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年少不足事？——恋妖》碌碌茗

1、主与仆

　　严格的来说，她只是一只嗜睡的妖而已。
　　天生的懒散，漫不经心，喜欢被人忽视，游戏人间……啊，不，不可以这样说，因为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一只快要成仙的妖……即使，她被通知下一列仙班芳名在挂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
　　漫长的等候，沉睡，醒来，沉睡，再醒来，再沉睡……周而复始，直到她开始睡不着的那个寂寞的夜里，她决定去找个伴来，陪她度过无聊的时光……呃，当然，醒来后就会有许多事也需要打理。
　　因此，她买了个人类女子作她的丫环兼作伴：做饭，穿衣，放洗澡水，洗衣，打扫房间，几十年周而复始，直到那女子老死。于是再买一个，……她换了许多丫环，其中有衷心不二直至老死的，也有半途害怕逃走的，更有因为有了喜欢的人而请求离开的。一般而言，她对待人类女子都还是比较善良的……只要她们不大嘴巴四处宣扬这个拥有不老容颜的奇怪的主子的话。

　　阳春三月，江南，柳丝妖娆。
　　人贩市场总是有着各式各样的买卖。为了招揽生意，贩主将从各地低价买来的少年少女，壮丁青年以各式各样的形式招揽买主再以高价售出作仆。事实上，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朝代，官府是明令禁止贩卖人口的，而人贩市场却总因利润丰厚生意火爆，而无法停止，于是地下黑市便悄悄兴旺起来。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们需要生存之处，她需要她们的帮助，买下她们总比让她们饿死要好。只是前提是……她讨厌暴力……尤其是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男人欺负女人……就像眼前这样子的。
　　“你这家伙真不听话！你要记住，六爷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故意捣乱，砸了我的生意，你他妈不想活了是不是？”男人又是一拳将一个单薄赢弱衣衫破烂的少女揍到角落里。
　　少女低着头，逆来顺受似的眼看就要撞上后面糙木搭起来的木架子，人群哗的散开，生怕被砸到。这时，一只优雅白皙的手臂轻轻将少女轻轻扶住。
　　少女微微一怔，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来，几屡光滑的秀发从额角滑落，露出一双错愕的琥珀色的眸子来。哦……是美少女呢！……很美很美的少女，仿佛是凉夏寂静山谷里的月光一样看起来很温顺很温顺的样子简直就是那种只要看人一眼马上就会激起人类所谓的保护欲的那种东西来。
　　“小妹妹，别怕哦，我会帮你的。”她浅浅一笑，努力挤出一个生平最柔和的笑容来。
　　少女却仿佛呆掉了的样子，丝毫也没有那种她预想中会得到的羞怯感激的回应。
　　“小娘子，没事回家带孩子去，别没事找事干！”男人搅起袖子，作势喝道。
　　原本是努力保持温柔微笑的姿态的女子再听到男人的话后，阴森森的抬起了头，那原来罩住头发的长长黑色斗篷的帽子边顺势滑了下来，露出一张狰狞万分却有娇艳无比的脸蛋来：“你叫谁回家带孩子去啊？”
　　“……好，好艳的妞啊，”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男人更是惊艳得手都快要摸上来似的。人都说“江南第一娇”花魁一阁春美艳无双，和这女子比起来，……却简直幼稚得如三岁小孩子一样。那眼，那眉，那唇，哪怕只是不悦的表情，却也是恍如再挑逗情人时的娇嗔般风情万种春色无边魅力四射，勾得人心痒痒的。
　　“小娘子，嘿嘿……芳名为何，年方几何，家居何处啊？”男人在众人暧昧的嬉笑声中嬉皮笑脸的靠近女子。
　　女子微微抽动嘴角，原本手中暗暗扣起的细针，又缓缓收了回去，一甩水袖，掩唇低笑故作清纯道：“你娘没有告诉你，不可以随便回答陌生叔叔的话么？”
　　“嘿嘿，倒真是没有，所以才更想知道啊……”男人猥亵的笑道。看来这小娘们不是什么故作清高的冷美人嘛！
　　“……可是我娘有教啊……她说这种男人啊多数是活得不耐烦了，只需要将他们这里轻轻一刀……”女子在颈边做了一下手势，咯咯笑道，“便可以一了百了了呢……血啊，会从身体里汩汩的流出来呢，那声音让人想到小溪流的声音，真是很让我期待啊！”
　　众人倒退一步，只觉得阴风嗖嗖，背脊上寒意大盛。那女子貌美如妖，全身裹在黑衣里，说不出的诡异，那先前的好色的调戏之心也在片刻之间冷却下来。
　　“你，你，你……”男人有些害怕，但还是喝道：“这这里是有王法的，你一个小妞大白天的装神弄鬼什么？”
　　“啊……我忘了，多谢你提醒我啊，下次夜黑风高杀人夜咱们见面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害怕哦，啊，府上在哪里呢……”女子逼近男子盈盈一笑，却笑得那男子怎样也笑不出来。
　　“你……”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很害怕，男人倒退一步，脸色发白。
　　“啊，放心，我不喜欢杀人，血很脏的，……我只喜欢看人害怕而已……因为……我不是人啊。”女子在男子耳边吹气如兰，在别人眼中是大大的艳福的事情对男人而言却仿佛千斤重担一样一下子将他击垮在地。
　　尤其是最后五个字。
　　“你你你你……”你是谁啊？
　　“哦，那女孩子我带走了哦，多少银两，开个价吧！”女子退开，将斗篷的帽子重新罩好。
　　“啊啊啊啊……是……”是女鬼还是妖魔？
　　“啊，十两？你太贵了吧？”女子花容失色，最后那句却是对少女说的。“不过，看在你这么美丽的份上，就十两吧。”迅速掏出十两银子扔了过去，抓住少女转身就走，“买卖成交了哦。”
　　啊，不会吧，十两就买，当初六爷出三百两还蘑菇了半天，如今……那女人简直是用抢的啊。
　　“阿金，告官吧！”回过神来的同情无比的众人在看到男人面无人色牢牢盯在地面上那数粒碎银所呈现的图案时才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是怂恿两下看看戏便可以结束的。
　　那地面上，被女子扔出的十个一两整整好好的立在因为碎银着地时所留下的划痕的尾端。而那划痕分分明明是两个斗大的字：女妖。
　　天空轰隆隆的作响，一道闪电划过。
　　哇，打雷了，下雨收衣服了哦！
　　收摊收摊！回家看老婆孩子去。
　　撤撤撤！

