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年少不足事？——恋妖》碌碌茗

3、情相悦

　　“哪个家伙敢找我算账啊？”威严的声音伴着凌乱的步子匆匆跨进大门。容婆婆对自己今天将大家怔住的红颜造型十分满意，将木头拐杖朝地上陆掌柜准确的一指：“看什么看？我就是刚才跳窗出去的那丫头口中的容婆婆。”
　　威严语气的在看到满地狼藉和在桌上更狼狈的三人时霎时软了下来，一想到小姐那累累的前科连怀疑也觉得不必的愧疚的走上前解开绑住三人的绳子。聪明一世的容婆婆满脑子想着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丝毫没有听见陆掌柜和店小二惊恐的不要啊的劝阻声，哭丧着脸陪着小心：“对不起……大爷，我们家小姐一定又闯祸了，我老婆子向大家赔个不是，那赔偿的银子……就免了吧！”不知道那小子追不追得到小姐，要是追到了有的她好看！哼……三天不给她放洗澡水！
　　啊……大家干什么争先恐后的跑出门？容婆婆惊讶的转过头看见店小二也哭丧着脸的样子和掌柜的抢一坛酒并最终因年轻强壮取得胜利后毫不犹豫的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你就是那女人的手下？”阴森森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太好了……大爷我就找你算账！”
　　啊……怎怎么回事？在看到陆掌柜那种你终于有了今天以及活该你倒霉的落井下石的眼神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悔恨的泪水还来不及流出来就被人从后颈给了一记手刃。
　　陆掌柜含恨的目送着又把店里砸得乱七八糟的三人扛着那老太婆离去，举起一坛酒带着哭腔悲壮的喃喃自语道：“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不然我这帐找谁去算啊……容，婆，婆！”
　　空荡荡的大堂里似乎仍然回荡着那恐怖野蛮的冷笑声：“叫那丫头明天中午到听花坊来磕头道歉！不然，这老太婆就等着被碎尸万段罢！哈哈哈哈！”

