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绿梨炖糖

6、第 6 章

　　刷牙洗脸换衣服，薄晗收拾得很快。
　　她不是那种热衷于打扮的女生，起床花费时间很少，一向素面朝天，衣着也简单。

　　换好衣服，她到桌前看了看温书林给她带的早点——油条麻球茶叶蛋糍粑，还有一杯豆浆，好多，她哪里吃得完。
　　浦市离江城不算远，吃食口味上也贴近，倒没什么不习惯，薄晗把油条塞进嘴里，拿上房卡手机和准备带出门的随身小包，拎着那几袋早点往向暖的房间过去。

　　已经有很多人起来了，一路走过来酒店走廊上时不时就要碰到人，薄晗依旧低着头走路，把油条啃得像个仇家。
　　到向暖屋门口，油条已经吃完了，她换了个糍粑啃。

　　开门的是温书林，对上视线，薄晗就说：“你买得有点多。”
　　“吃不完就放着。”

　　薄晗看了他一眼，确信他真的不在意，松了口气。
　　别人的好意她总是不愿意浪费，但诚然她胃口大，这分量也太多了。

　　糍粑吃完已经有点饱了，她剥了茶叶蛋，喝了豆浆，留下了那颗麻球。

　　这时候人差不多都到了，该准备准备下楼，温书林见她拿着麻球没处放，朝她伸手：“给我吧。”
　　“你要吃？”
　　“不吃，拿下去扔了吧。”
　　“那多浪费。”薄晗想了想，“算了，我放包里，万一白天饿了可以吃。”

　　温书林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下了楼。

　　酒店门口就是马路，聚集不妥，人往前走了几米，到边上的小巷集合。那里面已经有很多人，薄晗清楚地看到温书林被很多她不认识的人拦住打招呼——大约是因为昨天在车站接过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温书林已经和很多人认过人脸和网名，算是认识了。

　　这种社交能力。
　　的确让她好生羡慕。

　　她有点慢热，上学的时候也常被同学说，刚认识的时候以为她是个冷淡不好相处的人，但其实不是。
　　也因为这种淡漠的印象，错失过一些朋友和机会。

　　有时候觉得和温书林聊得投缘，觉得他们很像；但这种时候，薄晗确信二人是相反的两面。

　　会长是跟着大巴车一起露面的，跟另外一个女生一起在车头点名，确认了ID就让上车，到薄晗的时候，她看见会长愣了一下，有些惊喜地说：“你就是巧巧啊？是年轻，长得真嫩。”

　　高中生，还差一阵才过18周岁生日，未成年，的确是小。
　　薄晗不觉得自己是小孩，但反驳不了这些二十多岁工作族的话，何况会长明显比她大不少，已经在社会上混迹好几年。
　　她只好微笑回应，很快上了车。

　　不知道坐哪里，她慢热，跟刚照面还没跟ID对上号的这些网友坐一起总觉得尴尬。
　　冷不丁，被边上伸出的一只手拉了一下。
　　她转头，看见温书林坐在窗口，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这儿。”

　　那一瞬间，有种被救的心情。
　　但薄晗站在过道上没往下坐。

　　温书林疑惑，抬眼看过来，听见她说，“我想坐窗口。”
　　小姑娘，还挺麻烦。
　　他好脾气地站起来，给薄晗让出位置，让她坐了进去。

　　终于安了心。

　　浦市很大，住的地方离展会场馆稍远，外加节假日路上堵车，要开好久。
　　薄晗坐着坐着犯了困，想起温书林，转过头看他。

　　他挂着耳机，大概在听歌，察觉到目光回过头，摘下了靠近薄晗那一侧的耳机：“要听么？”
　　“不是，”薄晗摇摇头，“你昨天没怎么睡，不趁现在睡一会儿？”
　　温书林有明显怔愣，很快笑了下：“怕撞到你。”
　　“那也没事。”薄晗表达了自己的大度。

　　但温书林仍是摇头，薄晗没再坚持，把头转了回去。

　　可或许是她的话起了点作用。
　　车又开出一段，身旁的人好像不动了，薄晗看过去，年轻的男生脑袋靠在大巴车的座椅靠背上，双眼紧闭，已是睡熟了。
　　但他身体有点紧绷，似乎是怕自己倒到薄晗身上。

　　薄晗有点意外，看了他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将那颗脑袋掰到自己肩膀上。
　　想着，他或许会睡得舒服一些。
　　但又想，好像有点太主动。
　　就这样静默片刻，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又将视线投向窗外。

　　·

　　温书林没有睡很久，车在场馆附近的环形高架上盘旋的时候，他醒了过来。
　　太阳也开出来了，照在他睡得凌乱的头发上，看起来毛绒绒的。

　　下车前，会长给大家发了她提前订购好的入场券，顺便再强调了一遍流程。

　　他们预计是进入场馆后，在入口空地处那个巨大的展会广告牌那里合个影，然后解散自由活动。
　　这件事，是当活动还停留在网络讨论阶段时就商议过的，会长甚至提前定做了几面引着公会LOGO的小旗，就等着这时候拿出来。

　　有旗自然也有统一服装，没来得及做公会T恤，会长就买了很多神奇宝贝披肩分发给大家。
　　其实就是卡通空调毯，带个帽子，能盖在头上，薄晗被分到一件皮卡丘款式的。

　　她年纪小，长得又好看，被会长推到了前排。会长笑说她是“公会形象代表”，“比后面那群臭男人顺眼多了”。
　　薄晗架不住会长的热情，她说站哪儿就站哪儿，拍完一堆照片，才如释重负地逃走。