　　女子心情很好，哼着小曲，拉着少女走在山间小路上。
　　“那个……天要黑了，而且像是要下雨了呢。”少女的声音有点生硬。不管它，大概变声期的小孩子都这样吧。
　　“啊，是呢，看来今天回不去了呢。”女子抬头看了看天，意识到雨好像已经滴在手背上了，竟是有些开心的笑道。嗯，雨大阻路，是个好借口。
　　“啊，前面有间破庙啊，正好我们躲雨呢！”女子拉了少女的手，丝毫没有发觉少女脸上隐隐的一抹嫣红。
　　“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呢，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呢……”她除外。
　　少女垂眸低应了声：“嗯。”
　　“很好，现在做个自我介绍吧。”女子将破庙破烂的门掩上，回眸笑道。
　　少女欲言又止，抬起眼眸看了看女子，又低下头去，任长长的头发遮住眼眸。
　　“啊……这样啊，”没想到这么害羞啊，想必是被她刚才无与伦比的气势和天下少有的美貌所吓倒了吧，诶，柔弱的美少女呢，在那人贩子手下一定吃了许多苦！“我先说好了，……嗯，我叫寄雪，啊，是很清纯的名字呢，容婆婆说我是人如其名呢，”短暂的自我陶醉的冶艳的笑容，“啊，容婆婆……是我的大管家哦，你以后可要听她的话哦，她会教你怎么做的，容婆婆这个人是很凶的，我都有些怕她呢，所以啊，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的话，找我……呃……是没有用的”本来是自我介绍的话有容婆婆开始自然而然的转向了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哦，对了，除了扬州的糖葫芦挺好吃的外，无锡的粽子风味也不错呢。还有上次听小翠说……唔”突然意识到她刚刚讲的话不但没重点而且比她前面的大半生都要多简直是罕有的废话。“……好了，我说完了，该你了……”
　　少女一直静静的看着在听她说笑的时候那种从眼眸中实在是与她妖媚极艳的形象不相符合的流光溢彩的喜悦和天真烂漫，突然被问到，才惊觉的回神。“啊……我，没有名字的，”苦涩的过去应该被忘记得了吧，少女低下了头。
　　“没有啊，那我帮你取名好了。”女子说到她从没做过的事情时两眼突然放光兴奋得站起来背着手走来走去，突然一回身，回眸笑道：“若雪，嗯……好名字，比我的还要清纯啊，真是有些不甘愿啊。”然后嬉皮笑脸的凑到少女身边，严肃认真道：“这样吧，我把寄雪这个名字送给你，你把若雪让给我好不好啊？”
　　少女呆了呆，脸上微微僵硬的答道：“好的，都拿去吧。”
　　女子喜滋滋的坐下，一点也不在乎坐姿多么不优雅高贵：“好啊，那从今天开始优雅高贵的若雪大人将重新现世……万岁万岁！……诶，你真的不要寄雪这个名字吗？”考虑考虑嘛，好歹人家用了几百年的名字就这么不上道吗？ q ( > o < ) p
　　“我是男生，怎么可以要这么女性化的名字呢？”对方轻描淡写的否决了她的提议。
　　男……男的啊……
　　呈现半痴呆状态的女子终于从庙外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中惊醒，上上下下的打量起眼前的少女……啊不，是少年。
　　“你是男的？”她居然看走眼了，呆滞了半晌突然伸手将少年的遮住眼眸的头发挑开，丝毫没发现少年白皙的脸颊因此而绯红的样子，只是牢牢盯着他的五官仔仔细细的研究，直到对方小声问道你坐在我的腿上了并以没关系的作答后才惊觉的跳开。
　　“啊……对不住，对不住，……”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枉她自称是最清纯可爱的蚕宝宝妖怪，为什么上天要给她一副艳女媚妖的姿容，偏偏给这家伙一副清秀到极致柔弱无辜的美貌？啊啊啊，真是让人羡慕啊……
　　“那个……你口水滴下来了……”少年好心提醒她。
　　愤愤不平的抹抹唇边，下狠心大声宣布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若雪，不得驳回！”
　　“啊，那个……我是男……”收到一记愤恨嫉妒的眼光。
　　不明白啊，女人的心思真是让人摸不透啊！
　　若雪就若雪吧，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候雨的时候女子一直闷闷不乐，少年摸出了破庙里硕果仅存的火褶子，拾来些后殿的干草木柴，升起一堆火。
　　女子注意到火光时开始吓了一跳后来忍住厌恶退到墙角，抱膝不作声。
　　“你……一定很讨厌我吧？”少年垂眸小声道，“所以……才离我那么远……”
　　“诶，不是的，因为我天生怕火啊……”女子无力的叹道。
　　“啊……是吗？你不讨厌我？”少年惊喜的脸犹如初开的花瓣一样光芒四射。
　　“嗯嗯……”只是外加讨厌你那张脸算不算讨厌你啊。
　　“若雪很高兴呢，”少年浅浅微笑，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上长长的眼睫，一动一动的极为美丽。
　　不知为什么，听见他接受了自己的提议呃……虽然是强迫的，但心中仍是情不自禁的涌起喜悦之情，如春潮泛滥开来将胸口填的满满的。“我们快点回家吧，明早就回去，容婆婆一定会喜欢你的哦！”会夸她眼光不错吧，呵呵，她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河东狮吼声震天。
　　“……”女子垂着头眼睛眨了眨，把嘴巴闭上。
　　“小姐，你偷拿了银子出去玩，竟买了个男孩子回来，这这这，……你知道你以后的生活都需要他打理了知道吗？”
　　“……”少年有些心惊，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凶起人来真是厉害，难怪身为主子的她都怕她。眼角却发现女子已经偷偷的离开了，没意气的只留下他受死。
　　“不行，你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不可以要男仆来打理的。……给他些银两打发他走吧……”
　　“可是……”他能去哪里啊？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只好再出些钱老太婆我亲自去买个丫环回来。”
　　“为什么？”少年微微有些吃惊。
　　“没有为什么，小子，长得这么俊，小姐一定花了许多银两买你回来吧，算你有福气，不过你的福气也只能到这里了，我们家小姐啊，是不能让家里有男人的。”
　　“啊……”吃惊的表情还来不及收回去就看到女子只裹了一幅白布将曼妙的身体包住仅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腿和雪白优雅的手臂从里屋走出来搔搔头道：“那个……容婆婆……我以为你洗澡水放好了啊……”
　　“啊，小姐你……”真是也不看看场合的说。
　　少年已经呆掉了。

