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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心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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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莫斯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个小时不见帕雷萨就变了个模样。看起来也不是因为谁惹到他了,也没有受伤或者受惊的迹象。他明明看起来一切都好,安然无恙,可就是变了。
变得……变得冷淡了……说冷淡不太准确……也许应该叫心不在焉。
但是……但是……这才一个小时啊!……他真想把帕雷萨那颗脑袋敲开来看看这家伙又在琢磨什么。
帕雷萨琢磨的事肯定和他有关。因为帕雷萨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赫莫斯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难、难道说帕雷萨想明白了,他明明不需要他做出什么补偿性行为却因为贪图享受他热情的模样而一直不对他把这件事想清楚……赫莫斯在心中哀叹,他就知道他应该早点和帕雷萨实话实说,现在可好,帕雷萨不爽了……帕雷萨不会第二天就想走吧……他同意回黑渊可不是为了让帕雷萨第二天就走的!……害如果帕雷萨第二天就想离开他就也离开呗……
赫莫斯想来想去,把各种可能的情况及其应对方式都想清楚了,便放心下来。这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赫莫斯在黑渊的巢。
这并不是赫莫斯自己刚成年时建的巢,而是赫莫斯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后养伤的地方,入口隐秘,结界坚实,只有龙王才能非请自入(因为这里是她建的)。
这里原本的模样是一个巨大的岩洞,铺了一层幻术,可以随意改变它看上去的模样。赫莫斯抬起手,这漆黑的地方一下子亮堂起来——蓝天遮住高空,薄云在上面游荡,太阳明媚而不炽烈,宜人的微风携着花香在这里回旋。泥土湿润,草地绵绵,溪流闪闪,虽然它们并不存在,但触感都是真的。他们的房子就在不远处,背靠一片密林,看起来很落魄,一副经年无人用的模样,纵然没有蛛网也落足了灰尘。赫莫斯把他的手放下去,那栋木制的两层小屋在一瞬间焕然一新,整洁明亮。翠绿的青藤攀上墙壁,窗台上的花盆长出鲜花,一只火花鸟从林中飞出,飞舞间的羽毛闪烁火星一样的亮光。它降落在房顶的露台的栏杆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布置完毕,赫莫斯习惯性地想去看看帕雷萨的反应(准确来说,是帕雷萨高兴的模样,这一切布景都是按他的喜好来的),结果,他听见帕雷萨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还不如继续心不在焉的好!此地的春风差点变成凛冬的风雪,赫莫斯盯着帕雷萨,而帕雷萨好像过于沉浸在他的思绪里,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视线,提着他那一袋愚蠢的龙族主题纪念品,快步向他们的房子走去。
赫莫斯懊恼地跟上去,纠结了几秒钟,还是决定开口:“你怎么了?”
帕雷萨像被突然叫醒了那样看着赫莫斯,好像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刚刚还在唉声叹气,非常惊讶赫莫斯居然问这样的话。
“你怎么了,”帕雷萨反问说,“我很好啊。”他这时候又变得正常起来。但这并不能掩盖住他之前的不正常。
“好吧,我应该当时就向你承认,”赫莫斯说,“我虽然很难过你总是被我之外的事分散精力,但还没难过到你以为的那种地步。你这些天已经让我很满足了……如果你现在重新权衡后,觉得——”
“觉得什么?”帕雷萨的声音寒意十足。赫莫斯吃惊地看着他,不懂他何以突然变得这么愤怒。
“……觉得拘在黑渊还是太痛苦了……”
“我可以自由地离开,是吗?”帕雷萨的愤怒看上去更鲜明了,连手臂上的警示咒文都有启动的迹象。他肌肉绷紧,赫莫斯怀疑帕雷萨准备在下一刻用手里装满东西的购物袋抡他的头。
看来帕雷萨忍下了这种冲动,衣袖下的咒文重新变得死寂。他冲赫莫斯笑了——一种赫莫斯向来不喜欢的笑容,人类微笑本来是表现快乐,他却用来做他恶意与愤怒的遮掩。
“好吧,当然。”帕雷萨说的话让赫莫斯摸不着头脑。可恨的是帕雷萨什么也不解释。他隐去笑容,冷漠地别过头,踢开面前的木门。他走进去,把手里的购物袋随意扔在餐桌上,转过脸来时,又是一副过分正常的表情。他拉开一把椅子,用轻快的语调问赫莫斯:“晚上吃什么呢?”
他在隐瞒,一个对他自己很重要的事,而且龙断定它也关乎自己。他不知道那个点更令他不快一点:帕雷萨又开始找不痛快,还是帕雷萨又开始对他隐藏自我。
而且这次隐瞒可不是为了某种安抚的目的,赫莫斯看得出来。帕雷萨是在给他自己拖延时间,为了把话语打磨得无懈可击,这样当他把它们扔向赫莫斯时好能让龙无可抵抗。
所以到底是什么问题?赫莫斯开始审慎地回忆帕雷萨出传送阵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必须……好吧他得先回答帕雷萨的问题。晚上吃什么。
“看你想吃什么。”赫莫斯说。
……所以帕雷萨在他表明他有随意离开的权力后突然变得愤怒了起来,但之前他明明没有……啊这个多变的人……
“我什么也不想吃,算了,那就不吃了,少吃一顿没什么。我有点累了,先去睡会儿。”
累⊙﹏⊙?怎么突然就累了?