　　“小姐……小姐……”远远传来少年焦急的呼唤。
　　赵寄雪丝毫没有罪恶感的玩弄，啊……不，是戏弄着可怜美丽的纯情少年。若非天色渐暗怕自己迷路，她还想再带着他绕城溜个四五圈啊。取下斗篷的帽子，抬眼瞧见四周。诶……这里……这里好熟悉呢……这不是第一次和他一起避雨的破庙里吗？
　　“小姐……”随后而来的少年气喘吁吁的俯身双手摁在膝上，长长的头发因奔跑而飘散开来，原本白皙的脸颊也泛出浅浅的晕红，额上泌出细细晶莹的汗珠，长长翘翘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即使是穿着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衫依然是美丽柔弱得惹人怜爱。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楚楚动人，我见尤怜罢。
　　可是为什么……伤感，嫉妒，悲愤，羡艳，忿恨，自我厌恶……人类这些负面的情感居然就在这一刻同时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可是等待成仙的妖啊，明明已被拔除了情欲……为什么在遇见这家伙之后什么乱七八糟杂七杂八的人类感情元素都重新涌了出来。
　　这种微妙的情感变化让她又是困惑又是懊恼。
　　“小姐……回去吧，容婆婆很生气呢……”少年轻声唤道，只见依然陷入低头沉思的女子妩媚清晰的侧影和微微困惑而略皱的眉头，“……啊，外面天色好像晚了呢，小姐，再不回去会下雨的样子啊。”
　　轰……雷声由远及近，接着又是一道响雷……眼看又是一场暴雨即将来临。明明是五月天天气变化怎么会这么快呢？
　　“小姐……”少年情急之下拉住了女子的衣袖。
　　“啊……”女子猛然回神后飞快的弹开后才惊觉少年略略受伤的眼神却那佯作不在乎刻意忽略的道歉声。强压下心里微微泛出的内疚感，扭过头去故意加深少年的误解。可是，为什么现在心中这份莫名的情愫却如同春蚕吐丝般绵绵不断呢。
　　“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我下次不会对小姐动手动脚的。”少年轻轻的垂下眼眸用诚恳的语气道歉。即使是如同晦涩的过去那样不小心的碰触却被人明显厌恶的躲开的少年依然小心维护着女子的尊严避免她的尴尬……却不知此时女子孤独多年尘封已久的心里那最柔软的地方已经开始松动。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一夜吧……”赵寄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娇艳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回去的话，容婆婆又要叨念呢……能躲一天是一天……诶……雨大阻路，是个好借口啊。”
　　“可是……” 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女子挥了一下手淡淡的说：“我有点累了呢。”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再任性的小姐也毕竟是主子，容婆婆顶多唠叨两句，可是他就不一样了，无论是非曲折好像最后倒霉的总是他呢……在认清了这个事实后的少年认命的从老地方摸出火褶子并到老地方收集了一堆干草和柴木，才要生火却忽然意识到小姐似乎说过怕火之类的话语，犹豫了一下，便到被踢倒的的神案下面摸索半天寻出剩有半截香烛的烛台。小心的将香烛的芯子拨出担心引不着便捻了根干草和着作引子。
　　“嘶”的一声，破庙大堂里亮出一点光明。照亮了女子抱膝坐在蒲团上孤寂的身影。从破掉的窗户的油纸缝中吹进来的凉风将女子长长的头发吹得飘起又落下，隐约跳动的火光映出女子垂眸时忽暗忽明的美丽的侧脸。
　　长发单衣少年单手持着烛台另一手护着火焰的痴痴的看着女子，明明就在可及之处的人啊，偏偏身份地位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将他阻挡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外。好想好想伸出手去碰触却又怕被厌恶而让这小心翼翼维护的主仆关系破灭。
　　“从前有只白色的蚕宝宝……怎么努力都无法长大啊……”女子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她好想长大啊，希望变成一只有翅膀的妖蛾。伙伴们都嘲笑她笨拙的织茧方式和永远也不会完美的丑陋的茧子。于是她天天向上天祈求让她快快长大……她愿意用任何东西来交换。”女子顿了一下，仰眸看着少年笑道：“她是真得很笨对不对？”
　　少年轻轻坐下，将烛台放在自己身侧远离女子的地方，垂眸道：“不会啊，人总会在困难的时候向虚幻的神作无意义的求助呢，只是神啊……总是站在高高云端，任人膜拜却不轻易出手，所以……光是祈祷是没有用的……”少年平淡如水的语气却隐藏着深深的苦涩。
　　“……听你的话，好像你也做过这种事似的。”女子看着几只因避雨进屋被火光吸引的飞蛾，伸了个懒腰回眸笑道：“不过啊，现在她长大了，而且很快乐呢！”唯一的烦恼就是讨厌的漫长的等待……成仙啊。
　　“是吗……”少年浅浅微笑，“真好……我小的时候，因为被认为是不祥的化身而被父母卖掉呢，后来被转卖了几次好像每次都会给别人带来很大的麻烦而又被转卖掉。”
　　“你不祥吗？我不觉的啊……至少我现在很快乐的。”女子不以为意道。
　　“可是我的眼睛的颜色……每到深夜里会变色的……”少年挣扎了一下咬牙将最让自己自卑的事说了出来，……她会不会也惊叫逃走或是指着他大骂妖孽然后用粗粗的木棍打他？……可是，不论她会如何看他，他都不希望欺骗她啊。为什么呢……如此的矛盾复杂惴惴不安的心却因为对方一句啊什么颜色以及我最喜欢紫色的眼睛嗯红色也不错之类的话语而打乱反而惊慌失措起来。一种从来没有的因为慌乱而放松的感觉，好像心底深处那个大大的洞就这样被轻易填满了。
　　“是火红色的……”少年低头匆匆的躲避着女子嬉笑着故作恶意的拨开他额前长发的举动，白皙的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害羞的说。。
　　“给我看看啦……啊，好好看哦。”女子发出惊艳的惊叹，接着便是懊恼得拉着自己的头发羡艳不已，“可恶……我怎么没有这么美丽的眼睛啊！”
　　“啊……你不会讨厌？”
　　“诶，你这家伙怎么这么麻烦啊……羡慕还来不及……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惊觉到自己说的那两个有着强烈人类感情的字眼后顿时惊呆了而没注意到对方惊喜如春花初绽的笑容。
　　“其实那时候我也曾向上天祈求过啊……”少年傻傻的笑着也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小声的说，“求他让我遇见一个不会在因为赌输了钱就打妻子导致妻子流产，或是因为老鼠弄翻了油灯而导致马房失火，因为没有得到上司的青睐被革职……而怪罪于不祥的我丢弃我的人呢……”少年抬起眼眸用着痴痴的爱恋的眼神看着女子浅浅笑道，“幸好，让我遇到了……”即使平时只能在背后悄悄注视着她，也会觉得很满足啊。
　　女子凝重的脸慢慢放松了，浅浅的笑容满满的绽开，柔声笑道：“嗯嗯……无论发生什么事啊，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哦，不会丢开你不管的。”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胸中涌出的满足感和坚定的彼此互相守护的决心已经悄悄露出萌芽。
　　外面风雨声很大很大，雨点直直地落在屋顶上噼啪作响，但是再大的风雨也冷却不了少年炽热的心和那种快乐的名叫幸福的感觉呢。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在那深藏的某处，沉睡的灵魂即将觉醒。

