给你些什么？”

　　“随意侵犯他人梦境的魔神给不出我想要的东西。”

　　对方更显得诧异，开口说些什么，迪卢克却已经听不见了，因为他听见了自鸣钟的声响，唤他起床开始新的一天。于是他翻身下床，几乎是瞬间就将这个梦境抛之脑后。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第二次梦见那个金眸之人只是在短短几日后。那人仍然坐在亭亭如盖的红叶下，若有所思地望着迪卢克。

　　“尘世间凡人追求的一切你都不想要么？”扰人美梦的魔神问道，“以我之权能，可以给你地下的一切财富：黄金，美玉，矿石。”

　　迪卢克不予理会，起身沉默踱步一圈。他在仔细观察这梦境中的环境，查看周围的一草一木。这里似乎是……璃月的某座高峰？他想要找出脱离的方法，却最后仍是一头雾水。他为什么在这里？对面究竟想要什么？该死的，自鸣钟为什么还不响？但是一圈毫无头绪的踱步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必须明确地拒绝面前的魔神，不然事情无疑会更加糟糕。

　　“我不缺钱，”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更不会贩卖自己。”

　　“那么，”金眸的魔神说，“你是否向往力量？”

　　“我一样不需要你施舍的力量。”

　　“你需要的是什么？”魔神再次问他道。

　　迪卢克并不打算回答；这种问题可不能随便回答，多说一个字都是后患无穷。他又一次无视魔神，开始研究周围的环境。这里峰顶的平台并不算很大，往任何一个方向走十来步便是笔直落下的悬崖，灰色的石壁消失在云雾中。跳下去会如何？能不能脱出这邪魔侵扰的梦境？可是好像没有滑翔翼……这个梦境到底是纯然虚幻，还是与现实有一定相通？迪卢克思索片刻，抬手召唤出他的大剑——幸好哪怕在梦中他的武器至少还在手边。

　　金眸魔神望向他，脸上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说，“怎么，你想要与我交战？”

　　迪卢克哼了一声，“并没有这份闲情。”

　　他转身来到崖边，纵身一跃，在下落的过程中他一剑劈向悬崖壁，钢铁在岩石上拉出刺耳的声响和耀眼的火花，却未必能让他的下坠速度减缓多少。

　　在撞上地面前的那一刻他醒了过来，然后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自鸣钟开始打鸣。他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按了按额头，开始思考下一次如何才能更快地脱离这种噩梦。但他并没有太多应对神怪的经验。或许可以找那个穷困潦倒的吟游诗人咨询一下？但是这几日间诗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在蒙德城中以及周边，而那个与诗人走得很近的异乡旅行者也不见踪影。几日的遍寻不着之后迪卢克只得暂时放下此事。

　　第三次与金眸魔神会面，迪卢克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昏暗之中，仿佛在不见日光的洞穴中，周边的环境根本看不大清楚，只能看见魔神的金色眼瞳在一片昏暗中亮得诡秘。这次可没有悬崖可以跳了。迪卢克咬了咬牙，继续保持沉默。

　　“尘世中人总有想要的东西，”魔神悠悠说道，“金钱，权力是最常见的欲望，但其余那些未必不能猜度。如果你不需要财富与力量，自由之都的迪卢克，或许你需要的是爱的回馈与圆满？”
　　迪卢克看见父亲的身影浮现在魔神身后，远远地望着自己，神情一半哀伤还有一半欣慰。紧接着他看见凯亚笑着出现在父亲身侧，父子二人没有任何隔阂地热情相拥，像真正的父子那样亲密无间。迪卢克短暂地闭上了眼睛，来平息他颅内的嗡嗡声响。再睁开眼睛时他却看见琴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笑起来甜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不知不觉间迪卢克发现自己的武器已是紧紧握在手中，或者下一刻就会卷着一只硕大的火凤凰劈出。但这片刻的视野发红之后，他反而是迅速冷静下来。