“帕雷萨,”赫莫斯急切地叫住帕雷萨,他不像对方,非得把话深思熟虑后再说出口,“你不要误会了,我没有希望你很快就走的意思。”
帕雷萨没有停住脚步,没有回答,没有回头,如同没听见这句话。他紧绷着面孔走上楼梯,走进二楼的卧室。
赫莫斯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有点恍惚。他觉得他好像不是第一次有这个念头了:自从怀上这个孩子后一切都在往越来越糟的方向转变。这就是想要改变点现状需要付出的代价吗?还不如维持原样呢……
*
赫莫斯以为帕雷萨的睡会儿就是说说,他只是想去卧室一个人继续胡思乱想。没想到帕雷萨真的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许他确实累了,赫莫斯心想。也许帕雷萨是这几天装样子装累了,现在终于绷不住了。也许是帕雷萨呆在那个传送阵前终于意识到他要选择的是多么令他乏味的生活。赫莫斯觉得可能帕雷萨确实有一些想对他做点好事的决心,但是这些决心实在比不过他个人的不适……帕雷萨嘛,哪天他能舍己为人他就不是帕雷萨。而他的愤怒呢,可能也是因为这个。虽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不到,但赫莫斯不能说出来。
赫莫斯觉得自己大致摸索出了答案。
但这样一来,讨好帕雷萨未免也太困难了……和他说你能走,他明着生气,和他说你留下,他暗着生气……
他为什么要怀这个孩子?赫莫斯再度自问自己。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陷入这种两难处境?
赫莫斯大声叹了口气。他决定先不想帕雷萨的问题,干点别的事散散心。
他开始布置这个房子的陈设。他没有忘记给帕雷萨正在睡的那个房间施咒隔音。
他刻意干得很慢,屋外幻境的天幕已是一片暮色。就算他干得这么慢,帕雷萨还是没醒。
他决定去看看帕雷萨。
他在昏暗中踏上台阶。他不需要点灯。但是帕雷萨需要光。赫莫斯的手指于是拂过墙纸,那上面典雅的百合花图案开始发光。他的手指离开墙纸,捋过昏暗的虚空,细碎的光点飘散开来,将晚景里没有开灯的房间照得更亮。他变换了几种光的颜色,最终还是选择了简单的白光,它们在空气中轻轻飘摇,像外海里的荧光水藻,有种空灵的美感。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回望一眼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他相信帕雷萨会喜欢这些夜灯。
赫莫斯推开卧室的门。帕雷萨在熟睡,在做梦……他哭过?!赫莫斯相当吃惊,第一时间怀疑自己弄错了。没有,虽然是很少的几滴眼泪,但它们留下的痕迹尚未消失殆尽。
为什么?赫莫斯迫切地、恳切地想知道答案。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情况了。发生了什么?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他不在帕雷萨身边的那一个小时最可疑,那个店主,他干了什么——但龙嗅着帕雷萨身上的气息,确实只有他自己留下的痕迹,没有别的存在。那么是他对帕雷萨说了什么话吗?可是那只是一头年轻的小龙,他又不认识他们,能说出什么话令帕雷萨这样反常?
等帕雷萨醒来,他必须……但是帕雷萨会说吗,当他打定主意不要交流时,他该怎么撬开他的嘴呢?赫莫斯忧心忡忡地看着睡梦的帕雷萨……梦,是啊,梦。
梦总能流露出蛛丝马迹。
但他很久不窥看帕雷萨的梦了。帕雷萨的梦,非请勿入,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事。因为帕雷萨总是会做一些让赫莫斯看了不痛快的梦,而帕雷萨知道赫莫斯看了那些梦后,他会比赫莫斯还不痛快。为了他俩的痛快考虑,不要随便进入他的梦。
他不能随随便便就打破约定,言而无信,帕雷萨本来就忌惮他过分强大的能力……但为了言而有信,就要放弃这个机会吗?
他非常担心,他必须……他不能放过……
好了他已经在梦里了。
这真是个幽暗可怕的梦,一弯血色的月亮高悬天空。帕雷萨在……在哭?!他一边哭,一边仇恨地盯着面前的尸首,不断地刺入,刺入。赫莫斯越来越混乱了,帕雷萨是受到什么威胁了吗?他凑近,想看看帕雷萨如此仇恨的对象是谁……
他看到这具凄惨的尸首上长着他自己的脑袋。
他接下来认出,原来那些被红色浸润的衣物是他过去常做的白礼服装扮。帕雷萨泄愤地杀戮并毁尸的对象就是他。
收回之前所有忧心,帕雷萨什么事都没有。【】就是看他太舒坦就不爽,非得怎么不痛快怎么折腾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