　　温书林在不远处笑着迎接她。

　　一起的还有昨天一起吃小龙虾的一群人，一行人闹哄哄的，一个接一个场馆去逛。

　　游戏展会上有很多即将推出的新游戏展出，这些游戏有的能顺利申请到版号上市，有的只能一轮接一轮测试，直到测成游戏公司的弃子，后续发展甚至能不能落地都全看运气。不过对于这群“臭打游戏的”而言，他们要讨论的只是“开测以后要不要去玩”。

　　薄晗喜欢这个话题，虽说她今年高三，但她成绩还算不错，更好一截的院校难够，能力范围内且可接受的院校又很稳，所以学得佛系又摆烂，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游戏，作业反而是排在后面的。
　　而且，在熟人面前，她显然自在很多，没有进场时那么沉默，所以插了不少话。

　　但场馆里人非常多，就算是他们都聚在一起，聊天也得扯着嗓子说话，时间一长，薄晗就觉得有些累，话便少了下来。

　　像是被太阳晒得久了，植物缺水的那种蔫，她挣扎着睁开眼睛，跟在一行人旁边，争取不要掉队。
　　聊天自然是顾不上了，大约是沉默得有些久，冷不防，温书林转头看了她一眼。

　　薄晗猜测自己此时状态很糟，热得脸烫，而且出了几回汗，能想象出自己颓丧又憔悴的样子，两颊说不定有“高原红”，估计不大好看。
　　本能地，并不想让温书林看见自己状态不佳的脸，仅仅短暂的对视，她就偏开视线，低下了头。

　　温书林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问其他人：“逛很久了，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确实大家都走得挺累，纷纷响应了他的建议。C馆和D馆之间有条玻璃栈道可以坐，也有空位，他们就都走了过去。

　　薄晗被温书林拉到木椅边坐下。
　　她有点懵，仰头看他。温书林站在一旁，靠在栈道的玻璃墙上，低着头同她对视。

　　男生出了点汗，额发有些许沾染在脸上，有种刚出水的清爽，而那双眼睛此时是关切的，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的背面轻贴了一下薄晗的脸。
　　介于冒犯和礼貌之间的小动作，一触即收，而后，年轻男生温润的声线响了起来。
　　“有点烫啊。”他说。

　　青三川在一旁想了想，问：“不会中暑了吧？”

　　中暑？
　　薄晗懵了几秒，她确实怕热，但汗腺健康，从小到大还没中过暑，不太确定中暑的感觉。
　　“我头有点晕。”她轻声答。

　　青三川显然经验丰富，很快下了判断：“估计是中暑了。”
　　温书林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这时候突然笑了一声，伸手拉了拉她的小披肩：“这东西你怎么还穿着。”

　　网络爆款的空调毯有一层薄绒，在空调房里用刚好。可场馆里空调的凉意早就被人群挤没了，场馆之间的空地又都是太阳，薄晗一直没脱，想不中暑都难。

　　薄晗自己都答不上来，为什么干出了这种傻缺事，或许是皮卡丘太可爱了。仔细想想，这一路走过来，她竟然没热到把这个披肩甩下来，可能很早就出现了中暑的症状。

　　“……就是忘了。”
　　她把披肩脱下来，抱在了怀里。

　　温书林怕她热，接了过来，随后道：“我记得会长刚才说过有人带药的，我去问问。”

　　他揣上手机就走了，边走边联系起了人，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薄晗头有点晕，对时间的流逝感到模糊，不确定对方走了多久。
　　反正好像没太久，温书林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女生。

　　对方跟向暖差不多年纪，长得面善，薄晗抬头看了一眼，确定是公会的人。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香水青柠。

　　这个ID她常看见，没一起打过游戏，不过早上上车的时候似乎听到她报过ID。

　　有些人是那种一打照面就觉得亲切的人，天然叫人生不出防备，香水青柠就是这种类型。偏生她还有些自来熟的性格，匆匆走过来后，就拿手背蹭了蹭薄晗的脸试温度，随后担忧地把包里带着的人丹拿了出来，按说明书要求的分量给她倒，嘴上殷殷嘱咐：“出远门要注意身体呀。”

　　像个亲切的姐姐。
　　薄晗笑应了声，从她手里接过药。

　　刚进嘴，从边上递来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注意到她视线转过来，温书林当着她的面拿回去拧开，又递过来。

　　“……谢谢。”
　　薄晗接过，喝了下去。

　　水是冰的，如久旱逢甘露，她不自觉地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总算是舒服点了。香水青柠顺势坐在她边上，观察她的状况。

　　中暑之后需要休息，后面的场馆，薄晗眼看着是逛不了了，但没必要让那么多人在这里等她，等缓过一口气，她就开始赶人：“你们去逛吧，我在这里休息就好，没必要陪我。”
　　香水青柠主动承担起了一个“姐姐”的责任：“我逛累了，我可以在这里看着她，你们去玩吧。”

　　见有人陪，其他人也没说什么，嘱咐薄晗好好休息，便挥手告别。
　　他们约定了时间，到时候逛完回这个地方寻她。

　　薄晗一概说好，目送着一行人离开。

　　等人都走得看不见了，她才收回视线。
　　正要再和香水青柠聊聊，余光中突然晃进一片眼熟的衣角。

　　她转过脸，一怔。

　　温书林不知又从哪儿买了瓶水，拧开，一口气灌了下去。
　　凸起的喉结随着水流吞咽而滚动。
　　一直到他喝够，薄晗才找到机会开口：“你怎么不跟青三川他们一块儿去逛？”
　　“是啊，”香水青柠也说，“有我在这里没关系的，Look你去逛吧。”

　　温书林摇了摇头，面色平静，但显然不准备听这个提议。

　　“没事，我在这儿。”他说。