　　遥远的云南滇边，穿着奇特祭祀衣裳挂着银饰的男子对着跳跃的火焰挥舞着法器，高声唤道：“我族伟大的狐妖大人啊，终于等到您觉醒的时候了……”
　　焦灼，痛苦，炙热，愤闷，窒息，惊喘……从恶梦中挣扎醒来的少年，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好像要努力吸尽新鲜空气一样的喘着气，梦中自己受到巨大惊吓拼命奔跑的感觉如同巨斧一样敲击着心房，脑中一片混乱似乎只听得见自己胸口怦怦的心跳。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身上盖着一件因为不安分的睡姿而半滑落的黑色斗篷却依然安然入睡女子，缓缓起身伸手将女子身上的斗篷罩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惊动她再缓缓退开……可是，痴恋的心中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着……想靠近她，靠近如此无防备的全心全意信任他的人啊……纤细干净的手指在空中小心翼翼的临摹着女子娇艳的睡颜，发出一声来自心底满足的叹息。即使再恐怖的噩梦，只要醒来之后可以看到喜欢的人在身边，便也不会感到惊恐惶惑，……平静下来渐渐不再剧烈起伏的胸口，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慢慢传入耳中，可是即使冷静下来，也怎样都回忆不起那恐怖的梦里出现的魔魅。为什么呢……心里会涌起一股不安……好像这样宁静的幸福只是一种翩然即逝的不真实感一样。
　　夜里的凉风吹来，吹起少年披散的长发，映着渐摇减息的烛火，投射在地上长长的妖异的影子。“嘶”的一声，就在火烛摇灭的那一瞬间少年讶然注意到自己手指上突然暴长出来的尖尖长长的指甲，在墨黑的夜色中泛着幽幽的荧光。
　　啊……

　　雨后特有的青草和湿湿的泥土混合的清新的空气的味道，窗外叽叽喳喳的小鸟扇翅扑腾的声音，树枝因被飞来飞去的鸟儿栖息或离去时上下颤动着相互摩擦的声音，小兽穿进穿出的草丛发出的唰唰的声音，强烈的刺激着赵寄雪的感官。不情愿的睁开眼睛，从破掉的油纸窗户中透射进来的阳光如针一样刺进女子的眼中。
　　“……容婆婆，打水洗脸替我穿衣……”女子意识不清的娇声唤道。
　　在半天没有得到容婆婆类似别急别急我也忙着你先睡会儿真是麻烦之类唠叨话语之后，赵寄雪单手将身体支撑起来，看到四周破破烂烂的摆设才忆起自己原来是在外头将就了一夜。
　　啊，容婆婆不在身边就是麻烦啊。
　　搔搔头揉揉眼睛然后伸了一个懒腰，心满意足的叹息着爬起身来，将随之滑落的斗篷拾起抖了两三下后，走到窗边推开昨夜在风雨中吱呀作响苟延残喘了一夜的破旧的窗棱，一下子大量的阳光涌进来撒满整间屋子。
　　“诶，好天气啊……”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回应符合的说话声在空空的庙堂中显得格外落寞呢。……若雪呢？一声不响就走掉了么？心里因为这样的想法而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于是原本由于晴朗的天气而快乐的心情也莫名的黯淡下来。
　　“也许……他有事先回去了吧……”女子自我安慰着。

　　披好斗篷回到镇上经过醉仙楼时，老远就看见店小二殷勤夸张的挥手。因为肚子鼓鼓作响而忆起醉仙楼还欠自己一碟白萝卜的赵寄雪一点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比自己还要着急，于是便顺水推舟笑咪咪的走进大堂去和伙计打个招呼。
　　“诶……不愧是醉仙楼啊，不过是一碟白萝卜嘛，不过……也算是结了我的燃眉之急。”
　　“小姐，小姐，你家容婆婆被昨天那三个大高个子抓走了……说是你要是今天中午不去听花坊向他们磕头道歉的话……就把那老太婆……啊不，是老人家给碎尸万端。”店小二大声道。
　　“还有，那老太婆害得我们醉仙楼损失惨重！”陆掌柜一脚把伙计踹下去，凑上来吧嗒吧嗒拨着算盘气急败坏的道，“……诺，我们每张桌椅都是上好的梨花雕木所制，用了不到半年打个九折，就算你桌子一张二十五两椅子十五两好了，一共被砸坏了十八张凳子九张桌子……就算你四百四十两好了，加上菜肴损失费，吓跑顾客的费用，啊……看在你昨天帮了一下忙的份上我和小柱子的人身伤害费和精神损失费扣掉好了，一共是五百两银子……冤有头债有主，这帐是算在容婆婆身上的……所以，”陆掌柜停下算盘珠子拨得飞快的胖胖的手指，悲壮严肃地对女子说道，“……你一定要把她救回来啊，不然……这笔钱就只能算在你身上了！”
　　“五百两啊，……”女子花容失色，惊慌了半晌后镇定下来扶着下巴认真坚定地说，“就是把她卖掉也卖不到这个数，可是少了容婆婆我又会很麻烦的……既然如此……那就找个冤大头好了……嗯嗯……那几个绑走容婆婆的人倒是不错，和他们商量商量没准能行啊。”
　　女子抬头微微笑道：“放心吧，我会让他们来还钱的……”
　　“啊……若是他们不肯来呢……”陆掌柜意识到又惹了一个麻烦，咽了口口水说。
　　“啊，那就只好麻烦你去要债了呢……”女子漫不经心的转身走出数步，突然回过头来有些困扰的对着那个已经面如土色的掌柜说道：“我忘了很重要的事呢……嗯……好像你们店还欠我一碟白萝卜呢。”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啊……”
　　“噢，顺带问一句，那个什么什么坊的，怎么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