　　他将闪烁着寒光的西风大剑竖立在身前，双手叠放在剑柄末端，是一个随时可以进入战斗但仍然坦荡的姿态。

　　“这是你第三次入侵我的梦境，”迪卢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过，不欢迎。刚才的那个动作更是我不能容忍的。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会尽一切努力诛灭你。”

　　“你并没有诛灭我的能力，不过，”金色眼眸的魔神站了起来，唇角若有若无的一丝浅笑在起身的那一刻凝成肃重，“你通过了考验。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迪卢克哼了一声，“我不需要接受你的考验。”

　　“你不需要，但我需要。来自蒙德的迪卢克·莱艮芬德，”魔神说，“我有事相求。”

　　迪卢克仍然不为所动，只道，“我说过，我不是论斤两购买的雇佣兵，你也给不出任何我想要的东西。”

　　“我其实很清楚什么才是真正能打动你的东西。”

　　迪卢克微微眯起了眼睛，“什么？”

　　“真实，公义，”魔神抬起手来，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与需要庇佑的人。”

　　黑暗消散了，迪卢克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前面。树和后方直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一般高形如盘龙伏虎，绿叶亭亭如盖，枝干上缠绕着蓝色荧光——是地脉的力量。有一个小女孩站在树下，满怀恶意地望着他。

　　“璃月逆民，汝神已殁，”小女孩森然说道，“若陀龙王将归，山皆崩，海亦泛，尔等待死而已，再无葬身之地。”

　　迪卢克微微扬起眉毛。他仍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今夕是何年，但仍不禁内心暗暗感慨这小女孩倒是一个颇有新意的反派，发言可比愚人众执行官们有水平多了。

　　关于璃月岩神身死之事，迪卢克倒是在事发之后的第二天就听说了。不过在那之后他又见过了从璃月游历归来的旅行者和某个吟游诗人。这两人的隐晦言辞还有随和态度让他确信岩神并没有死，或许只是变得更像那位吟游诗人而已，所以他也没有担心这个看似巨大的变迁会给蒙德带来什么麻烦。

　　所以这小女孩什么意思？

　　仿佛意识到了他的推想一般，小女孩又森森笑了起来，说，“吾并非意指摩拉克斯假作身死抛弃璃月一事。他已陷入地底，殁于若陀龙王之手。汝等罪民审判之刻已到。”

　　小女孩话音落下，大地开始颤抖。周围的山崖仿佛活物一般，开始变形移动。大地在怒吼，沙尘翻涌，岩石粉碎，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将土地分割。迪卢克猛地跳了起来，在最后一刻躲开了脚下突然出现的地裂，落在另一块巨石上。他竭尽全力跳跃腾挪，但大地的攻击越来越疯狂，他终于一脚踩空，直直跌落一道地缝中。但他并没有落入地底，反而是突然置身高天云层之中，仿佛一个世外神灵般俯视着大地万物。他看见地震的范围飞速扩散；只几次呼吸的时间，视野范围内便尽是沙尘暴与深不见底的裂缝。紧接着，东方的海面开始以反常的幅度汹涌，仿佛海水在渐渐沸腾。一堵冲天的水墙从外海中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冲向璃月大地。待得他反应过来，璃月港湾已被海水吞噬。地动越来越剧烈，扬起的尘土渐渐遮住一切，到最后只能看见一片灰黄。

　　然后自鸣钟终于响了起来。

　　迪卢克浑浑噩噩地起身，只觉得浑身血液仍然都是冷的。不可能，璃月绝不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出了那么大的事；这只是一个梦罢了。

　　但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梦。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又将要发生些什么？更关键的是，他这个只去过璃月寥寥数次的邻国人又能做些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开始用比以往更夸张的效率开始分摊日常事务，但凡能解决的就果断解决，哪怕要吃点亏，能往后拖的则一并延后，倒是引得酒庄里的老员工纷纷侧目。他花了一个上午来保证自己会拥有半个月的时间，然后开始准备行装。

　　无论如何，他得立刻去璃月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