　　漫不经心，无所谓礼教的处世态度，最可怕的是她那种懒到不行的自理能力——连衣服都不愿自己动手穿美其名曰嫌麻烦的女子，果然是不可以让家中出现男仆的。
　　可是，不愿离开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呢。
　　“小子，你在发什么呆啊，快打扫干净！”容婆婆高声喝道。
　　原先怎样也要赶他走得容婆婆在他看到小姐衣衫不整的时候却又突然改变主意让怎样也要他留下来，而抱持着看到女孩子身体后就是玷污了她的清白要负责任的愧疚感的想法的少年自然是颔首应允。
　　要负责任的哦……想到容婆婆的话便不由傻笑的少年，情不自禁的抱着扫把陷入沉思。
　　“啪”头上一记爆粟：“小子，把你那色色的想法收起来！我们家小姐可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女儿，清纯正派，不要胡思乱想！”
　　“是……容婆婆。”少年穿着新制好的一幅躬身道。
　　“啪”再一记爆粟：“小子，你还真敢答应啊，说，你刚才想什么了？”
　　“我没……”少年委屈的答道。
　　“啪”再一记：“不准顶嘴！”
　　“是……”少年乖乖的应声。
　　“啪”……
　　“呃，那个……只是觉得关节有些痛……敲一敲舒服多了，啊，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容婆婆讪讪的离开，走得太快一不小心踢翻了他刚扫好的垃圾。
　　“可是……为什么要敲在我头上？”少年摸着头上肿起的包哭丧着脸无语问苍天。

　　庭院那边，女子只披着一件单衣，懒洋洋的坐在凉亭里纳凉。
　　小鸟在天空飞过，落下一两坨鸟屎，空气中是一种雨后泥土混杂的味道，怪怪的，不过……新的生活开始了呢。
　　奇怪……确是真得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